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赵决的声音终于惊动了下方的老板娘。
只见她像只兔子一样的跳了起来,循声抬头看到三楼的几人,顿时惊怒不已。
“东门……”等看到几人之中还有东门出云的身影时,羞愧、懊恼、担忧,气怒等种种情绪在她脸上交织,一时间复杂难言。
“你……我……”她欲言又止,直言又欲。
东门出云此刻的心情也挺复杂难言的。
但追根究底,现在这件事还是他自己起的头,金刀卫的反应虽然在他意料之外,却也怪不了任何人。
左不过是些情情爱爱的小纠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只要一想起自己已然成为那“我爱她她爱他”事件的主人公,他一贯含笑的唇角也不禁带上了一丝苦涩。
他朝着底下的老板娘摆摆手,“别说了红玉,天黑了,进屋吧。”
“东门……”老板娘担忧的看着他。
东门出云能料想到她在想什么,然而此刻说什么都毫无意义。
他收拾好心情,再次摆摆手,“别说了,进去吧。”
老板娘于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东门出云看向旁边的四个看官,“沙漠的夜比白日里寒凉,诸位还是尽早回屋休息吧。”
赵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东门出云嘴角含笑,目光却微微幽凉。
赵决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看到了自己师父,当即立刻转身。
“那我回房间了前辈你也早些休息!”
薛同义和宋向明匆匆一抱拳,跟在他身后走了。
沈轻离也微一点头,转身下楼。
东门出云轻身一跃,脚下借力在围栏上一蹬,瞬间就上了屋顶。
扫了眼尘沙堆积的屋顶,他抬手一扫,凌厉的掌风就清理出一块干净的位置来。
就这么片刻功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有一弯弦月挂在天际,皎白清辉蒙蒙照耀大地。
东门出云随意坐下,手臂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眯着眼望着天边银亮的月亮。
月光下的青年胡人俊美得不似凡人,有巡逻的宋兵被他的身影吸引了注意力,看一眼,再看一眼……
直到遭到上峰斥责,这才悻悻收回目光,再不敢往屋顶上看。
东门出云以手支颌,喃喃出声,“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今夜是娥眉月啊……”
‘你这几天好像一直在望月?’主脑忽然出声。
东门出云没理它。
沙漠的夜越深,气温就越低,寒凉透骨的寒风不时吹来,带着他的金发不停飞扬。
主脑安静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出声,‘你不问我什么吗?’
东门出云轻笑,“你能告诉我什么?”
主脑沉默。
“那抽卡的卡池实在有些奇妙。”东门出云悠悠道,“当我是凌天弃的时候,从来都抽不出金刀卫。”
没等主脑发声,他径自解答道:“因为金刀卫的存在附属于‘大漠金刀’,只有我使用大漠金刀身份的时候才有机会抽出并驱使他们。金刀卫没有感情、不会思考,他们固有的认知就是效忠他们的卫主。而他们真正的卫主也不是我,而是‘大漠金刀’。
“同样,在他们的认知里,卫主爱慕牡丹芳主,而牡丹芳主爱的是断魂庄庄主。
“——这是别人的故事,不是我的。”
东门出云在刚才就想明白了这其中关联。
他抽出的身份彼此有所关联,它们所指代的人物有属于他们的故事和联系。
“只是……”
他忽然短促的笑了一下,“断魂庄是我一手建立,名字也是我自己随便想的,牡丹芳主爱慕的人却正好是断魂庄庄主……这未免过于巧合了些。”
东门出云并不依赖于抽卡,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一个道理——只有自己学会的才是属于自己的。
而他似乎天生带着极强的探索求知与好奇心,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以及天赋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习并且达成自己的目标。
对他而言,抽卡只是一种十分方便的易容换装工具。
只因抽卡带来的易容换装能力实在神奇,不仅能改变五官相貌,就连肤色眸色和发色都能改变,且无一丝破绽。
另外,身份卡还附带了对应的武器和特殊加成,“大漠金刀”的赤日魔刀和财富加成,“勾魂夺命”的断生弩和震慑加成。
而除了这些,不管是大沙漠还是断魂庄,都是他努力(玩乐)多年的心血。
刚才他却忽然发现,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隐隐与什么重合了。
东门出云并无不悦,反而有种隐约窥探到了什么的兴奋。
“莫非……是与我的过去有关?”
“‘大漠金刀’和‘勾魂夺命’所指代的人,都是我所认识的人?”
“我必然对他们的记忆十分深刻,所以即使已然遗忘,心中仍有些残念,因而下意识取了断魂庄这个名字?”
主脑安静的仿佛不存在。
“没关系,你尽管装哑巴,总归一切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东门出云微微一笑,抬手伸向天边弯月,“但是……”
手指缓缓抓握,仿佛已将那弯月亮抓在了手里,手上的宝石金饰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的故事,由我自己来书写。”
底下忽而传来一阵响动,沈轻离跃至屋顶,一眼看到东门出云对着月亮缓缓收回的手。
寒风冷夜,独坐高台,对月伤怀。
伤怀的?东门出云转头看他一眼,“你怎么也上来了?”
沈轻离将手中的酒坛子丢给他,只说:“夜风寒凉,喝些酒暖身吧。”
东门出云抬手接过,随意道:“我长年修习至阳内功焚日诀,寒暑不惧、冷热不侵,这点夜风寒意算不得什么。”
说是这么说,他手上已经揭开红封,抓着酒坛子豪饮了一口。
随即双颊就漫上艳丽的绯红,一双碧眸也因酒意而变得湿润。
他抬手一抹嘴,惊讶的挑了下眉,“这可是红玉珍藏的杜康,她怎么会给你……”
话语未尽,他已然反应过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沈轻离身上带伤不能饮酒,这酒自然不是给沈轻离的,而是给需要“解忧忘愁”的他的。
东门出云:……红玉真是个贴心人。
沈轻离见他话只说一半,于是接口道:"老板娘知道我上来找你,就让我把这个给你。"
“行了。”东门出云扬了扬下巴,“酒也送到了,你还是下去吧。本就伤势就没好,可不要又着凉了。”
沈轻离却不动,漠然望着他,“没想到刀法盖世名满天下的漠北第一刀客,居然也会为情所困、伤怀至此。”
东门出云:……
他扬起一抹无奈而满含愁绪的浅笑,“世间为情所困的人何其多,纵然我的武功再高,刀法再好,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一旦卷入这情爱泥沼,也只能为其所困,不得脱身啊。”
沈轻离冷声道:“你可以杀了那女子爱慕之人,把她抢过来。”
东门出云摇头不语,只是又抬头喝了一大口酒。
“你是怕了凌天弃?”沈轻离眉头一皱,“即使他是天下第一的刺客,出道至今未有敌手,但依我看,你未必会输给他。”
最后那“输给他”这三个字咬字似乎重了些。
东门出云心中好笑。
先是暗示他去对付快活王,现在又挑唆他去杀天下第一刺客,这人是和他有仇吗?
东门出云只摇摇头,又胡乱灌了口酒。
他喝得又急又快,来不及吞液的酒液从他唇角溢出,从俊挺修长的脖颈流入蜜色微红的胸膛。
酒坛子一放,只道:“你不懂。”
沈轻离似是不悦,直勾勾的盯着他,“我什么不懂?”
东门出云眼眸熏熏然,不知被酒气所迷,还是已沉浸在过往的爱/欲纠葛中。
“芳主是我挚爱,凌天弃是我挚友,他们……都是我此生最为珍重之人。”他晃了晃脑袋,两边耳环甩出流光,“挚爱和挚友……我就是自己死,也不想去伤害他们。”
沈轻离讥诮道:“你不想去伤害他们,所以现在只能独自在这儿伤心买醉。”
“或许有朝一日,他们二人喜结连理终成夫妻……”东门出云喃喃,碧眸水光湛湛,“我也能够放下了吧……”
话语未尽,他手上一松,喝空的酒坛子顿时咕噜噜滚下了屋顶,摔到地面四分五裂。
而屋顶上的金发胡人已经往后一软,似已醉倒。
黑影一闪,沈轻离已经来到东门出云身旁,稳稳接住对方软倒的身体。
东门出云毫无意识的躺在他怀里,敞露的胸膛因酒气而升温,带着灼烫般的温度与隐隐蔷薇花香,仿佛陈窖多年的鲜花蜜酒一样甜蜜诱人。
沈轻离沉默一下,还是把他抱起来,带着他下去。
十二金刀卫此刻居然都不在三楼,沈轻离一路畅通无阻的抱着东门出云进了对方那奢靡富丽的房间,路上竟一个人也没有碰到。
水晶珠帘被粗鲁的撩开,相互碰撞出如落雨一般清脆好听的声音。
沈轻离轻轻将东门出云放到床上,脸颊发红更显昳丽的金发胡人如一只猫儿一般蹭了蹭身下的虎皮褥子,酣然沉睡。
纯白带银色花纹的手帕在敞露凌乱的衣襟上露出一角。
沈轻离凝望他片刻,转而看向那手帕,忽而伸手。
在距离一寸处,又蓦然停住动作,缓缓收回手,复又看向那沉醉不知事的人,抬手探向对方致命的脖颈。
东门出云毫无所觉。
沈轻离的手心已触碰到那温热的皮肤,清晰感受到那有力的脉动,被他扼住咽喉的东门出云却仍毫无反应,毫不知晓自己的生死已在另一人手下。
方才的那一坛苦酒,已经让他彻底醉去。
要毁掉这般人物,无须刀剑,只需一个情字。
“漠北刀魔……”
沈轻离收回试探的手,低声喃喃,语气不再冷漠平板,而是变得低柔而戏谑,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这般的人,可称不上一个魔字啊……”
东门出云是个极浓丽且华艳之人,平日里虽言笑晏晏举止有度,半点不见寻常刀客的粗豪狂放,却也带着一种高高临驾于众人之上的傲气与肆意。
而他此刻醉倒在榻上,金发凌乱,衣衫不整,蜜色的肌肤透着漂亮的红晕,浑身酒香与花香弥漫,那雍容华贵的气度不在,反而透出一股风流而又放浪形骸的味道。
沈轻离静静注视他少顷,忽而轻笑一声,抬手抚向他的脸。
他的手指在那带着热度的脸颊上摩挲,“倒是生了张好面皮,勿怪惹来那么多风流债。”
似是睡梦中被扰,东门出云眉头皱了皱,脑袋往旁边一撇就要躲开。
然而那只手却恶劣至极,不仅追了上来,还逐渐往他的双唇靠近。
下一刻,啪——
一只蜜色修长的手抓住了沈轻离放肆的手腕,速度快力道重,以致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
东门出云眉头紧皱,双睫颤动不止,即使在睡梦中也急躁不已。
“刀……刀……我的刀呢?”
他在沈轻离手腕上捏了捏,似是察觉到触感不对,立即又推开对方的手,往下一摸,稳准的将金刀握在手里,接着安然睡去。
沈轻离看着他睡梦中仍紧紧握住的刀,无言站立少顷,终究转身离去。
等房间门被轻巧合上,东门出云缓缓睁开眼,放开金刀,从怀里抽出那方纯白手帕。
“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来的。”
早前,也是他在大堂吃饭的时候错拿出来这块手帕,之后才有沈轻离挑战他一事。
闻风而来的江湖人都不知道藏宝图长什么样,唯有沈轻离目标明确。
也不知道对方是早早就知晓这东西在他身上,还是临时起意。
以及之后又为什么改变主意、不取这藏宝图?
‘阿云,刚才太危险了。’主脑在他脑海中道。
东门出云不以为意,又将手帕塞进衣襟里,“他身上的伤是真的,杀了我,他也无法在金刀卫的围剿下逃脱,刚才只是在试探我是否真醉倒了。”
‘我不是说这个,’主脑一贯温柔的声音里带上了气怒,‘刚才他摸你了!’
“是啊,”东门出云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又有一个人被我这皮囊迷倒了。”
‘就算这不是你的本来面貌,可是脸皮是真的,你怎么能让他摸你?’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东门出云知道主脑真生气了,只能耐心解释,“不过后来我不是把刀抓在手里了吗?他要是再敢做什么,我就剁了他的爪子。”
主脑仍然介意,‘这人过于轻浮,你以后担心点,不要让他太靠近你。’
“知道了。”东门出云无奈摇头,轻笑一声,“我的身心只属于芳主,以后决不再让任何人有机会近我的身。”
现在玉罗刹对东门就是欣赏 利用 见色起意,没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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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