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金伴花府上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李神秀和王庸、郑氏兄弟一到门前,就嗅到了酒和香料的豪奢气味。
光是进门这十几步,能辨认出的名酒、好酒,种类就多达数种,其中甚至包括玉泉酒、十洲春这类宫廷御酒,还有金陵城的秦淮春、岭南的灵溪酒和博罗酒等等。
要知道,巨富之家,能喝到宫廷御酒不是稀罕事,而地方名酒,即使再名贵,对他们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但在一场宴会中,能集齐这天南海北各色美酒,就是另一种层次的“富”了。
说明宴会的主人不仅有钱,非常的有钱,而且舍得把大量的钱花在生活上!
一行人进入正厅,正面迎上了聚会主人金伴花。
金伴花年纪约摸三十,因保养得宜,瞧着不过二十三四,脸白净秀气,见之可亲。
见到一行人,先是和王庸热情寒暄一番,又高声称赞郑氏兄弟贵气非凡,轮到李神秀,不好意思的眨着眼睛,三十的年纪做出这样的表情,不显得油腻,只叫人觉得真诚亲切。
凑近了,李神秀才闻到对方身上隐约的香气,不免捧了一句,“金公子用的香,可是苏轼最喜爱的雪中春信?”
“李小姐真是博闻强识!”
见有人识得此香,金伴花不免得意。
雪中春信,说的是下雪天,见到梅尖凝雪,视为春之信,故得名。苏轼曾用时七年,收集梅上雪水合香制得。
此时还未到冬天,更见不到梅花,但金伴花却能用上梅尖雪制成的香,这才显出自己有钱又有品味。
当然,这在李神秀看来不过是附庸风雅。
梅花高洁,雪水澄清,苏轼更是才气纵横,三样加在一起的香,被用在商人家的宴会上,简直是一大笑料!
此等商人,做到巨富后,既附庸风雅,事事追求簪缨世家的低调,又忍不住炫耀,才弄出这样的荒唐事。
李神秀心里腻歪,嘴上还是顺势恭维了几句。
待金伴花离去,招待其他客人,她才撇撇嘴,表示不屑。
郑澜活泼,也跟着吃吃的笑出声。
四人寻到自己的座位,坐好。正好这时,白玉美人像也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
金伴花拍拍手,几十个面容清秀的丫鬟们鱼贯而入,个个手托着明亮的羊角灯,最后由金府管家,将一个长十寸,宽八寸的锦盒,放到中央。
打开锦盒,众人惊讶的发现,即使是在这样明亮的灯光下,这尊白玉制成的美人像也依然焕发出奇异的光彩。
郑澜惊喜的说道,“还以为这人只会说大话,没想到真有这样罕见的宝贝!”
郑贞性格安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画痴,直接向管家要来了作画的各类材料,握着笔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匣中美人。
神秀最开始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
这尊美人像雕的是很不错,线条干净流畅,面部气韵神态都无比精准,看得出来雕刻的人是个中好手。
世之传神写照者,能稍得其形似,已经能称得上是良工巧匠。
从这一层面讲,这尊小像的确称得上是“珍宝”,难怪能被金伴花这样的巨富之子当成宝贝炫耀。
但她自小学画,追求的是“风神气韵”,要从纸上之颜面,寻笔外之精神。何况自小到大见到的各色宝物不知凡几,更看不上这尊只能称为“巧工”的雕像。
相比于雕像,李神秀对郑贞的画更感兴趣。
番邦人学画总是犯各种原则性的错误,要么过于追求形似,要么基础不够,画出来的作品如空中楼阁,虚浮无力。但郑贞下笔很有章法,应该是从小就请了老师,按正经路子学习的。
他落笔时,为了表现厚重感和立体感,会用大量的墨色将雕像衬托的白皙晶莹,色彩也浓厚艳丽,富丽堂皇。
李神秀也画人像,但和郑贞不是一个路子。她画人像多用“淡墨”,线条干净流畅,色彩柔和细腻,总体呈现出高雅飘逸的效果。
看到郑贞笔下的宴会图逐渐成形,李神秀也不免技痒,这大约是画家的通病了。
她一抬手,王庸就会意的将画具一一码齐,在桌上按她往日的习惯摆好,然后安安静静的站在左手边,敛去所有表情。
从旁边看,只会注意到王庸挺直脊背上微微弯曲的柔软的脖颈,软的像进窑炉前的白陶泥。
而李神秀也真的把他当作一块不会说话的陶泥,视之不见。
这样的相处方式,若是深究,肯定是有问题的。但人与人相处,尤其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相处,是永远也不必去深究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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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白玉美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