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这桩奇事瞬间传遍大江南北。自然也传进了盗帅楚留香的耳朵。
他是一个盗贼
一个风雅有品格的盗贼
因此被称作“盗帅”
白玉美人本身就足够吸引他了,更何况还有一桩异闻增光添彩呢。
楚留香写下一张短笺,隔天,这张信笺就出现在了金伴花府上。
【闻君府上至宝成双,水墨与美人争妍,然锦匣深深,锁得一双佳人垂泪。今夜子正,当踏月而来,拭泪救美】
金公子脸上青筋暴起,盯着信笺上清秀飘逸的字体,沉默不语。
屋内,还有三个招揽来的江湖人和金府的管家。
锦衣老人伸手拿起短笺,冷笑道,“盗帅?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就凭一张纸,想取走京城至宝,楚留香未免太小看我们了”
金伴花愁眉苦脸,叹了口气,“但他的确凭这薄薄一张纸,取走了无数珍宝”
“上个月,邱小侯爷收到同样的信笺,信上说要取走侯爷家传的九龙杯。小侯爷请了双掌翻天雀子鹤和梅花剑方环在门外防守,还将九龙杯锁进密室,可说是万无一失了。结果过了时间打开门,密室里空空如也。”
黑衣人慢条斯理的说,“公子何必气馁,那雀子鹤不过尔尔,梅花剑也名不副实,竟然被一个窃贼耍的团团转。但我'生死判'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何况…还有令天下盗贼闻风丧胆的英老前辈在这里”
说罢,黑衣人向坐在角落里的秃顶老人拱一拱手。
金伴花突然笑道,“早就从江湖人那里听闻,英老前辈耳力过人,只要听到一个人的呼吸声,便能分辨出那人是男是女,多大年龄,是何身份。无论是谁,只要他的呼吸声被英老前辈听在耳里,就一辈子再也休想逃掉”
秃顶老人被奉承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摆手说,“江湖传闻而已。自从云台一战,老朽的耳朵被东瀛六枝*震碎后,就只能靠这对假耳过活了。”
别人如果败得这么凄惨,对这件事肯定绝口不提,甚至一提及耳朵,也要拔刀拼命。但他却在此侃侃而谈,毫不避讳,似乎得意得很。
这锦袍老人手捋长髯,摇头笑言,“云台虽败,焉知非福,英前辈装上这对神耳后,耳力更胜从前。何况曾经无数英雄好汉都败在'无刀的六枝'手上,英前辈又何必妄自菲薄”
金伴花又恭维了三人几句,送走他们后,瘫在座椅上,有气无力的招手,唤来管家。
他打心底里不希望美人像和美人图被楚留香偷走。要知道,他在这上面真是耗费了无数心血!
金伴花心里门儿清,招揽的这三个江湖人,虽然也有些名声,但和楚留香是没法比的,何况能多一层保险总是好的。
金府管家低下头,听到吩咐后,马上动身前往李府。
到了李府大门口,向门房说明后,金府管家被小厮引入一间花厅,拜会李瑛、向蔚,还有李神秀。
李神秀早就听父母的训诫不耐烦了,听见金府管家拜见,忙叫人进来。
听了前因后果,她丝毫没有自己的画作要被偷的紧张,也没有对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盗帅产生憧憬,有的只是一脸兴味。
“要我说”李神秀懒懒的拉长声音,“你们把美人像劈成两半,分别放到城东和城西,再把画从中间剪开,一半放城南,一半放城北。任楚留香有泼天的能耐,也没办法取走所有东西”
金府管家讷讷不敢回话。
向蔚听见这话,趁金府管家低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神秀朝母亲扮了个鬼脸,还振振有词,“我说的多有道理!这法子也算一石二鸟,到时候金公子不但能保住宝贝,还能从一对变成两对哩。”
“东美人,西美人,南美人,北美人”李神秀掰着手指头数给他听,脸上笑嘻嘻的,好像发现了一个发家致富的好办法。
“好了”
座上,李瑛一句话堵住了李神秀的嘴。
李瑛今年已三十有六,捋着美髯须,青袍玉冠,一派翩翩文士的风度,因常年任国子监祭酒,颇有威仪。
他一发话,在场几人都不自觉地静下来。
李瑛先是代女儿向金府管家赔罪,然后委婉的拒绝了金府的求助。画既然已经留在金公子手中,如今就算要有丢失的风险,也轮不到李府来管。何况李家是诗书之家,和江湖人未有牵扯,也没有管的能力。
金府管家也听出来,李家不想管这事,只能离开。
待他走后,李瑛方才摇着头,对李神秀说,“你的性子,未免太刚烈!画送出去,就不是你的画了吗?会被偷,就要率先撕画规避风险吗?”
“这样的性格,我怎么放心你进宫做事”
“我又不想去做什么司籍尚书!”
李神秀一脸倔强,背过身去,眼眶发红。
李瑛气急道,“做父母的,还能再照顾你几年?为你谋个差事,为你尽心竭力地铺路,竟然还有错了!这世上,哪有几人有你这样的好条件”
说罢一拍桌案,拂袖离去。
这已经是父女俩无数次不欢而散了。
李瑛对女儿的规划,是做班昭,做上官婉儿,做宫廷内相。教育皇妃、皇子,协助皇后管理皇宫,联系朝臣家眷,侍弄笔墨,劝谏天子。
做内相,或许不如执宰天下气派,却也担着一个“相”字,是真正的天子腹心、肱骨之臣。
而且,由于需要出入内宫,要求学识、文采、样貌俱佳,便只能由官家小姐或妇人出任。
他自觉为女儿规划出一条坦荡的通天之路,再没有可指摘之处,却屡屡被违逆,不免气恼。
李神秀这边也是自小被宠惯了,自觉天底下的好处即使占尽了九分,也要巴望一下剩下的一分,绝不满足。
就算是父母,说了不爱听的话,也要使脸色,直到给她递个台阶,被人捧着搀着,才装作勉强的顺着台阶下。
家里两头倔驴,一大一小,让向蔚左右为难。
这一家人,在外人看来几乎是完美的家庭。从本质来论,彼此之间,也并非不爱对方。偏偏凑在一起,就凑出个死结,也是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