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很冷,在这个凛冬的季节尤其冷,花挽云从水中冒出头来,仰头看到的是一片天,清清朗朗,万里广阔的蓝天。
断崖里无论有什么机关,都绝不可能让一个人瞬间掉进大海里,为什么会在这儿?是在做梦,还是已经死了?
楚留香也游鱼般从水里钻了出来,看见这广阔天地,说不出的畅快,于是他朗声大笑了几声,抹去脸上的海水,这里距离岸边很近,他已经看到了海岸,上几个渔家在收船。
凛冽的风吹到身上,楚留香湿透的身体却觉得连毛孔都打开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舒服从手脚蔓延上来。
“莫非我们已经回来了,我闻到这海风,这么熟悉的味道,这海风吹到身上的感觉,的的确确和我在船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花挽云也笑了:“哪里的海风都一样,我倒不信你分得清,不过……楚留香的话怎么会有假呢。”
他当然也希望楚留香说的是真的,简直从来也没有这么希望过,两人奋力向岸边游过去。
楚留香自小就在水中长起来,他比鱼还游得快,水性当然比花挽云要好得多,但他并没有游得太快,上岸的时候,他们是同时到达的。
这里前后不见人家,上岸之后只看得到远处有片密林,海天辽阔,海浪声腾腾,飞鸟在上空盘旋,天空笼罩着淡淡的灰色,冷冽的风中,只觉得说不出的孤独。
搓了搓手臂,花挽云问对海岸更熟悉的楚留香:“你能不能认出这是哪里?”
楚留香转身看了看四周,萧索的林木已落光了叶子,这里必定是北方,他们的确瞬间来到了千里之外,也到了另一个季节,按捺着心中的忐忑摇头:“我们只能找个人问问。”
他是长年住在海上,可那绵长的海岸线不知有几万里,他哪里能认出每一个地方。
“那就先找个地方歇下吧。”用内力烘干衣服,花挽云去树林中先寻个好地方捡柴生火,楚留香自凭着轻功到附近查探。
但这附近的确连一点人烟都没有,两个人在火堆旁休息,打算恢复精神之后再寻路,然而半夜他们就被一个脚步声惊醒了。
这个人的轻功不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但在这凄冷荒芜的夜晚,黑暗的林中,二人听来就如惊雷,但他们也默契的装作没有察觉,全都没有动。
这个人却没有一直悄悄地靠近,借着火光,他看见那两人靠在一起睡着,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冬天的,冷得他们就算靠在一起,脸色也有些苍白,不过他更奇怪的是这两人怎么会在这儿?
“老臭虫,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喝西北风?你这混蛋,我以为你在下面和蝙蝠公子打得吃劲,正想进去帮你,怎么你跑到了这里来?”
来人竟然是胡铁花,他一把将楚留香拽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诉苦,对好友神秘莫测的行为不满。
楚留香呆住了,呆呆看着他,这张熟悉而且和记忆中一样有些可爱的脸,此刻,好像变成了一张画皮,下面藏着的是恶鬼。
他在听到声音时的狂喜突然跌落下去,感觉心被按进了冰窖。
花挽云站起来,脸上还是那温柔的笑意,但手中已贯穿内力随时准备动手:“这玩笑开得可真奇怪,蝙蝠公子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怎么会还活过来?”
“什么开玩笑,我们现在就在蝙蝠岛上,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你这就疯了?”
似乎奇怪花挽云的怀疑,胡铁花淡淡看他几眼,这眼神不像在看一个老朋友,而是一个不太相熟的人,可能只见过几面那么陌生。
胡铁花对见到他感到很惊讶,奇怪地问:“花公子,你怎么和老臭虫在一起,不在江南跑到这里来?难道你也在蝙蝠岛买了什么东西?”
花公子……这语气怎么像根本不认识我一样?花挽云摸摸鼻子,给楚留香递去一个眼神。
楚留香瞬间制住眼前之人的穴道,此人好像并没有防备,轻易就让他得手了。
他甩甩点穴的手,笑道:“我明明记得蝙蝠公子死去了多年,怎么还会在这里,莫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做梦?”
花挽云去摸胡铁花的脸,这眼睛鼻子和胡茬,都没有半点作假的痕迹,他根本没有戴□□,惊骇地看向楚留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还能有假?”胡铁花瞪着楚留香,“你什么时候和别人钻一起去,怀疑起我来了?”
胡铁花怎么会说这种话,他这样把朋友看得比命重的人,就算对一个刚认识一天的人都不会轻易这么说,竟然把花挽云划分成了别人。
是因为他们到了百年之后,有人找不到楚留香了,以此让他出来吗?
可哪个人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法子,胡铁花是楚留香最好的朋友,不可能帮着别人骗他的,但他又的确是胡铁花。
很快他们就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们变得更糊涂了。
“小胡,你在那里又把谁叫成老臭虫了,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吗?”是楚留香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传了过来,那个人在向这里走近。
夜晚的蝙蝠岛上没有一丝灯光,只有昏暗的月色,胡铁花没有看清楚,但听得出来,那个人就是楚留香,可面前这个是谁?
“老臭虫,老臭虫!快过来我见鬼了!这个鬼还点了我的穴道!你再不来,我也要成了活鬼!”
“小胡,你又胡说什么呢?”那人立刻飞身掠起,速度极其快,听不到什么风声,眨眼就到了面前。
楚留香也觉得自己见了活鬼,这个世上有人和他一模一样,他经常易容,很少用真面目示人,别人要易容成他是很难的,连他的容貌都没几个人知道。
但这个人,实在像是照镜子一样,没有丝毫分别。
楚留香和楚留香面对面,一个年轻,一个更年纪更大一些。
两个人都是表情惊骇,好像看见了鬼,呆呆地盯着面前的另一个自己,一定要看出什么不同,什么破绽出来,但还是没有。
“我们……是不是在做梦,还是如书上所说,到了三千世界里?”
花挽云只能想到这个解释:“不然为什么我觉得这个世界如此陌生,好像除了我们其他人都疯了,又或者是我们两人同时疯了?”
楚留香长长叹口气,现在的处境显然比到了百年后更可怕,可怕一千倍不止。
莫非回到了过去?
莫非他们经过了那个机关,其实已经死了?
那个飞身掠来,更年轻的“楚留香”打量完看起来老一些的自己,又看向花挽云,也皱起眉头,觉得奇怪。
“花公子也在这里……不知道你身边这位,究竟……”
也许这个也不是花挽云,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年纪也大了一些,不像是如今才二十多岁的那个花公子,如果是假扮身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易容得看起来老一些?
“我们……”花挽云又看向楚留香,面面相觑,他们没有办法解释,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但又无法伪装身份,他们的容貌一定和这里的“楚留香”,“花挽云”也一模一样。
楚留香想,应该是回到了过去……
但看年轻时自己的反应,又觉得奇怪,这个时候,他已经和花挽云在一起,为何还称呼为“花公子”,好像一点都不熟悉,只是泛泛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