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有几个人可以在任何地方毫不拘束,五条悟是一个,津岛修治又是一个。
两个人慢慢悠悠地走进来,无视管家的问候。五条悟扯了扯自己和服的衣领:“备好热水了吗?我想先洗个澡。”
他似乎很少来这里,甚至不太熟悉一些房间是什么,但是周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一点灰尘都见不到。
然而受到这种优待的大少爷轻“啧”一声,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好脸色。
“您请过来吧。”在一个拐角处,女仆叫住了津岛修治,“我们为您准备了客房。”
五条家的待遇不算差,应该说是好到不能再好了。津岛修治泡在浴缸里,开始分析五条悟的反应。
家里出事了,目前不是大事,但是可能转换成大事,初步怀疑打算瞒着他。
很好,逻辑清晰,目的完全不能理解。
五条悟想到一出是一出属实正常,但津岛京次可不该。他没必要帮助自己,所以有两种可能。
一是他真心实意在乎自己的弟弟,但是可能吗?他可不认为这个肮脏的家族中会有这么纯粹的“爱意”。
二则是,他不回去,场面才会对津岛京次有益。进而能猜想,这件事情或许跟冈崎扯上关系了。结合五条悟的言行,这件事跟咒术有关。
津岛家又一次发生了咒灵暴乱,但目前都是些小咒灵,冈崎能够解决。而状态不太稳定,所以不确定有没有高级咒灵。而突如其来的咒灵暴动,他们都不在家,一些事情落到津岛宗正头上,津岛京次担心这趟会让津岛宗正掌握更多实权,所以打算赶回去。
不让津岛修治回去,就是怕自己真从冈崎那学了些本事。而五条悟正好不希望自己躺浑水,联手得理所当然。
那就剩一个问题了,两次咒灵暴乱,是因为什么?
冈崎以往也去祓除过咒灵,唯独这次有问题。意味着这些咒灵是最近才出现的。
最近津岛家族没什么大事,无法判断事出的原因。
为什么?
“您半年前从教学楼跳下……”
冈崎每半年就会来这里祓除咒灵。
绷带下面有一部分是伤口。
半年……距离冈崎上一次来,距离他受重伤,都是半年。
这中间有什么联系?
一直照顾他的人是阿清……阿清把他当作自己心理安慰的傀儡。阿清是津岛宗正的人,倒不如说是津岛夫人的人,是已经故去的津岛夫人的行动板。
她如今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对主母痴迷般的追求。然而她又带着怨恨,所以逐渐曲解这位主母的话语。
她为什么对待自己如此的“严苛”?因为这位主母,在离世前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照顾好自己。
而她之所以离世,也是因为难产生下自己。她死前会说什么?
她会说:“照顾好我的孩子。”
阿清会怎么做?会控制一切。带着对主母的依赖和“爱”,转移到这个小少爷身上。而在得知他受重伤的时候,对主母的“爱”就开始扭曲了。
生于人性,死于人性。
津岛修治轻笑,一时间不知道在笑谁。像是对人性丑恶的嗤笑,又像是对自己的自嘲。
他不紧不慢地收拾好,换上那些人准备的新衣服,这才迈开脚步。
“在想什么?”不知何时出现的五条悟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他似乎刚洗完澡,不仅带着湿气,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莓味。
津岛修治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很无厘头地来了一句:“咒灵是怎么产生的?”
“人类的负面情绪,恐惧都会造成咒灵的产生。”没有问缘由,五条悟给出了最粗略的解释。
津岛修治亦没有多问,这类科普他早就从冈崎口中套出来了,此刻想问的,是更为深层的:“那么‘爱’呢?”
“‘爱’?”五条悟稍微有些讶异,而后才道,“至少我没见过。而且‘爱’在人类的认知中,是一种美好和幸福吧?”
“不。”津岛修治反驳得很快,五条悟的回答没有起到作用,“爱而不得,因爱生恨是最扭曲的。”津岛修治笑起来,像是想到了有趣的事情,“人类啊,轻而易举地付出过多的感情,然后轻而易举地扭曲,轻而易举地反叛。”
五条悟伸手捂住津岛修治的脸,感受到凉凉的温度后,又收回手:“你想回津岛家?”
他隐隐意识到什么,有是在不愿意去想这些。太费脑子且毫无意义,是什么到了现场,一看便知。
出乎预料的是津岛修治,他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今天太困了,明天早上再去吧。”
五条悟也不拆穿,笑着叫唤来了女仆:“好吧,祝你有个好梦。”
话虽如此,五条悟走进房间后,辗转反侧,嘴里喃喃自语:“……‘爱’吗?”
纠结了很久,他打开电视,选择了当今最流行的电视剧。
津岛修治躺在床上,和脑袋里的机器对话:“喂,我也会产生咒灵吗?”
【不会。】系统回答得很笃定,反而让津岛修治不屑了:“普通人的负面情绪都能产生咒灵吧?”
【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确实。】机械音听得不是很舒服,尤其在这种安安静静的夜晚,更是如此。
【但必须提醒,津岛修治从没因负面情绪而产生咒灵。】
它说得不是“你”,不是“宿主”,而是“津岛修治”。无论是他还是“津岛修治”,都不会产生咒灵,哪怕负面情绪再多。
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并非是属于“普通人”。这便很耐人寻味了,咒灵在对在自己产生危机后才能看见,而津岛修治似乎一直都能看见。
他是因为什么而选择从教学楼跳下?津岛修治忽而感觉格外的可悲。
恐怕这一次,阿清不会消停。如同半年前,她的一次次极端举动,间接性害了津岛修治一样。
黑暗中,鸢色的眼睛始终闪烁着光,翻涌着的,却是极端浓稠的恶意。
死于人性之人,必然不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