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气息,散发着悲伤的味道,很陌生。
鬼独有的腥臭带着浓厚的海腥味笼罩着小小的树林,仿佛一旦有活物进入,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吞噬,被碾碎。但是炭治郎还是义无反顾地带着同伴快速靠近那个气息的主人。
微凉的夜色下,一个剪影伫立在陆与水的交界——一个僵硬的、健壮的,甚至是穿着鬼杀队队服的鬼。
那只鬼站在海边,站在林子里,站在月光下。
那只鬼转过头,肤色青白的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可怖的弧度,露出尖利的、鱼类一般的牙齿。好像在笑,橙黄的眼球却转动着流出血色的泪水。
炭治郎止住步伐,瞳孔骤缩。
那只鬼在哭。
意识到这个事实,众人也都迟疑地停下脚步——这只来自鬼杀队的鬼,似乎和其他鬼不同。
“你们、来……了啊”
鬼的声音沙哑滞涩,像因生锈卡住了的齿轮,却还勉强着转动。
“你们……杀了、我弟弟,是、吗?”
鬼的表情看上去似哭似笑,气味却由悲伤转为了怨恨,感受到这一点的炭治郎,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鬼却没有给众人回答的机会,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们、忍了……这么久、才,开始狩猎……我、才,刚刚,下定决、心,要,做一只,真正的、鬼……”
“你们、为什么现在、过来……你们为什么现在——现在才出现!!”
鬼自言自语地大发雷霆,茁壮的树根拔地而起,挥舞着袭击众人。与此同时,海里升起一团团海水,凝聚成针状疾风骤雨般扎来。
四面楚歌下,众人默契地各自抵挡。炭治郎用火之神乐舞成功截断了树根,而伏黑惠召唤出满象和鵺打下了绝大多数水针。
但树根根本烧不尽,前仆后继地从土里钻出,水针也是,只要海水还在,就会源源不断地产生。
这样下去,时间久了,一定会力竭的。
意识到那些树根并没有自动瞄准功能,只是在胡乱挥舞而已,炭治郎当机立断:“分散开!”
于是众人便各自为政,灵活地规避攻击的同时在树林岸边穿梭寻找鬼的下落。
炭治郎向树林深处掠去,直至停在一个怪异的团状物前。
——那只鬼竟大张旗鼓地把自己包裹在了一个由树根组成的“蚕茧”中,虽然隔绝了气味,但目标太过庞大,存在感令人难以忽视。
“蚕茧”此刻正跳动着,明明是僵硬的木质,却如同有生命一般鼓动,仿佛一场破茧成蝶的孵化盛宴。
——这只鬼,正在进化。
炭治郎意识到,这是唯一可以击败它的机会——在它彻底孵化前。
——击碎木头,当然要用火。
于是炭治郎调整肢体,改变体内血液的流速,一呼一吸间,连吐息都带上了灼热的力量。
“火之神乐舞·陆之型·灼骨炎阳!”
随着少年的暴喝,耀日般的火光裹挟着卷席上“蚕茧”,震波掀倒了些许细瘦的幼树。
可在炭治郎的身体无意间碰到那“蚕蛹”的一瞬间,一切声音气味都消失了,战斗声、呼喊声、同伴的气味、敌人的气味……
只余下林间猎猎的风。
炭治郎站在林子里,看到了一只鬼的过去。
阴差阳错的,悲伤的过去。
……
今年是永山健次郎加入鬼杀队的第三个年头。
他本来只是为了家庭的温饱,才在熟人的推荐下加入了薪水不错的鬼杀队。但当真正看到了鬼所带来的悲剧、感受到了亲手杀死鬼救下他人的成就感,和在鬼杀队结识了很多朋友之后,他爱上了这个组织,爱上了自己所背负的命运。
但一切,本该在五天前的夜晚结束的。
本来,一切都该戛然而止,他的理想、他的希望、他的家人、他的生命……
——在那个,他回家探亲,和弟弟遭遇了鬼舞辻无惨的那个夜晚。
那其实不过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
家里的小妹妹病了,需要草药,于是家住在镇子附近的山里的永山健次郎和自告奋勇的弟弟一起外出买药。
永山健次郎刚刚升上乙级,对自己的实力颇为自信,一般的鬼他都能对付。
所以刚刚遇上鬼舞辻无惨的时候,他是不以为意的。
——直到那个恶魔强迫着给自己和弟弟喂下了血液,更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队服,健次郎接受的血液几乎是弟弟的三倍。
转化后没有理智的他在太阳即将升起的那一刻,及时把自己和弟弟藏在了树林的深处。
鬼刚刚转化,是需要补充大量的能量的,但幸运的是,由于他们兄弟俩转化的时机实在微妙,接近日出,才不至于失去理智滥杀无辜。
他们在洞穴中失去意识。
永山健次郎再次恢复意识,是在第二天夜幕的降临,他寻找弟弟的身影,却见到了一个怪物。
一个没有理智的,丑陋的,只渴望血肉的可怖的怪物——那只怪物此时,正在啃食不知哪来的人手,满地鲜血,血腥味令永山健次郎作呕。
那是他的弟弟。
永山健次郎近乎残酷地想。
即使如此,那也是他的弟弟。
他的弟弟曾经开朗善良,很听话很懂事,知道家里困难,常常和父亲以前去卖捕捞上来的鱼。
他的弟弟,曾经依赖他、崇拜他的弟弟……
变成了这副模样。
那是看不到自己样貌的健次郎那双橙黄的眼睛里,第一次流出血色的泪。
……
永山健次郎的血鬼术很特殊——他离不开这片林子,他的血鬼术与生命全依托于这片,让他和弟弟死过一次的林子。
也许是因为血脉相连,他有时也能感受到弟弟的所思所想。
——混沌、黑暗,厚重的雾笼罩住弟弟的思想,只余下了一个字:“饿”。
——他的弟弟,无时无刻不在饥饿。
但良知不允许永山健次郎放任弟弟犯错,他们已经吃了两个不知哪来的人了,在鬼杀队派人来之前,他们不能再错上加错。
永山如今堪比下弦的能力,完全可以限制虚弱的弟弟的行为,但他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太久——他很快就要进入孵化期,等到孵化完全,鬼舞辻无惨就会将它封作唯一的下弦。
于是满月的这个夜晚,由于即将孵化,虚弱的健次郎再也拦不住理智全失的弟弟了。
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弟弟并没有选择去山里的家,而且选择去了镇子。
在那一刻,永山健次郎几乎放弃了作为鬼杀队队员的自己——他始终抱有一丝希望,他知道炭治郎的故事,所以曾经信誓旦旦地认为主公大人也可以接受作为鬼的自己和弟弟。
但,弟弟被杀了。
永山健次郎在弟弟死前,看到了来人。
是那几个少年,据说他们帮助炎柱杀掉了一个下弦。
——就在昨天,无惨利用血液命令所有实力较强的鬼,利用血鬼术试探那三个生面孔的能力。
无惨可以监视任何鬼的记忆。
与此同时,血液浓度较高的鬼,也可以接受一部分无惨的记忆。
——那些是鬼杀队无论如何都探求不到的,决定性的隐秘。
永山健次郎冥冥之中预感,孵化期间,是无惨也无法监视到他的,由于孵化的特殊性,无惨甚至无法阻止他的行为。
但血液内的诅咒并没有消失。
永山健次郎闭上眼睛。
被接纳不过是白日做梦的奢望。
被他和弟弟杀害分食的两个人类,一男一女,在他和弟弟失踪的第二天出现在他们必经之路上的林子里;弟弟选择去镇子寻找食物而不是山里的原因……他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真的不知道那两个人的身份吗?
他和弟弟都已经是满身罪孽。
他们不配被原谅,死亡是唯一的归宿。
永山健次郎在属于他的绝对领域内窥探了无惨的秘密。
他知道,太阳和诅咒必定有一个会夺取他的性命,无所谓哪个先来,他这罪孽的身躯,必定被洗刷。
永山健次郎,微笑着等待属于自己的结局。
……
炭治郎流着泪,睁开眼睛。
他刚刚,经历了一位渺小而伟大的剑士的一生,也知道了永山健次郎的所思所想。
——但他不能让他就这样痛苦地死在太阳或是诅咒下,他见过手鞠鬼的下场,求死不能。
月下树梢,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孵化进入末期,“蚕茧”跳动地愈发急切,直到裂开一道口子。
永山健次郎逐渐显露,身体肌肉下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想要钻出,残酷地预示着诅咒的到来。
“水之呼吸·伍之型·干天的慈雨”
在诅咒冲破躯体的前一刻,温柔的水流截断了永山健次郎的脖颈和感知,细碎的雨露下,月光温暖得如同晨曦。
永山健次郎的表情是那样安详而欣慰,那一刻他好像又回到了作为鬼杀队队员的日子,身边有同伴和家人,未来光明坦荡。
永山健次郎睁开眼,那双橙黄第三次漫上血色的泪:
“炭治郎,谢谢你。”
他微笑着道谢,头颅与被鬼手撕裂的身体似乎处于天堂和地狱的极与极,割裂感极强。
“请务必,将那些消息,带给主公大人。”
郑重的语气下,是托付,待看到炭治郎重重地点了头,永山健次郎心满意足地灰飞烟灭。
他的灵魂将与家人团聚,共同承担罪恶与惩罚。
……
这是一场堪比无限列车的战斗。
对于炭治郎来说,永山健次郎的悲剧带给他的精神冲击远大于身体受到的伤害。
但对于其他同伴来说,这是一场莫名其妙的战斗——事实上,在永山健次郎被炭治郎攻击的那一刻,来自鬼的攻击便停止了,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
——这才是永山健次郎真正的能力:精神入侵。
他能够通过血液入侵他人的意识,读取对方的记忆——在他孵化后,他甚至已经可以在瞬间篡改被入侵者的记忆与想法。
无惨的判断没有错,待到永山健次郎彻底成长,他的能力甚至足以位列上弦。
——只是永山健次郎选择用这个能力窥探无惨的秘密,而不是炭治郎等人的。
——永山健次郎在孵化结束的瞬间,通过精神入侵,将自己的收获的情报悉数传入了炭治郎的记忆。
随着茶茶丸带走了两管永山健次郎的血液,太阳终于徐徐升起。
炭治郎眯着眼睛看向初升的太阳,不知道是阳光还是什么,他被刺激得再次流下了泪水。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炭治郎转过身子望向赶来的同同含着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没有解释。
逆着光,少年动作轻柔地捧起恶鬼躯体消散后,落在地上的鬼杀队队服和从淡青色恢复暗淡的日轮刀,哽咽着宣布:
“鬼杀队乙级队员,永山健次郎,牺牲。”
呼……写原创角色好难。。。一不小心就变成流水账力……
希望大家喜欢这个角色,一开始在这里出场的鬼设定的其实是半天狗,后来又换成漏壶,考虑了很久甚至上六兄妹和狯岳都想过了,但是始终觉得太早,于是健次郎就出场啦!
我一开始是真的想写一个宇宙无敌大坏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写着写着健次郎就成了烈士了(没有贬义)……写完这么坎坷的角色经历其实写的时候心里也很难受……这个角色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促进炭治郎的成长和为后续打无惨埋伏笔的,所以刻画上可能有些单薄仓促?看读者们怎么想吧。。
至少大家可以感受到屑老板到底有多屑了kk
想要评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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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