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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这个端坐海面之上的黑发男人露出阴郁可怖的神色,我顿时理解他短暂的从军经历为何会留下恶鬼的名声。很快他对我笑了一下,主动站起身替我拉开座位:
“那就再稳妥不过了。”
我道了谢,坐下的时候,他站在我的身后,手指有意或无意抚过我颈部的动脉,我被冰得差点跳起来,森鸥外轻描淡写地说:“您看起来很紧张,心跳得也很快。”
他故作姿态地在手心里呵热气,仿佛要替我暖一暖手,坐在另一侧的异能课课长说:“太好了,你们到底是来**,还是来谈判的。”
我:“……”
我:“付钱的人就是老板,您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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协议内容如下:
将mimic从横滨地界排除的个人及其势力,便可得到特务科颁发的异能开业许可证,事后钱货两讫。在我的异能[等价交换]的见证下即刻生效。
如果我的异能会说话,大概她也会冷嘲热讽地开口:太好了,我是你们这个剧组最没存在感的异能,跟摆设也没什么区别,到了要救你小情人的场合你就使唤起我了。要不要我也帮你睡他?
我和异能课的长官一通商业互吹:“阁下为了人民日夜操劳,连头发都掉光了。我那里的中华街姨姨开中药店,家里有上好的何首乌,回头送两支让您试试。”
长官说:“这可不行,按规定我们不能收礼。”
“如果我半夜走后门呢?”
森鸥外准备去接许可证的双手硬生生地僵在海风中:“不是歼灭而是排除吗,况且我以为委托只针对港-黑。”
长官没什么感情地打量过他重新戴上的白手套:
“还是安吾君提醒得对,连赌马也不止押一匹呢,公开招标没什么不对。我们的目标不是替法国政府掩盖脏事。为了维持横滨的和平,赶他们走是再好不过,最好是他们主动撤离。国际形势越乱对我们越有利,不是吗?森阁下身为本地数一数二的势力首领,难道没有信心拿到开业许可证?总之,异能科享有颁布证书的最终解释权。”
他补充了一句:“您可要加紧了,我听说侦探社的福泽阁下有些感兴趣的意味。虽然人家走老师的后门已经拿到了一张。”
这就是国家机器的傲慢与冷酷之处。和港-黑比起来,侦探社的势力太弱,有天要是成长为和港-黑相较的庞然大物,为了制衡武侦,搞不好异能课会找个借口主动发证给港-黑。
面子上我只能装傻。
“这东西总归不嫌多,再来一张给社长养的猫咪当尿垫。我听说异能证的用料十分考究,水火不侵,使用的松烟墨过了一千年都不会褪色,”汤姆酸溜溜地说没什么了不起,连它的一片纸头都比不过。我接着感慨,“横滨的大家太有法治精神了。我们那里的小商小贩都是和城管打游击战的,常常摊主在前面炒饭,顾客在后面追车。”
警匪双方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可能是我无心之中给他们降低了一个档次。桌上庆祝用的白兰地我一口没喝,对安吾说:“我走了,可以给我安排小船吗?”
“何必麻烦,”森鸥外也没喝,用两根手指捏着纤丽的玻璃杯,手一松在地上摔得粉碎。还好他是日本人,没有摔杯为号的传统。我胆战心惊了半天也没等到一伙儿穿得黑漆漆的杀手冲出来,把我和异能课的人都杀了,“安吾君不必特地安排了,她坐我的船走。”
竟然都没有给我留下回绝的余地。
很好,我心想,这下不仅织田作气我拿他的孩子冒险,森先生也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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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员拿来热毛巾和酒水单给我们,森鸥外说:“现在不是时候。”
他的船员显然比我更会看脸色,放下东西就走了,贴心地锁上门防止我逃跑,那样一来怒火不就转嫁给了他们?我把手伸进怀里:“别生气嘛,森先生,会长鱼尾纹的,我们那里的中华街姨姨有上好的东阿阿胶…”
我的手被他用力攥住。
“您想要拿什么,”他的笑容十足冷冽,“枪吗?之前是您拒绝了港-黑的招揽。我难道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吗,也没有强迫您吧?现在可不是您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也不是讲个连您自己都不会笑的笑话,就可以搪塞过去的。解释一下吧。”
我的敌人和麻烦制造者,这是他没说出口的台词。
我则平静地问:“织田作孩子的住址,那家咖喱店,你已经泄露给mimic了吗?”
森鸥外的怒火消退了一半,我趁机挣脱他的钳制,重新将手探进怀里,我取出一个信封,摊开整齐折成三叠的聘用书:“这东西来自武装侦探社,上面有福泽谕吉和夏目漱石共同的签名,虽然我也不清楚后者的咖位那么大,如何愿意做这个见证人。”
“原来如此,”森鸥外说,目光冷漠地扫过求职者一栏的签名,“织田君知道自己要跳槽吗?”
我:“……”
我告诉他,这是咲乐学校的秋游家长通知书。日本人签正式合同的时候很喜欢用汉字,反正他又看不懂,外加咲乐上学期的老师国木田如今是侦探社员,总之,一切顺理成章,你就签了吧。
森鸥外笑了:“他不知道,对吧?您自己不是也想当泰特斯嘛,比之我和纪德好多少?您知道这份文件要生效还差什么吗?差的是我的签名,否则织田君就是叛逃,受到□□所有成员的全面通缉。”
“为了骗那个男人签名,你利用了他的信任,”这才是森鸥外的真面目,一种对利益和时局的精打细算,“你打算怎么说服我,我又为什么要放他离开,即便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底层成员。然而当我想要榨取部下价值的时候,即便他只是煤灰,他也不得不燃烧最后的火焰。”
多么黑心的卖火柴的小女孩。
“那就来打赌好了,”我在两只香槟杯里分别倒上鹅黄色柔和的酒液,“沉默是已经泄密的意思吗?我想赌的是mimic即便知道了地址,最终也会放弃让孩子受伤,更不要说杀害他们了。如果我输了…”
“如果你输了,”森鸥外撑着下颌,“你知道这在织田君眼里像什么吗?他会认为是你促成的纪德和孩子的接触,导致了他们的死亡。他不会记恨我,甚至不会记恨纪德,当然他会去杀了他。他会万分怨恨你,因为强烈的爱才是一切恨意的基础。”
“说到底,就算我不泄露情报,mimic一个以刺探和歼灭为主业的前兵团就不知道了吗?”森鸥外优容道,“是我泄露的又怎样,不过是物尽其用罢了。我可没有逼着法国人开枪,枪柄仍然握在他们自己的手中,你觉得他们可怜,在真正丧失权利或无力保护自己的弱者面前,他们仍然是上位者。”
“法国人为了迫使织田君打破不杀人的信条,不惜残害幼童,这可是连黑手党都不会轻易犯下的杀孽。反正他们和织田君两败俱伤,我借此谋求异能开业许可证有什么错?”他轻嗅香槟杯,“这一切是原定的我的蓝图。既然有了你的参与,我猜织田作的孩子不会死了。”
森鸥外问我:“你打算怎么办?一辈子保护他们吗?你要跟一群训练有素的疯狗比决心和耐心?说到底,枪依然是你最终的解决方案。与其和我作对,不如劝说你的织田君早日把纪德杀了,才是这件事的正确解法。主动打破信条总比被动好吧?”
“我向你承诺,届时我得到了异能证,织田君开口的一切报酬,干部之位也好,钱财,房产,或者他就是想要脱离黑手党,这些通通都可以兑现。”
港-黑的首领做出一个碰杯的示意动作,如果我答应的话,碰一下酒杯,交易就算达成。
“你的假设完全合乎逻辑,”我看着杯子里的气泡,“可惜都建立在我赌输的基础上吧。”
森鸥外免不了失笑地摇头:“我早就说过了,你太贪心,赌运也不好,以往牌桌游戏哪一次您赢过我和太宰君?我可以当成太宰和安吾君都在您这个天真的计划内吗?”
他嘀嘀咕咕地开始骂太宰小王八蛋,叛徒,早知道四年前继位时就该杀了他。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赌运是讲究能量守恒的,以前我输得一塌糊涂,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赢得漂亮。
“输了的话,随你怎么样都好,哪怕要我帮你杀了纪德;我赢了就放织田作离开,”我举杯,“成交吗,森先生?”
他的目光晦涩地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哪里是帮我杀了纪德,不还是为了织田君吗?您未免太偏心了。我难道有错吗?一切的计划和最低限度的伤亡都是为了得到许可证,服务于港-黑未来的壮大和繁荣,您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不可呢?”
晶子的事是这样,现在还是。他的话有一丝伤心:“就因为是你的朋友和情人?我难道不是您的朋友,见证和陪伴过您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刻,您以为我就不想做您的情人吗?”
他太若无其事,听起来反倒像假的。
我慢慢地睁大眼睛。
汤姆插嘴:你也当个港-黑唐娜玩玩,大不了过不下去就离婚,反正彭格列唐娜的位置也一直在等你,不想玩爱情游戏了就回去继承家业。
森鸥外试探性碰到我的手背,将我的手托在自己的掌心。我们的手上有两枚相似的狰狞的黑曜石戒指:“连戒指我都是第一个给您的呢。我很清楚您是一个心软的人,说一点不动容您就是在嘴硬。我到底还要把什么捧到您面前来呢?权力?真心?成长的机会?还是爱护您的热忱?您渴望的自由我也绝不会夺走…”
好家伙,汤姆尖酸刻薄地说,他就差说只要大婆是他,想包养情人的话,从保安到干部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汤姆说,明明我才是正宫。
当然它也不是一点赞赏没有:从容,太从容了,不愧是年上,做小伏低温柔小意,那些年纪轻轻的横滨佬哪个能跟他比。
森鸥外分外地温和:“您甚至不需要点头,只要把路让开就可以了。”
这也代表着我在开盘前就得认输。这是森鸥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他甚至很大方地不再关心涉及人员的生死,只要我不阻拦他得到异能开业许可证。
我的心跳仍然很快,森鸥外也知道这一点,因为他状若无意地搭在我的脉搏上。
“既然如此,”我的声音冷静,“如果我想要这场赌局的胜利,森先生也能自动认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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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不像碰杯,像喝下毒酒,森鸥外懒得看我,目光望向海:“武侦的聘用书您不拿走吗,我可不负责代为保管。既然你想自讨苦吃地当输家,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我会回来拿签好森先生名字的版本。”我挥手上岸,再一次我的手被他拉住。
“为什么,”森鸥外问,“您想保住织田作,我可以勉强理解,左不过他是您特别喜爱的一件稀奇玩具。安德烈·纪德呢,从他的身上您能得到什么好处?”
曾经,我问平行世界的森鸥外就没有一点物伤其类的恻隐吗?
现在我明白情怀就算有,也得为他自己的算计让步:“您担心什么呢,我不是说了吗,输了的话就将纪德的人头和异能开业许可证一并奉上。”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森先生无奈地微笑,“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除非根本不打算兑现,无论是您赢了还是输了想耍赖。”
我:“?”
好吧,他确实很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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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开了咖喱店的玻璃门,开放式的厨房弥漫着好闻的苹果,肉蔻,椰奶等复合香料的味道,店主乐呵呵地说:“织田作还没来,等的时候要不要试试我的新菜?”
我说对不起:“我今天可能会炸了您的店。”
店主:“???”
他看了一眼手边的菜刀,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人,强作镇定地对我说:“是和织田有了感情纠纷吗?实在不行你去把他杀了呢。”
多么坦诚的人:“一会儿会有一伙儿法国人来把你和孩子杀死,就当成目的是报复织田作好了。我会尽可能地劝退他们,如若不行,我也只好将他们连同这座房子一起炸上天,省得他们第二次找上门。”
店主警惕道:“房子爆炸的时候,你不打算让我和孩子在里面吧?”
我十分惊恐地说不不不,他盯着我和手里替他准备的新店面兼避难屋的钥匙,突然笑了:“织田作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不,我冷硬地说。
为什么?
“我太害怕了。”我盯着自己的双手,“即便我可以调动的人脉,资源那么多,这场棋局依然一不小心就会炸上天。如果它注定要爆炸,干脆就在我的手里迎来毁灭好了。”
店主叹了一口气:“很辛苦吧,需要我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手表:“再过半个小时,晶子会来带您和孩子离开,并且在安全屋保护你们直到这件事尘埃落定。要紧的东西可以先收拾了,我上去和孩子们说两句话。”
这一次,当男孩在门口用水桶和长颈鹿形状的气球伏击我时,我没有留情,将咲乐吓哭了。
我:“……”
“别哭了,”我蹲下去抹掉她的眼泪,“再哭,你爹就来找我算账了。”于是她哭得更加大声。
一个成熟的人对此会如何应对?反正我的应对方法是哭得比她更大声,泪水的模糊中,咲乐,这个用日本的国花SAKURA命名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问:“对不起,是我们太过分了吗?”
“不是你的错,”我吸了一下鼻涕,拖过一个男孩拿他的衬衣下摆当揩鼻涕的纸,他甚至没有反抗,“是我自己太害怕了。”
害怕什么?
“我会失败,”我说,“而我一失败就会有很多人会死,包括你和你的兄弟。”
咲乐想了想:“我能问问是谁杀死了我们吗?”
“还记得在法餐厅见过的披着斗篷的叔叔阿姨吗?”
当我讲完这个现代版的贺拉提斯的故事,孩子们陷入一脸的苦思冥想。最后怯生生地问:“织田作是黑手党,那他是坏人吗?”
“他是,”我没有说谎,“可是他对你们很好。就像贺拉提斯是好人,但他即将对你们做很糟糕的事,那样一来他就连坏人都不如,也回不了头了。”
“好吧,”咲乐情绪稳定地说,“我可以告诉他我不想死吗?”
我狠狠地抹去脸上乱七八糟的眼泪和鼻涕:“这正是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咲乐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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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开门,露出与谢野晶子和一个橙黄色短发少年的模样,晶子介绍:“谷崎润一郎,侦探社的见习社员,异能力是投影幻像,你可得好好保护他,这本来就是他不该承受的风险,谁知道你怎么让社长答应的。”
我说:“托付给你了。”
店主,孩子,晶子的身影消失在滨海公路的尽头,我对紧张的少年说:“我们去东边大约五十米的地方吧,有一片森林,这个距离投影做得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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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mic的中年副官和几名部下用铁锹凿开门锁时,他会看见我坐在楼梯上抽万宝路,咲乐趴在我膝盖上打瞌睡,副官沉默道:“你不应该当着孩子的面抽烟。”
“然而你却是来杀死她的,”我说,“太有意思了。”
他摘下兜帽,露出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我会和她一起死,这是我的觉悟。”
“是纪德命令你来的吗?”我看向他腰上的通讯机,“你知道地址是□□首领故意泄露的吗?”
“少校现在知道了,”副官说,“可是这又能改变什么呢?”
“好吧,”我推醒了咲乐,“你能当面告诉她吗?为了引她的父亲上钩,你要杀死这个代表着希望的孩子。”
副官抬手对准了我的头部喝令我闭嘴,我残忍地笑了:“既然你说不出口,就让咲乐代表她的兄弟们来说吧。”
面容稚嫩的女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副官:“我不想死。”
她鼓起勇气:“肆老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她说小的时候看电影,故事发生在美国,南边和北边打仗。那段时间流行一种叫猩红热的病,电影里女孩的家人害怕她被传染,抢先把她送走了。她在马车上越想越害怕,怕寄养家庭的姑妈,也怕从来没有吻过一个男孩就病死了。我问肆老师如果是她会怎么办。”*
我说我一有机会就找了一个男孩狠狠亲了他两口。
“我不想连男孩都没吻过就死掉了,”咲乐含着眼泪说,“你一定要杀死我吗?在我已经说出我不想被杀死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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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咲乐推上楼,隔着对讲机的电流我知道纪德在听:“你呢,明知道自己的副官不情愿,你也要罔顾他说不的意愿,来成就自己的荣誉死亡吗?他的荣誉呢,你不在乎吗?迈出了这一步,他真的还有去往英灵殿的资格吗,什么样的军人会残杀孩子?”
“我的上校啊*,”我轻声道,“人世间没有任何理想值得以这样的沉沦作为代价。”
我把楼道让开,二楼传来孩子活动的脚步声,落在蛀蚀的木地板上一目了然,一种属于幼童的轻巧分量,我面前的法国人终于崩溃了,跪在地上,连一步都无法踏出。
“虽然很抱歉,”中年男人用手掌捂着脸,眼泪从他的指缝里流下来,“可以撤退吗,少校?”
“……”
“撤退吧,我的副官,”纪德沉默地说,“顺便一提,我很抱歉对你做了这件事。你能转告那位多管闲事的女士吗,我们要离开横滨了,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好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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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店内的监控,我们看到灰色斗篷的人影消失,谷崎润一郎满头都是汗,解除了自己的异能,"我"和"咲乐"的幻象像淡绿色的细雪消失不见,但幻象全部以咲乐撤离前说过的话作为模板。少年虚弱地对我笑了一下:“晶子桑说了,你现在很有钱,委托金要加收25%。”
直到这一刻,我放松下来才察觉到全身的肌肉酸痛,我苦笑了一声:“钱花出去总比花不出去的好,能拜托你回收一下埋在房子周围的炸药吗?恐怕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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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黑的暗卫甚至跟我很熟了,做了一个鬼脸,恢复肃穆状:“boss发了很大的一通脾气,连他在慕尼黑买的花瓶都摔了,他工作蛮辛苦的,也不像先代那样残忍,你就不能少气他一点吗?”
我简直百口莫辩:“你凭什么冤枉我?”而他甚至懒得回答我。
只是当我走进办公厅,森先生一切有可能的暴怒迹象,只存在于地上一滩洛可可瓷器碎,我还以为他会风度尽失用来砸我呢。森鸥外低笑着十指交叉:
“为什么?”
“我输在了哪里,您不会吝啬告诉我吧?”
我原先以为的得意与如释重负,在这一刻只剩下浸润到骨头里的疲惫,我倒在森鸥外对面的沙发里:“名字。”
知道计划外的一个人的名字,对不同人来说是不一样的。对于森鸥外,这暗示他会杀死或利用对方;而对但凡保留一丝人性的军人而言,杀死对方将变得加倍困难。能够看着对方的眼睛,说出我要杀死你的心智坚定者毕竟是少数。
当时那位副官但凡踏上一节楼梯,我都会在树林里按下炸药的红色引爆器。紧接着,我给玛丽姐的委托就不是杀死森鸥外了,而是杀死纪德。
“好吧,”森鸥外低低地笑,“您向我证明,mimic不仅是疯狗,而且是软弱的疯狗,他们以后的日子您以为就不是苟延残喘了吗?”
“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我淡漠地拿起百利金钢笔交给森鸥外,“纪德才是他们的首领。要死也别死在我的眼皮底下。”
“话虽然是这样讲的,”森鸥外还在笑,“这个事件里,明明希望他们活下来的人只有您吧,连他们自己都不想。您为什么要这么执拗呢?”
他突然隔空攥住了我的衣领,指节用力到发白,迫使我脚尖离开地面,我的喉咙传来被勒住的窒息感。森鸥外夺走了我身体一侧的配枪顶住我的下颌。柔软的皮肤贴紧钢铁,机油与冷硬金属的味道几乎作呕。这种距离下,子弹会直接掀翻我的头盖骨,绝无生还的可能。他笑着说:
“为什么要露出惊讶的表情,总不至于指望我输了还要维持风度吧?mimic目前还没有离开横滨的地界,我仍然可以命令人追上去绞杀他们。”
而我也只是握住了他的手指:“在我说出[英雄应该死得其所]的时候,我从没有将森先生排除在外。”
“……”
慢慢地,我将皱得不成样子的领口从他的手上解脱出来:“咳咳,好吧,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能先给我倒杯水吗?”
……
“于是我问,既然如此,你杀死纪德和杀死过去的自己有什么区别呢?你给他设下圈套,利用了他的死,和曾经践踏过你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讲完了我和另一个世界的森先生的故事,并且再一次让彭格列替汤姆背锅,我一口气喝完了玻璃壶里的水。
森鸥外没有说话,走到了落地窗边俯视夜色里的横滨。我没有催促:“我很清楚,体面是没有被逼到绝境的人才拥有的东西。而那个世界的森先生选择献祭织田作和纪德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是弱者,因为他在可行性上做得到。”
“而我做不到,是这个意思吗?”我的森先生对我笑了一下。
“因为你比他体面,”我坚定地踩一捧一,“我给过纪德重新选择的机会,现在是你做决定的时刻了,森先生。关于要不要派部下追过去歼灭和你有相似经历的人。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体面,也该是一个利益为导向的人,明白这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但不是织田君?”
“不是织田作,”我说,“你说得对,他的确是我的雨滴项链,我在他身上付出了太多的沉没成本,我的骄傲根本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不只是我,两个世界的安吾和太宰,我们都承受不起这份代价。即便我们很清楚,真正的代价已经由那个死去的织田作和他的孩子付讫了。”
“……”
“这是我不体面,就会帮我体面的意思吗,”没有人去开灯,夜色里森鸥外的声音传来,“我很好奇,如果我坚持要让织田君和纪德像原计划一样同归于尽,你会怎么办?”
黑暗中多出狙击枪的红点。
“好吧,”我慢慢说,“我只能请太宰辛苦一下,登上港-黑首领的位置了。我知道中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我以后不来日本了。”
这样一来,异能课的安吾,侦探社的织田作,港-黑的太宰。权力的平衡游戏,我难道不会玩吗?
“人走茶凉,”我拉开绿色赛璐璐灯罩的台灯,再一次将钢笔递给森鸥外,“您想赌在您死后有多少人会替您这位先代报仇吗,当初您自己是怎么上位的难道忘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获取食品安全,呸,我是说异能开业许可证。虽然您整天把责任放在嘴上,真正驱动您的难道不是这份手握权力的快感吗?”
"权力对死人一文不值。"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最终,他拉开抽屉将签好字的织田作的解聘书拿上来:“权力确实很有快感吧?”
“是的,”我道,“然而当肾上腺素消退,就只剩下后怕了。”
我握住了纸张的一头,这时,森先生冲着我斜后方的黑暗笑了一下:“已经追纪德回来了吗,织田君,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角落的高尔夫球杆闪烁着金属的光泽,织田作单手持枪缓慢地走出来,脸上有一种压抑的平静,像即将来临的风暴:“本来是打算跟您辞职来的。是的,我都听到了。”
我:“……”
森鸥外,我看着他轻佻的笑容心想,你这个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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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是《小妇人》,我知道作者路易莎弃文从武(?)跑去当异能者了,这里就当她的副业是电影编剧,bug被我圆上(窃喜
*上校其实是《百年孤独》的奥雷里亚诺上校和他的对话
森先生真是诡异的美味(喂
很久以前我设想mimic事件,构思的是森鸥外杀织田作=毒唯才知道谁是真嫂子,想不到写出来变成权力的牌桌坐着两个人,织田作: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请用评论砸死我,谢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