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叶纺是被拖把推醒的。
“喂,你打扰到我拖地了。”女人的脸上写满木讷,头发粗略的扎成一束,原本漂亮干净的脸蛋也被日益折磨打击的只剩一张皱巴巴的面皮。
青叶纺从地上站起来,很抱歉的说道,“对不起,妈妈,我有些头疼,昨晚没去卧室睡觉。”
女人没什么反应,见到他挪出了地方就开始打扫卫生,将他抛在后面。
青叶纺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习以为常。
他伸出手看了一眼手表,连忙把书包背上,走出家门之前不忘和母亲打个招呼,可惜得病的妈妈不会在意时常把精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他在路上随便买了一袋面包边吃边走,不止一次思考起自己的人生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转变的。
以前家里很有钱,开了一所远近闻名的舞蹈班,后来经营不善倒闭了,经济状况一落千丈,甚至还需要还债,父母两人因此离婚,母亲接受不了如此之大的变故患上了疯病,宁愿相信神神叨叨的邪/教,把精神维系在不现实的虚妄之中,也没有勇气重新振作,东山再起。
青叶纺当时12岁,还不太懂为什么恩爱的父母突然之间就闹掰了,而且爸爸还离开的义无反顾,都不劝一下走投无路的妈妈。
以往温婉美丽的女人整日以泪洗面,歇斯底里想要说服她自己面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但却只能一次次失望。
心理医生太贵他们看不起,药也同样不好买,一直拖着拖着,病变得更严重了。
妈妈的神经很敏感,要尽量顺着她。
妈妈不喜欢嘈杂的环境,回到家一定要保持安静。
妈妈很想吃以前品尝过的美食……没关系,我可以尝试做平替。
她不习惯过拮据的日子,青叶纺问了她很多回,要不要花钱去看病,女人的回答都是否定,她想用来买其他的东西……例如香薰蜡烛,精致的化妆品,可以让她暂时变回几年以前的模样,享受虚假的繁荣,催眠自己还没有破产。
妈妈不爱我了,不要紧,我作为她的孩子要体谅她的难处。
妈妈不想活了,怎么办,我尽量帮助她恢复精神……唱首歌可以吗?
青叶纺敲去自己的所有棱角,长出柔软的温床,去拥抱脆弱的母亲。
后来女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沉浸在挫败感中,一蹶不振,放弃抵抗,每天躲在角落里等死,再被回来的孩子劝解,勉强度过一夜。
青叶纺迅速的成熟起来,他既乖巧又懂事,会在课余时间在公园穿玩偶服打工。学校里那些因为他的家庭变故所产生的欺辱也变得不痛不痒起来,他依然会对自己的姓名遭受恶意调侃而感到不适,但他没有时间纠结于这些了,青叶纺还有妈妈要照顾。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生气的朝对面那群人说“别拖拖拉拉了快点揍我啊不然要迟到了!”时,几名国中生脸上露出的惊愕表情,嘲讽的神色都还没褪去,[大妈]也没来得及叫出口,不上不下,那场景实在是有些滑稽。
最后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青叶纺快速的冲出去跑远了。
还没等他考虑要怎么应对同学们的报复,青叶纺就等到之前坚持要离婚的父亲回来向母亲提出复婚了,并且带来了一个孩子,和自己一个学校,不过是读高中部,爸爸愿意接他们上下学,刚好可以杜绝不良学生的报复。
新加入的家庭成员比较冷漠,总是离三人远远的,而妈妈似乎找回了以往的经验,把自己收拾的很漂亮,克制发疯的苗头,努力维持现状,站在父亲身边非常般配。
但是青叶纺注意到了隐患,他不想以后妈妈亲自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再把岌岌可危的家庭毁于一旦……不过他不清楚这件事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他原本以为妈妈精神状态再差,也不可能会差到比几年前还严重的。
“妈妈,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哥哥年纪比我大……他是爸爸从其他地方带回来的亲生孩子,也就是说,在我们建立家庭关系以前,爸爸已经和另外的……”
“我知道啊。”女人嘴角的弧度没有分毫变化,无神的瞳孔倒映出青叶纺不知所措的脸,她声线平静,在诉说着一个事实,“他说我是初恋,除我以外不会爱上任何人,结婚的时候演的比谁都专情……他骗了我。”
“那、那,”青叶纺嗓子眼发紧,“哥哥的母亲病逝的消息,您也有所了解吗?”
温婉的女人扯出一个笑容,“如你所见,我不过是备胎而已,但是我跟死人争什么宠啊,争不过的,不如抓住他那微弱的歉疚心,让他为自己的三心二意赎罪,这个男人只要把我当做妻子,就会受良心谴责从而对我很好的。”
“我别无他法,你养不了我,纺,我现在很满足。”她顿了顿,“……你若是不说出来,我还可以当做这些都不存在的。”
青叶纺慌张的摇摇头,“抱歉,我多虑了!”
这番谈话之后,青叶纺以为妈妈已经看开了,病情也有所好转,可没想到她忘记了花心的人从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明知自己舍不得离开父亲,再回到拮据的生活去,但也渴求他能够将情感投射在自己一人身上,两者的矛盾无法融合,又一次逼疯了她。
青叶纺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了。
父亲外出夜不归宿,只有青叶纺和哥哥待在家里照看妈妈,但哥哥明说了他没有这种义务,没过多久就办理了学校住宿,只会偶尔充当父亲的传话筒来给青叶纺传递消息和转账。
女人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疯疯癫癫的模样,僵着一张脸躲在房间里求神拜佛,或者不断的扫地拖地,擦拭家具,如同机器人一般。极少会恢复正常,和青叶纺你来我往的交谈。
青叶纺更加小心翼翼,每一次接近情绪失控的母亲都是如履薄冰,不放过任何察言观色的机会,温声细语的态度十分令人有好感。
可这样依旧会被误伤,母亲像一团刺猬,抵御所有靠近她的东西,青叶纺的身上因此多出不少淤青。
在决定高中就读梦之咲的时候,母亲有幸变了回来,或许是知道今后唯一对自己颇为包容的家人也即将远去,她念念叨叨了许多青叶纺都不曾记得的小事。
“祝你前程似锦,纺。”
青叶纺不知为何就释然了。
“我会想你的,妈妈。”
——————
斋宫宗正在网上搜集素材制作新服装的配饰,不小心点开了一个热门弹窗,接着便一发不可收拾。
梦之咲十年之前的事情早就翻案了,只不过被天祥院的势力强行封锁下去了而已……现在闹得这么凶又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快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基本上没有在污蔑五奇人的,心里轻松不少。
全都是在骂原fine,那太好了,简直求之不得。
斋宫宗乐于看天祥院的笑话,他去找了一下消息的源头,没想到起因居然是青叶纺在电视台专题vcr中饰演了一名罪犯。
青叶纺……很久没见过这家伙了,原fine的其他三人依旧还有消息,唯独青叶纺就像是人间蒸发一般,甚至有传言说他已经过世了。
斋宫宗的手不自觉的握紧鼠标。
如果青叶纺不是fine的成员,那么他一定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因为这个人很符合自己的眼缘——斋宫宗在见到青叶纺的第一眼就知道对方很好相处。
他喜欢课间在桌子上摆弄针织道具的人,他们可以有很多话题。
斋宫宗看着从视频里截图出来证明青叶纺用眼神霸凌五奇人的那一帧,发出嘲讽的嗤笑。
那家伙在梦之咲根本就没露出过这种表情,他当时满心满眼全是天祥院英智那个该死的渣滓,果然期待这些外人能调查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是不现实的……
青叶纺好像变了不少。
斋宫宗有些出神,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
他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抛弃朋友,选择和天祥院英智这个陌生人狼狈为奸。
斋宫宗慢慢闭上眼帘,揉了揉疲劳的肩膀,泛黄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不受控制的冲击着他。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
手工艺部活动室内,青叶纺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抓起一张布料朝有阳光的地方抖了抖。
“呀,果然有色差……怪不得,唔……”
斋宫宗此时带着三瓶饮料进来,递给青叶纺其中一瓶,自己留一个,剩下的给影片美伽,不过他暂时没来。
“谢谢宗君,”青叶纺不留意都知道是谁来了,声音里含着雀跃的笑意,“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口味啊,太好了。”
斋宫宗注意到他手上又多了几处伤口,皱了皱眉,“我不是教过你正确的方法了吗,你还在自己胡乱捣鼓?看看这手,叫别人知道了以为手工艺部是虐待人的地方呢,赶紧给我改掉你的坏习惯。”
青叶纺闻言慢慢撤下挡在他们俩之间的布料。
斋宫宗看见了缠绕在青叶纺脖颈间的红肿疤痕,拧成一股丑陋的枷锁,都快要把喉结掩盖住了。
青叶纺一如既往的温柔语调,“不用担心,我很好,宗君,不是做手工造成的。”末尾还眯起眼睛朝他微笑,挥挥手示意它不影响使用。
“那是、什么?”斋宫宗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最近母亲借了高利贷,”对面的人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拧开斋宫宗给他的饮料,“利息有点多暂时还不上,讨债的人追到家里了。”
斋宫宗默默的描摹着青叶纺的眉眼,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没能彻底忘记这个家伙,回忆中的脸庞是如此清晰。
不得不说,确实令人反胃。
“……真的不要紧吗?”斋宫宗烦躁的拉开了他们俩之间的距离,“我要听实话。”
青叶纺“咕嘟咕嘟”喝下几口饮料,用纸巾擦擦嘴,然后笑着说,“我是说真的哦,虽然她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但是每当我受伤以后,妈妈都会对我格外的照顾,自从他们复婚以后我还没受过这种待遇呢。”
斋宫宗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目不转睛盯着他。
他总是看不清这个名叫青叶纺的人。
好像是深陷于腐烂淤泥中枯萎的花骨朵,散发着被环境感染的刺鼻臭味,无时无刻向注意到自己的人说着:“我真惨,可是你们怎么可以过得这么好,太过分了。”
又像是麻木于伤痛所以屏蔽一切带来痛苦的源头,失去了感应机制,导致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随地处在崩环边缘,哪天受到一次巨大的冲击就会再也欺骗不了自己,从而烟消云散了。
斋宫宗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犹豫着是不是要说些什么,影片美伽敲敲门探头探脑地进来打断了他,给青叶纺拿来一些绷带和碘酒应急。
斋宫宗呼出一口气,跟着去帮忙。
“太感动了……”青叶纺语无伦次的道谢,“其实放着不管也没关系,但谢谢你们愿意给我这样的人做处理……”
“前辈,跟那样的父母生活真是辛苦你了。”影片美伽不满的哼哼,“我们平时帮不了的地方,要记得争取不受伤啊。”
“哈哈,他们对我还不错,就是有时候粗暴了些……毕竟是一家人,这点小事无所谓,我不在乎的。”
不是说不在乎吗,不是说无所谓吗,那为什么还要垂涎天祥院家的财产去还债,骗子,骗子。
早点承认你是个有着典型失败家庭的可怜虫不就好了,早点向旁人求助不就好了。
为什么天祥院就可以,我们却不行。
我们不值得交付你的真心吗。
可能是某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过高,斋宫宗一晃神就发现自己来到了那个让他心神不稳的后台。
“啪嚓”
伴随着一声踩碎饰品的脆响,天祥院英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语气温和,带着一丝胜利的确信。
他张嘴了——
“你果然如我预料的那般行动了,谢谢你,宗君。”
斋宫宗狠狠咬住下唇,捂紧双耳,太阳穴针扎一般的疼痛,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万分懊悔和愤恨,当他梳理好膨胀的情绪怒视天祥院时,却不经意间看到了那人身后的青叶纺。
时间都仿佛都骤停了一瞬。
青叶纺发现斋宫宗在看自己,身着白色礼服,妆容精致的他,如同往常一样,亲切的微笑挥手。
如同往常一样。
如同往常……
凭什么,你分明跟着天祥院背叛了我,毁掉设备让Valkyrie辛苦筹备的演出化为泡影,在那么多双眼睛面前……亲自观赏Valkyrie沦为梦之咲的笑柄。
凭什么,凭青叶纺这个人没有心吧。
fine对外的形象是拯救众人于水火的天使,在斋宫宗眼里却宛如索命的恶鬼,尤其是这个一脸温柔的,不久前还在和他们一起进行社团活动的叛徒。
你明明知道伤害别人会是什么下场,自己不就被搞得伤痕累累,怎么还舍得将剑指向我们,甚至还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打招呼。
不会感同身受吗,不会羞耻吗。
难道手工艺部成员一起度过的光阴,都是虚假的吗。
fine践踏了斋宫宗,影片美伽,以及仁兔成鸣,践踏了Valkyrie这个组合。
fine打响的五奇人讨伐战,是埋葬了无辜之人的心血才能一步步堆彻出来的台阶,是向着梦之咲顶点而去的舆论引导战。
斋宫宗后知后觉的明白,原来那个开在沼泽里的花骨朵已经被碾碎的养料重新救活了,但他是最不该开心的人,因为其中一份养料就是他自己。
可能回忆线有点乱,看不明白的地方告诉我,我去修改ww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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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忒修斯之船(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