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温柔的人,无论何时。
津岛京次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有温柔的母亲,威严的父亲,优秀的兄长,还有一些同父异母的姊妹,而且即将迎来可爱的弟弟。
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他依稀记得那一年,弟弟出生的那一年,母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要保护好弟弟呀。”
哥哥是要保护弟弟的。八岁那一年,他第一次注意到女仆阿清的诡异举动。
为什么阿清现在做的这些,都在管束着我们?她为什么要这样强制我们顺从她的旨意?津岛京次想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个人会伤害弟弟。
那就让她远离弟弟吧,让她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所以他开始滑头,开始每天讨好般喊她“阿清妈妈”,开始和所有女仆打好交道,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他发现,他自己也会伤害到弟弟。似乎只要他将什么东西给弟弟,都会受到旁人的指点,尤其是父亲给的东西。
弟弟会伤心啊,哥哥要保护弟弟。
那么,他自己远离弟弟就好了吧?
于是他对弟弟恶语相向,他故意跟弟弟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然后,弟弟受伤了。在弟弟国中三年级,浑身是伤,身上缠满了绷带,眼睛蒙起来了一只。
他没能保护好弟弟。
阿清,大哥,甚至是他自己都有可能伤害弟弟。不,他一直在伤害弟弟。
这不应该,哥哥要保护弟弟。
他在不知道多少个夜晚呢喃着弟弟的名字,他知道弟弟叫“津岛修治”,这是个好听的名字,然而他白天只能叫他“废物”。
但是没办法,这是为了保护弟弟。
可弟弟还是受伤了。为什么?他这么乖巧的弟弟老是受伤?他是不是辜负了妈妈的期待。
没事,那就从现在开始改变吧。
他开始查,发现其中少不了大哥的针对。没事,那他就和大哥对抗,大哥想当家主,那他就让他当不成。
然后,山内良子来了。她是完美的小姐,但她不能保证弟弟的安全。那他又怎么放心这个人和弟弟走近呢?
怎么办?他去追求山内小姐就好了。这样子,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然后,冈崎先生来了。他是厉害的咒术师,他特意挑了一天去看,然后他发现冈崎能教导弟弟。
那就让他教吧,努力教导弟弟吧。以“希望他争夺家主”之名,努力的教导吧。
然后,五条悟来了。他是性格恶劣的小朋友,但是他是优秀的咒术师,颇有名望。他明里暗里打探了很久,发现五条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因为他不会惦记弟弟的什么。
那就让他们成为朋友吧。
突然间,有了联姻可能对象,有了老师,有了大少爷朋友。大哥感受到了危机感,他回来了,回来伤害弟弟了,如同他之前做的那样。
哥哥要保护弟弟,所以他要挺身而出。
家里发生内乱了,是咒灵干得。他又怎么能让大哥有机可乘,去伤害弟弟呢?
他让五条悟带走弟弟,可是他们又回来了。不应该回来的,这样子会一步步中了大哥的计谋。
他让他们不要动,自己去了前院,却在去的路上,被受到旨意的阿清刺杀了。
胸口传来的痛楚让他反应过来,大哥先一步行动了。
他咬牙,在有些疯狂的阿清耳边开口:“母亲说过吧,要让我们三个健康长大……你,辜负了母亲。”
这样子托住她,过一会仆人发现了,她就不会去找弟弟了,这样子弟弟就安全了。
“不,都是你们的错!”阿清大叫起来,“都是你们不听话!你们为什么不听话啊……”她早已不是正常人,跪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自己倒在地上,心知阿清不会有下一步动作了,谁知突然走过来一个女人。
“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你应该知道,宗正少爷让你刺杀另外两个,然后嫁祸到咒灵身上!”
“还不赶紧去?至于这个……反正都半死不活了,让他自己等死吧。”
不行啊,不行啊,哥哥要保护弟弟。
所以修治,别怕。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不是为了母亲,也不是为了家族,仅仅是因为我是津岛京次,而你是津岛修治而已。
……
津岛修治没有说话,却忽而感受到一股,名为悲痛的情绪。
这不是他的,他不该有这个情绪。然而一瞬间,身体不受控制的后悔、悲痛、愤怒如潮水般涌上来,他皱起眉头,只觉眼睛阵阵刺痛。
过了半秒,他才反应过来,这是“津岛修治”想哭,却连眼泪都掉不下来。
他是津岛修治,亦不是津岛修治。
阿清仍然是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津岛修治回复冷静,一瞬间理清自己该做什么。
漏洞已经过去,恐怕以后没有机会在系统面前光明正大迎接死亡,那么此刻与其被系统极端处理彻底沦为被动局面,还不如化解危机营造主动局面。
他目光微沉,一瞬间瞪向阿清。他伸手握住阿清的手腕,宛如恶魔的低语:“害怕吗?恐惧吗?你杀人了。”
“不是我,不是我,是你们不听话,你们不听话啊!”阿清近似抓狂,甚至忘了抽出水果刀。
“就算我们不听话……”津岛修治顿了顿,突然间笑起来“你觉得谁会为你做主?没有人,无论我们、还是夫人,全部都死了,没有人会为你做主。”
“不,不会,还有大少爷!我还有宗正少爷!”
“哈哈哈。”津岛修治仿佛听到了有意思的笑话,“你在说什么呢?大少爷?哪里还需要大少爷,他和老爷一样,都巴不得你赶紧消失……”
提起老爷,阿清仿佛听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一瞬间惨白起来:“老爷……老爷……老爷老爷老爷!”
津岛修治没有再注意阿清,她此刻真真正正像是疯子,呢喃着跑远,消失在津岛修治的视线里。
而倒在地上的津岛京次,已然失去了意识。
……
“世界上最难把控的是什么?”男人的语调平缓,用宛如讲故事的语调。
少年不以为然:“人心。”
“不是。”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少年的回答,“太宰君很了解吧,人心。”
少年没有声音,男人低声笑起来:“是‘情’啊,爱情、友情、亲情,这种人和人之间擅自加上的某种定义,有时候就连我也会感到头痛啊。”
少年仍然没有回答,男人却像是想明白了什么:“啊,不过像太宰君这样的人,应该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吧?”
不能。
不能。
恐怕没有人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吧。
然而这种回答,注定没有人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