叶棠被扫了兴致,便匆匆找了家客栈住下,点了些饭食,与小欠坐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却不想,他们午膳还没用完,就有一堆太守府人抬着几箱子东西匆匆往这儿过来。
叶棠一瞧就有些烦,暗道一声阴魂不散,索性也不吃了,就盯着他们,看他们想做什么。
领头那人倒也熟悉,正是上午那个青衣小厮,名叫墨竹的。
叶棠不觉皱眉。
谁知那小厮看到了她,脸上立马喜笑颜开,“姑娘让我等好找?”
孙青霞抬眼
叶棠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这事情本以为过去了,如今又打探他们的消息做甚。
难道是另寻报复?
实在不怪她如此作想,午间刚起了冲突,那些人又是一惯跋扈的样子,虽不知后边打的什么主意放弃了,可难保不是要私下里算账。
在她看来,此刻寻来的太守府人就很像是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谁知,那小厮拍了拍手,后边抬的几个箱子在他们身前一丈远的地方被放下来。
那青衣小厮面上团着和气的笑,“这是上午惊扰了温姑娘的赔礼,公子特意让我等来向温姑娘陪个不是,还望姑娘改日能够赏脸到府中一聚。”
说着,那些抬东西的仆人将箱子尽数打开,竟是几箱子的金银珠宝。
璀璨的光线足以吸引周围所有人的视线,贪婪的目光缠绕着他们所在的地方。
叶棠拧着眉,一时间想不起来温老爹究竟那位友人做了蜀中太守。
他们又是怎么认出她的身份。
“我与你家公子并不熟识,这份礼属实贵重了。”
她端着茶碗,眼睛看都不看那几箱子的金银珠宝。
温老爹做官不怎么样,但对女儿真的富养,哪怕他死了,这些年为她置办的嫁妆产业也足够她舒舒服服自在荣华地过一生了。
因此,她对这些金银珠宝并不感兴趣,反倒觉得他们其心可诛。
两个异乡人光明正大带着几箱珠宝在别人的地盘大摇大摆,是嫌死得不够快么。
她还不至于为了一点银钱落得如此地步。
“所以,这些东西还是劳烦搬回去吧,实在是消受不起。”
墨竹脸上笑容不变,“姑娘不必担忧,说起来您与我家公子算得上是旧相识,多年不见,我家公子只是想和故友叙叙旧。”
叶棠还是不高兴,她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贺公子,也不愿意受人钳制,便想要继续把东西退回去。
谁料许是怕她继续推脱,墨竹吩咐人将东西搬到他们定下的客房门口,就急匆匆带着人走了。
搞的叶棠先把这些珠宝陈塘。
孙青霞一直在旁边看着,疑惑问到:“你当真不记得曾经是否认识太守公子?”
叶棠一怔,她仔细想了想,“确实不太清楚,但我看到那位贺公子时实在没什么印象。”
她自幼不是在杭州就是在汴京,没去过其他地方,人际交往也稀少的可怜
实在不应该会认识这一号人。
她目光瞥见在二楼大堂里看见的人,一个个都虎视眈眈的盯着箱子,眼力的渴望与贪婪都快穿过箱子,把箱子烧起来了,这也是一件麻烦事情。
她捂着额头哀叹:“小欠可,好麻烦啊,”
孙青霞还在品尝蜀中特色,头也不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莫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的倒也是,只是叶棠实在好奇,她与这位贺公子究竟有什么渊源。
小欠哥看起来很有经验,“好奇,那就去一趟便是。”
叶棠想了想,摇摇头,“我还是打算先拜访剑阁,线索找到了再去拜访不迟。”
孙青霞没有意义,甚至说起来,他对剑阁也是很感兴趣,想当初他在山东神枪会就听说了剑阁的名头,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山东神枪会孙家与关东万马堂白家,东北成聚德沈家并称为“函谷关东三大家”。
东北之地尽数在这三家掌控之下,孙青霞此次虽是叛出神枪会,却也不会否认出身神枪会所学得一身本事,他想要试试他在江湖中的本事。
神枪会和剑阁的发展路数不同,孙青霞算得上用剑高手,去上门请求赐教到也不算突兀。
如今既然有机会,他当然要趁此机会见识一番,了却心中遗憾。
真要讲起来剑阁也算江湖一等一神秘的门派,等闲不会有人轻易提及,好似被整个江湖遗忘,但却偏偏江湖用剑者甚众,便总引得人讨论。
当日他们刚赶回杭州,便有黑衣人追杀而至,耽搁至今都没弄清楚温家灭门一事中究竟有和何牵扯,引得追杀至今不断。
她搜遍那群黑衣人身上,只得了这一枚剑阁令牌。
不论是不是剑阁中人,她都要一探究竟。
历来剑阁在江湖上算得上神秘,也不常参与中原江湖那一堆世俗之中,如今,想要拜访确实有些难度。
别的不说,剑阁落地蜀中,必然与太守有所关系,她有心打听剑阁的落地处。
便耗费了些日子。
孙青霞出身山东神枪会,对剑阁也知之甚少,便也跟着去打听消息。
夜里两人回到客栈,在汇聚一下彼此得到的消息,以此确认剑阁的地点。
只是平白耗费功夫,却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偏偏叶棠这几日上街,总会遇到贺公子坐着轿子,不远不近地冲她打个照面,偏偏他又不讲人话,弄的叶棠心里烦闷夜里回去的时候,有些心情郁郁孙青霞坐在烛光昏黄的书桌前沉思着。
叶棠揉着眉心,有些发愁不得进展。
如今,消息偏偏断在这里,如何让人甘心。
沉寂许久,孙青霞开口:“或许,我们找错了方向。”
叶棠目光移向他,疑惑道:“此话何意?难道你有其他发现?”
孙青霞摸着琴,“你近来上街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叶棠想了想,“自我们第一日进城起,城中便少见武林人士,多是一些会拳脚功夫的打手,真正称得上是高手的江湖中人一个也没见过。”
说着,她眸光微闪,“不对,称得上高手的武林人士都在太守府?”
她一下子觉得不对劲,江湖中人与朝廷的关系一向是很微妙的,
怎么会一整个蜀地的江湖中人全部听从太守府的安排呢。
在这个纷纷扰扰的江湖中,这究竟是所图甚大还是……
叶棠没有深想下去,但她觉得,既然如此,那就上太守府一探究竟便是。
她想着这几天那位贺公子的行为,将心中想法说给孙青霞一听。
孙青霞觉得可以,,虽说主动送上门冒险了一些,但既然无法突破这一层得到消息,那就迎难而上,哪儿成问题了就去解决它。
第二日,叶棠又出了客栈的门,如她所料,她在路上刚逛完两条街的时候,就撞见了太守公子贺兰芝。
太守公子的名讳不是秘密,在蜀中待了几日便是不想知道也不自觉接收了许多信息。
比如,这位太守独子贺兰芝并不是太守亲子,而是太守夫人与前夫的孩子,随着太守夫人嫁进太守府,一跃成为太守独子,得到太守真心疼爱,视若亲子。
此刻,这位太守公子正坐在叶棠所待的首饰铺对面的茶棚下,察觉到她的目光,远远以茶敬她。
叶棠丢下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会儿的钗子,大步往外走去,一直走到茶棚太守公子面前,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见他身穿了件冰湖蓝对鸟对兽双面锦青衣衫,腰间系着暗桔黄色涡纹角带,墨发被尽数梳理在头顶发带中,眉眼秀气俏丽,脸上还带着常年久病的苍白,在风中站久了就会不自觉咳嗽两声,唯有眼中沉静似幽潭的眸子不像是久病之人所有。
叶棠毫不避讳地直直打量着他,目光从上到下,不含一丝别的意思,好似在打量一件瓷器,一根簪子。
偏偏这目光一点也不让人反感,所以,贺兰芝就这么任她打量,想看看她会怎么开口。
“太守公子可知我来为何?”
贺兰芝沉默了一下,向来是没有料到她会这么直接。
“还请温姑娘赐教?”
叶棠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相必贺兰公子也知道,在下最近在打听剑阁的消息,只是一直没什么进展。”
贺兰芝看着她,倏儿笑了一下,语气似是有些无奈,“温姑娘,在下姓贺,而非贺兰……”
“嗯?是嘛,报一丝报一丝”叶棠摸摸鼻子,“那个,贺公子,你之前管我叫温姑娘,我想知道是为何?”
贺兰芝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姑娘当时年纪小,不记得我是应该的,我曾虽父亲见过你一面,在幼时。”
叶棠一怔,没想到真是个熟人,只是实在没什么印象,连忙追问道:“什么时候?我有些记不太清了。”
“在姑娘五岁那年,我随亲父一同前往温府拜访,那时正巧碰上姑娘不爱吃饭,被温大人亲自抱在怀里哄着用膳。”
贺兰芝脸上笑意很温和平静,好似真的就是幼年大哥哥遇见了曾经有印象的小姑娘,来打个招呼。
可叶棠觉得不简单,首先,温老爹的府邸是谁都能登门的么
温老爹一向只和有利益相交的朋友来往,平日里府邸除了那些官僚,同窗,就是属下门客。
贺兰芝的亲爹能带着他进入温府内地已经很令人惊讶,更可况如他所说,温老爹也没避讳他们见到他哄女儿吃饭。
这就表现出一个不同寻常的消息来什么样的人,温老爹半点不在乎门禁和威严,让他们父子进入内地,那必然只会是他的心腹。
可如今听闻贺兰芝亲爹已经死了,他们会跟温家灭门一事产生关系么。
心里这般想着,她面上一点也没露出来,只是略有些惆怅:“原来是这样么,只是这么久了,贺公子是怎么认出我的?”
贺兰芝笑笑,好似一个温和靠谱的兄长,“你幼时与如今模样相差不大,只是张开了些,我自然认得。”
这话叶棠保留疑问,她面上略有些愁丝,表现的郁郁寡欢
贺兰芝就连忙追问,可是有何难处
叶棠勉强笑笑,“贺大哥可知晓温家出了事情?”
贺兰芝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到时略有耳闻,温姑娘节哀。”
叶棠半真半假道:“贺大哥有所不知,我父亲他……,他……根本不是被匪徒害死的,”
“竟有此事?”贺兰芝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可有什么隐情?”
他表现的忧心忡忡,似乎真的在为叶棠所说的消息而难过。
叶棠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我此次前来蜀中,也是为了追查消息。”
贺兰芝此刻倒是很上道,“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叶棠揉着脸,“希望贺大哥能告诉我剑阁的消息。”
“剑阁?”贺兰芝讶异,他不动声色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这与你父亲的事情,有关系?”
“实不相瞒,当初我刚回杭州奔丧就被人连夜追杀,幸好有侠士相助,这才幸免于难,只是小妹也只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一枚刻有剑阁二字的令牌,实在不得不让我多心。”
“如今四处打探不出剑阁消息,实在焦急万分”
贺兰芝不动声色引开话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我虽是太守公子,却也不通武林之事,不若先将那枚令牌交于我瞧瞧?”
“好啊”,叶棠立马从怀里摸出被打磨光滑的令牌递给他。
当初为了防止这玩意丢了,她特意复制了好多个呢
贺兰芝目光在令牌上停留一瞬,笑到:“你倒是放心我。”
叶棠冲他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贺兰芝摸着令牌上的花纹字迹,心中有了计较。
“我虽生长于蜀地,却也实在是对这些门派知之甚少,不若我带回去让父亲帮忙参考一二,也好过你无头苍蝇乱找?”
叶棠听了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便将令牌交给他保管。
叶棠对他叮嘱道。“你若是有了什么消息,请务必告诉我”
贺兰芝信誓旦旦向她担保,若有消息,必定会向他转告。另外,他希望她能够进他府邸赴宴。
贺兰芝看叶棠面色不解,便有心解释,“这次的宴会是父亲筹办的。宴请的皆为当地的富豪官僚与那些德高望重的江湖人士。”
他羞愧的说,“实不相瞒,我在家中虽然得到父亲宠爱。但却并不受到重用,我有心想要向父亲展示一番,为父亲分忧解难,希望能凭借此事让父亲看中我的能力。”
叶棠没有推拒,只是说想要回去和孙青霞商量一下。
她心想。如果这人当真没有问题的话。这也是一个让他们入太守府一探的机会。她有心想要借此摸清剑阁的落脚点。顺便再看看这位太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贺兰芝看来,叶棠没有拒绝,便是同意了他的请求。
因此,对于叶棠想要和孙青霞商讨一事表现的格外宽容。
甚至主动告诉她,会留意剑阁的消息。
话已至此,叶棠自觉与贺兰芝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便大方告辞。
转身回了客栈。孙青霞此时正在客栈中。见了叶棠有些讶异
“为何会回来得这么早?”
叶棠将她自早上出门后所观察的一切都告诉了孙青霞,并且告诉他,贺兰芝此人应该另有图谋,不可轻易相信。
孙青霞颔首道:“只是我们此时要借他的手去一查太守府内的隐秘之处,先暂且稳住他,不论他想要做什么总会有暴露出来的一天。”
叶棠心绪有些不宁,她在思考。究竟这位太守公子与温氏当年的惨案有没有关系,又或者,他们究竟有没有参与进温氏灭门的惨案,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他们能够灭温氏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