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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偷偷对身体变小,头脑依旧灵活的宿主说:“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就把他写死。”
小宿主道:“不急!先跟他耍耍。”
小宿主上下打量费奥多尔的警察打扮:“你不是那个谁吗?几个月不见,你当上公务员啦。我怎么不知道恐怖-分子还能考公。”
费奥多尔:“我从来不理解你们那里的人对公务员的执念。”
小宿主:“你还跑过来干嘛,不是说过了吗?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有着深蓝发色(闻人肆坚决不承认自己色盲,费佳真正的头发颜色其实是黑色)的俄国人投桃报李地同样慢悠悠地扫视她:“你越活越没出息了,居然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你现在打得过谁?”
连汤姆也惴惴不安:“他不会发现了咱俩的事情吧?”
“别说那么奇怪的话,”小宿主喝斥它,“好像我们有见不得光的苟且一样。”
然而通过心灵感应,小宿主的内心其实也在犯忖。理论上她很清楚跟本体内斗是一回事,一不小心把汤姆的存在泄露给费佳是另一回事。当初就差点没能骗过他,被他知道心心念念的[书]就在自己手里,不得连夜被绑到西伯利亚当童养媳。
总不至于到时候还要把本体喊回来,自己救自己吧。
小宿主偷偷问汤姆:“她现在在干嘛?按照我说的,你把她丢在船旁边看着她被捞起来了吧?”
汤姆说:“您放心,您的本体在哪儿都能过得好。现在她被当成海难受害者带到那个世界的□□总部去了。森鸥外依旧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给她安排了体检,客房,文娱和购物,就差送两个美男子给她解乏了。”
小宿主的脸顿时就黑了:“她过得好,那我算什么?有我没我根本没区别是吧?!”
汤姆:“……”
汤姆:“您这是又怕本体苦,又怕本体开路虎?”
意识海之外,费奥多尔在小姑娘的面前蹲下来:“你要跟我走吗?他们所有人都会试图把你的另一半找回来,可我不会哦。”
小姑娘愣了一下,冷笑起来:“为什么,就因为我比本体好拿捏吗?”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存在,”费佳的手指穿过她短短的卷发,“因为太惶恐,也太害怕了吧。长大很可怕,失去心爱的人很可怕,杀人与被杀很可怕。”
“可是长大后的闻人肆不能犯错,犯错就意味着有人会死。于是你就诞生了,犯任何错误,别人都会主动代为原谅,‘她还是个孩子’呀。”
“她受到的每一份伤害你都替她记着,并且报复回去,我猜这是你挑唆中原干部找我麻烦的原因?因为和她不一样,她要衡量的东西太多,孩子却是可以绝对自我和自私的。”
“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费佳温和地单膝下跪,“难道你就没有犯错过吗?为什么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明明在你人生的至暗时刻,陪伴在你身边的是我吧。对待所有人都能不择手段,唯独对于你一再的迁就,即便如此也不能打动你吗?”
然而年轻的女孩子也只是抽回自己的手,对费佳露出一个傲慢至极的笑容:“你说得对,我的记性比她好,就像我会记住你绝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你为她所做的一切说到底源于那年圣诞节的战场上,她没用的同情心的孵化吗。”
“欠人情的从来不是她,是你才对,费奥多尔。”
“所以,”费佳慢慢道,“你果然是记得的。”
“你怎么比我还幼稚,”少女说,“有罪的从来都不是异能。没有异能会有枪,没有枪就会有盾和剑,再不济有石头做的武器。战争会存在,是因为利益和观念的冲突存在。难道你能消灭人类观念上的分歧吗?”
“在牙尖嘴利这一点,你从来没有变过,”费佳笑了,“假设我不甘心,一定要找到书呢。”
汤姆连声抱怨,说它一点都不想跟他在一起,强扭的瓜是不会甜的。
“好吧,”她也只能这样回应他,怀着一种隐蔽的恶意,给他的野心让路,“既然如此,你就一直找下去吧。”
在费佳这通垂死挣扎的拜访后,汤姆冷不丁地说:“为什么她,不,你…你不把我销毁了。明明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吧。你并没有比写日记更大的野心了。如果不想让我流落在费奥多尔那种人手里,销毁我才是对世界更负责的举措。”
汤姆说:“其实你最讨厌的存在是我吧?害怕自己会被我取代,害怕自己没用。随便找个水桶把我泡进去,不就彻底消灭不安全感的来源了吗?”
“天哪,汤姆,你也是个笨蛋,”异能少女一边走回□□大厦,一边明目张胆地喝斥它,“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可是你有名字了,这让淹死你变得困难。就算有天你不在我们身边了,被坏人抢走了。那又怎么样?倒霉的反正是世界。”
“您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汤姆说,“真的不打算跟我融合吗?永生的诱惑是文学创作的母命题才对。”
“你等到我长出第一条皱纹的时候再问这个问题罢。”她这样回答。
当异能肆返回□□总部,事态出现了转机。寻找本体的这帮人想方设法居然问到了美国黑手党那边,从一个名叫白兰·杰索的男大学生口中问出了本体目前的下落,这位年轻人传闻中拥有窥探平行世界的能力。
“打听到她的坐标了,”越洋视频电话里,他有着精雕细刻仿佛塑像的五官,倒皇冠刺青,以及眼眸里摇摆不定的**,“那边的我还觉得奇怪呢,怎么好好的跑到他那里去了。”
异能肆:“……”你真该死啊。
她的反应是掉头就跑。
在她的想象中,所有人都该追捕她才对。谁知道又过了两天,大家对她放任自流,甚至商量起元旦在哪里看跨年烟花。她又不甘心起来了,气呼呼地对汤姆说:“我看她人缘不怎么样,跑丢了也没有人找她。”
“那是因为你一点都不急啦,”汤姆耐心解释,“是你的话,一切的选择都有意义,你的朋友们应该是这样想的。他们也的确第一次见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情况。”
女孩子横眉冷对:“你现在成人类研究专家了?别忘了你的人性是从我身上学到的。”
那是她听见汤姆笑得最真挚的一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一年的元旦,□□-特务科-侦探社居然真的策划起去哪儿看烟花了。她只知道国内大结局喜欢包饺子,想不到日本人喜欢看烟花。为此,尾崎红叶,与谢野晶子,以及异能课的泉长官约好了一起去试浴衣。泉长官带了她的女儿来,是一个10岁左右的小姑娘,好奇地戳了戳异能体:
“你是幽灵吗?”
异能肆不满地瞪泉长官:“你管好你的女儿行不行?”
她也只是装作没听见。
中原中也后来听说了涩泽龙彦是被一个孤儿院的少年失手杀死的,倒沉默了很久,跑到他已故部下的墓前开了一瓶红酒,紧接着资助了中岛敦直到18岁为止所有的费用。在这之后想加入侦探社还是□□,取决于他自己。
对了,芥川龙之介辞职了,他现在是侦探社的高级打字员兼太宰治的管理员。太宰很不满这种说法,说他听起来像脖子上被拴绳的狗。
一切都在往和谐的方向发展,异能体却茫然不知所措,越发地沉默起来。
有一天,织田作照例在洗衣房的衣柜里找到了她。门边丢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织田作捡起来,摊开碾平,黑底海报上除了揉皱的痕迹,显赫地盛开着十几朵绚烂烟花。抬头则是“跨年花火大会”的字样。
小姑娘有些暴躁:“你为什么不去找她?”
织田作敛着眉目:“你希望我把你找回来吗?”
“我不知道,”她这样说,咬着自己的嘴唇,“你难道不想把她找回来吗?她比我从容,比我强,还比我会讲相声。”
“你真的很傲慢,”织田作如是点评,“连反派都必须你自己来当。不过纠结是人生的常态啦,就像我也一直没有想好要不要杀了森。”
“坏了,”汤姆大惊失色,“放在仙侠小说里,等于你毁了人家的道心。”
她显然也吃了一惊,嗫嚅半天,说出:“你要不还像以前那样呢?窝囊点好,她就喜欢唯唯诺诺的。”
“你呢?”织田作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听你和森先生的交谈,感觉你们俩都蛮慕强的。你不希望我努力一点,最好当个干部,首领之类的吗?”
她想了一会儿:“随便你啦。那是你自己的决定。一开始我们会救下你,避免让你被迫杀人,也只是不想让你被打碎罢了。那样一来你就拼不好了。”
织田作则说:“碎掉也没关系哦。”
“真的没关系吗?”女孩子小声问,“就算她被我夺走了名字,在那个世界不记得你了,甚至不记得自己了也没关系吗?”
他听起来彻头彻尾地无可奈何了:“既然记住很辛苦的话,所有的辛苦,为什么是你来承担的呢?你应该也是故意把我引到修道院的吧,就为了让我体会失去爱人的感觉。”
“因为她很没用,”她哭起来,“你不知道她,白天装得趾高气扬,从来都是没人的时候才偷偷破防。哭着哭着,居然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欣赏起自己的美貌来了。她真的很难忍受,宫斗剧滴血认亲那集能看120遍,洗澡唱难听的歌,吃完饭从不刷碗,泡在水里就算完事。即便如此,即便她根本没有成为自己梦想成为的人,你还喜欢她吗?”
织田作拍了拍她的头顶:“即便如此我还是喜欢你。而且我也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只是觉得自己在mimic事件很没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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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集体出发前往横滨公园的河堤看烟花。
异能肆闷头走在路上,她穿了一件很漂亮的浴衣,可惜从头到脚依然要裹着披风,以免吓到路人。织田作的步伐紧凑地缀在她身后五六米开外。
日光死尽了,天色剩下勉力支撑能见度的灰败,夜色正翻涌上来。街道上却完全又是另一幅惬意且喧闹的模样,且不说隔三差五有关新年的海报栏,一路说说笑笑,穿鲜亮浴衣的女性就是节日最好的装点,她们的大衣拿在男伴手里,随时恭候。木屐跟路面接触时会发出清脆的“咯噔”,往上是纤细的脚踝和垂坠浴衣的下摆。日本女人有一种特殊的本事,就是大冬天光腿也一点不嫌冷。
人太多了,异能肆个子又矮,挤在人群里什么都看不见,她一气之下想扭头离开,被织田作拽住了她的披风:“你想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太宰看见了朋友把心爱的女孩子托在怀里,大喊一声太狡猾了,谁允许你抢跑的织田作!
他把她放在一栋写字楼的天台。夜暮和建筑带来的隔阂消失无踪,远处是河堤和临时搭建的冬日祭典摊位,流聚着橘红色的灯火和熙熙人潮。织田作解释说以前在这儿定点狙击过市长,女孩子兴奋地攥着他覆盖薄茧的指节,命令他说出所有肮脏和血腥的细节。
汤姆则阴阳怪气:“你问问他,是只带你来天台看烟花,还是别的姐姐妹妹都被他带到这里来过?”
异能体低头看了一眼表盘上散发微光的指针:距离烟花表演开始还有五分钟。
这种惶惶的倒计时的“滴答”与心跳重叠在一起,迫使她紧张得满手汗:“你能到番外再去接她回家嘛?”
织田作慢吞吞说好的,一切听你的。
于是,我亲爱的读者女士们,一个反派战胜女主,邪恶战胜了正义(其实也不怎么正义)的结局诞生了。
放眼望过去是高低起伏,灯火熠熠的写字楼和霓虹灯连接起的交通洪流。这是人造的山海,而横滨是座硝火不夜城。
一束炙热尖锐的光与声音的混合体飞向黑夜,同时吸引了两人目光,在不可见的状态下少女感受到那边的握力加强了。烟花在短暂的隐匿后炸裂开,星光在整片黑幕里盛放。携带残留的光与热,陨落向人所在的场所,世界上没有比死去的星星和烟花更惊艳的东西了,哪怕只有一瞬间。
女孩回应了织田作的握力。身后太宰和其他人终于找过来了,气势汹汹地插到两人中间。她突然想起自己日记本的开头,有关活出怎样人生的问题,也想起自己那一年那么年轻,相信世界上一切的可能性。连汤姆的书角都是完好无损的,没有被她恶意对折。
汤姆偷偷问:“你想听我讲一个肮脏的秘密吗?”
女孩子竖起耳朵:“你说吧,越肮脏越好。”
“你们这个世界的文坛简直完蛋,”它沉重道,“本该是文学家的人通通当了异能者。你明明出身异能组织,然而你告诉同学你家是开文具公司的。换句话说,作家都去卖文具了。”
“我就知道,”她自信无比,顺便冷得跺脚,在手心呵暖气,“我早就知道文具市场利润很大。所以汤姆,我们必须上大学,他们当打打杀杀的文盲,我们可不行。不过还是把本体弄回来吧,我一点都不想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