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展信佳。
我最近一切都好,生活如常,顺利得令人感激。
听说您很喜欢我的新书,真是太好了。它的销售情况目前不错,我的小金库又得到了充实。虽然,您大概早已料到这一点——咱们家的写作基因从来不让人失望。雷蒙德表哥的新书也刚刚完成,我有幸先睹为快。他正忙着安排出版,等我下次给您写信时,一并寄给您。
我计划搬去圣玛丽米德村小住一段时间。伦敦战后逐渐恢复繁华,但对我来说,有些过于喧闹。一批批人从战场归来,重新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令人欣慰,可也有些人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幸好,天空中令人恐惧的盘旋者。
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简姨妈了,开始想念她和圣玛丽米德的宁静。雷蒙德告诉我,姨妈最近破获了一起案件——她依然是那样敏捷聪慧。我想她一定也有许多有趣的事想与我分享。
如果您或夏洛特给我回信,请直接寄到姨妈家。我打算给杰克他们放假,寄到伦敦的话,我可能要很久才能收到。
名作家
伊丽莎白“
火车两个小时后驶入乡村,圣玛丽米德村的静谧终于将伦敦的喧嚣远远抛在身后。绿意盎然取代了城市灰白的砖瓦,报春花点缀在小路旁,仿佛在欢迎归家的旅人。弯曲的小径通向马普尔小姐的房子,一路上的风景对伊丽莎白来说再熟悉不过了。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得安然无恙。
春天的马普尔小姐花园里,郁金香盛开得肆意张扬。若放在衣裙上显得艳俗,但这里却和自然融为一体。小院的木门敞开着,房门却紧闭。午后的阳光洒满院子,英格兰难得的晴天让空气格外温暖。如果马普尔小姐在家,她多半会坐在花园里织毛衣,三两老朋友陪伴着她聊村里的人和事——那就是她最享受的下午时光。
伊丽莎白推测,姨妈大概又去了哪位邻居家拜访。圣玛丽米德村表面上宁静如画,实际上,却是一座充满秘密的小村庄。任何名侦探的所在,总少不了意外事件;又或者说,正是意外事件频发,成就了名侦探的辉煌。
伊丽莎白只带了一个小箱子。她向来偏爱轻便,再说,她经常来姨妈家,自己的衣物这里已有不少。她用钥匙打开门,将箱子放在房间角落,又留下字条告诉姨妈自己已经抵达。接着便迫不及待地冲进浴室。即便是20世纪,英国的地铁火车也从未让人觉得干净过。
不久,她从浴室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胡乱披在肩上,一手端起茶,一手拿起伍尔夫的《远航》,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翻阅起来。
伊丽莎白从21世纪的中国,来到了20世纪的英国。
21年前,也是初春。她攒够钱第一次出国旅行,首选便是英国——这个她心心念念的文学圣地。然而没想到,这场“朝圣”之旅竟把她直接送回了这个年代。从襁褓中睁开眼的第一天起,她就认得了这个世界:她的姨妈是简·马普尔,她还有一个表哥雷蒙德。这是她深爱的故事,也是她的新人生。
她对简姨妈的印象鲜明且深刻。聪慧、机警,仿佛书中人物从文字里走了出来。小时候,她经常目睹姨妈如何轻松揭穿“谁偷吃了海绵布丁”的谜题;长大些后,她的父母移居美国,将她留在英国。晕船晕机的伊丽莎白并不介意,反而迫不及待地搬到圣玛丽米德,享受着乡村的童年,期待见证简姨妈成为那个真正的“神探马普尔”。
她翻着书页,思绪却飘回了今日火车上那一瞥——有张脸,她总觉得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马普尔小姐推门而入,手提一个小篮子,里面放着几束刚采摘的鲜花,花瓣上还带着微微的露珠。
“伊丽莎白,你来了。旅途可还顺利?”
“顺利得很,姨妈。”伊丽莎白从椅子上起身,笑着迎了上去,轻轻拥抱了一下自己的姨妈,“只是火车上的人群让我有些头疼。不过见到您,总归是值得的。”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马普尔小姐打量了一下她,“写作是否顺利?还是又在抱怨没有灵感了?”
伊丽莎白眉头微挑,带着几分俏皮。“抱怨倒是少了些,毕竟我的新书销量不错,也算暂时维持了生计。不过,若是灵感能像伦敦的雨一样源源不断,那就再好不过了。”
“亲爱的,这就是作家的宿命,”马普尔小姐边说着,边熟练地从篮子里拿出毛线和织针,开始织起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灵感总是喜欢躲起来,可它终究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冒出来。我听雷蒙德说,你们两个的写作事业发展得都很顺利。”
“你不能总是逃来村里,对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多走动走动总是好的,等像我一样年老,则是去哪里都会觉得疲惫。你的母亲让你去纽约,你也拒绝;伦敦,你也呆不住,却总是往乡下跑。”马普尔小姐嘴上对外甥女充满了嫌弃,但是表情和语气却很温柔。
“那您不如考虑搬到伦敦和我一起住吗?或者,我们换个地方,比如一个能看见海的地方?”
“伦敦的热闹是我想要避免的,”马普尔小姐微微一笑,语调轻松,“圣玛丽米德虽小,却有它独特的安宁,这是伦敦无法给予的。而且,这里有我的邻居们,他们的趣事比任何社交圈都要真实得多。”
伊丽莎白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我认输。圣玛丽米德是您的最爱,而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只好总是来圣玛丽米德村打扰您。”
马普尔小姐目光柔和,带着几分调侃。“别担心,亲爱的。你的到来,从来不是打扰,而是让我这个老太太的生活增添了一点甜蜜的调剂。”
伊丽莎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和马普尔小姐分享起了伦敦社交圈的最新八卦。她和马普尔小姐总是共享着这些信息和秘密。马普尔小姐对人性的洞悉和偶尔犀利的言辞总是给她带来不一样的见解。
伦敦社交场上目前最大的话题,无疑是迎接战争归来的英雄们。虽然经济还没有从战争的阴霾中纾缓过来,轰炸机不停在伦敦上空的盘旋也不过是上个月才发生的事情,但是贵族们,富有者们的舞会已经迫不及待地恢复了起来——甚至比战争前还要频繁。歌舞升平背后,是伦敦上流社会的重新洗牌。
战争的获利者成为了伦敦上流社会新的宠儿,也有些家庭不得不承受失去的痛苦。
“拉文斯克罗夫特伯爵夫人的丈夫在战争去世了,听闻以他的地位本不用上战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忽然决定冒着战争的风险前往欧陆,只是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拉文斯克罗夫特伯爵夫人不得不承担起了家业。大家都在传言,拉文斯克罗夫特家族要因此一蹶不振,毕竟幼子还不足十岁,尚且不能成为家庭的顶梁柱。”
不过,这几个月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家族在伦敦商业界的地位,拉文斯克罗夫特夫人甚至比她的丈夫做的还要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从前一点也没有接触过商业的人。”
“有些人天生就具备这样的才能,”马普尔小姐不动声色地说,“也许她早已参与家族事务,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也许是,像我就继承了马普尔家族优秀的写作基因。”伊丽莎白微微吹捧了一下自己,“她组织了几场舞会,我也不得不参与了其中的一些。因为他们家和我们家有一些生意上的往来,而我是目前唯一留在伦敦的人。总体而言,拉文斯克罗夫特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光鲜亮丽,不过伦敦最近了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搅和的舞会气氛也都变得十分奇怪。”
“奇怪的事?”马普尔小姐放下了手中的毛线,显然被勾起了兴趣。“说来听听,亲爱的。”
“是威胁信,据说伦敦很多大人物都收到了威胁信。不知道寄件人,但是都在差不多的事情收到。不过我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其中也并没有几位向苏格兰场求助,或许里面有什么秘密。不过,总没有不透风的墙,至少有七,八位知名人士收到了信件。事实上我也看到了一桩。”
那是在宴会结束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散场,伊丽莎白因为难得遇到了知心的小姐妹,因而落后了几步出门。当她走出举办舞会的别墅,她看见在光线没有挥洒的地方,一位年轻的银行家忽然被匆匆到来的秘书塞了一封信。在信件被拆开之后,银行家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她猜测拿就是一封威胁信,与她后来听闻其他人收到信件的时间差不多。
“是一位年轻的银行家,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紧张,宴会结束得比我预想的早许多。”伊丽莎白迟疑了一下,“我本以为只是偶然,但火车上我似乎又见到了他。”
“火车上?”马普尔小姐的目光变得锐利,仿佛正在迅速分析这些细节。“这附近都是安静的小村庄,但偶尔的客人总会带来些故事。亲爱的,他长得什么样?”
“他的脸很特别,五官极深,像是雕刻出来的。”
“或许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他是谁,”马普尔小姐的语气轻快,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慎重。“看来,这个春天不会太无聊。”
“还有一件事情要和您分享,是夏洛特!”伊丽莎白的眼睛微微发亮,语气里透着几分得意。“她最近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有了一个小男朋友,但让我千万不要告诉爸爸妈妈。”
马普尔小姐轻轻一笑。“哦,十四岁的小姑娘也开始有自己的秘密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宽容和慈爱。
“如果她听到您这么说她小,恐怕又要生气了。”伊丽莎白调皮地说道。“不过,她现在有了小男友,大概也没那么需要姐姐了。她最近从美国给我寄信的频率都下降了不少。”
“你总是爱吃这种醋,亲爱的。”马普尔小姐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满是包容。“话说回来,你也可以去美国看望她。换个地方或许对你的写作也有帮助。”
“您自己连圣玛丽米德都不肯离开,怎么能劝我去美国呢?”伊丽莎白笑着反驳,眼中透着一丝狡黠。
“这可不一样,亲爱的。我是个老太太了,只喜欢宁静的小村庄。而你,还年轻,应该让自己的翅膀飞得更远一些。”马普尔小姐的目光柔和,却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