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白裙子,究竟是什么呢。
太宰治拨弄着桌上茶杯,里面空空荡荡。
三年前就知道的事情,这会才拿来试探芥川银——是你在不安吧?芥川。
不安……呵,不安。
一个即将登神的人,为自己即将失去的,人的部分而感到不安。
不安带来怀疑。
银,难道真的没有疑惑过,明明是三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会在今天突然被提起吗?
只是因为相遇?
三年,明明他可以在无数个时刻直接,不经意的提起这些事。
但是,他没有。
而如今,他提起来了。
如果不是之前的天幕,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会是芥川做出来的事情。
看来,有些事情,有些人,固有的印象就该彻底被改变——
但是,芥川,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使用这种手段。
在污浊的世界里,你不也学会了同流合污嘛。
太宰治讽刺一笑。
芥川托腮,微垂双目。
他自己其实很清楚——如果说天幕上发生的事是的芥川最近一个月,不,往长了说,三个月内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是芥川刻意为之。
但三年,一定不是。
——事实就是他真的忘掉了还有这回事。
在天幕放出来后,他才想起来这事。
毕竟那时候他很忙——太宰治叛逃的影响还未散去,加上那段时间港口黑手党的各项任务,他确实没有时间去考虑这些。
当时是派属下去买下来的——不过是小事一桩,那时候他忙的几天都没能回家,等下次和银相聚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至于他这会提起——大概真的只是路上遇到了。
但是……
为什么,未来的自己,会突然问银这个?
他在不安,在恐惧。
是因为未知……还是已知?
只能小心翼翼的伸出一点试探的触角,询问他最爱的人对他的看法。
失去骨血,失去思想……甚至失去记忆。
——成为神明,意味着作为人的他彻底的死去。
他意识到了。
血肉之躯……
他听到枝叶生长的声音。
【
少女叹了口气。
“忒修斯之船……”她微垂眼睫,眼底却尽是叹惋,“替换了所有的零部件,他甚至不能确认自己是谁。”
“关于这一点,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少女眨眨眼,“对,就是你们听说过的那个——来自于空之天使阁下的评价。”
“当他拿起笔,写下《罗生门》的时候,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动,将他送上既定的终局,为他戴上加冕的皇冠。”
“有人说,《罗生门》不止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堕落,还是芥川开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
“他必须走出曾经的,已经固定形成的,谈不上舒适的习惯圈,去面对那些完全未知的风雨。”
少女调出一本书的影像,就投影在她身后的墙上——上面正是三个大字,罗生门。
“他会迎来脱胎换骨一般的重塑,既继承一些东西,又完全颠覆一些东西,他将与真正的自我相逢。”少女将一本又一本包装精美的书切换着投影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脱离曾经的一切,获得感与失去感交杂,他无法确定自己到底会失去什么,当然会带给他极致的不安与恐惧。”
“你变了,我觉得你不像你了。”少女用冷漠的语气模仿着那些人说的话,“这些话,对于敏感而尖锐的芥川老师来说,他确实会不断的思考着这些改变的合理性,也会不断的拷问自己。”
他当然会不安。
这是太过敏锐之人的通病,又是他们最大的优点和缺点。
他们既看得到一切的本质,又为这种本质所困,难以逃脱。
】
“潘多拉的魔盒?”太宰治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如果有一个魔盒摆在我面前,我一定非常乐意把它打开。”
芥川睁开眼睛。
他叹了口气。
其实,不止如此吧。
他也已经感觉到了。
随着天幕的展开,有一些东西从自己的灵魂深处生长出来,逐渐蔓延。
不,不是生长。
是解放。
它本来被死死的压制着,直到天幕将其撕开了一条口子。
这还真像……潘多拉的魔盒。
他知道它在逐渐释放,要将过去的自己覆写。
他所恐慌的不是所谓虚假的“人格”的消失,而是面前重要的人。
他在意她的看法。
在你眼里,我是否一如既往?
在你眼里,我是否……在成长为真正的自己?
还是在变成你不认识,不愿意亲近的“坏人”呢?
银,抱歉。
两个芥川此刻竟高度统一了起来。
我不得不忧虑这些。
随着天幕的播放,芥川已经感受到了那些东西。
那些被隐藏着的东西。
我们是这出舞台剧上,最亲近的两个人偶。
但现在,傀儡丝……已经断了。
在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它就已经断掉了。
否则,他将永远被蒙蔽。
芥川抬眼看去,那位首相大人已经带着自己的扈从进来了。
周围的人纷纷起身,或者鞠躬,或者微微点头行礼。
芥川侧坐着,靠着椅背,又将目光转了回去。
那人也不恼,径直在自己旁边坐下。
——但是,银,我不能停下,我也不会停下对真实的追求。
那是将我从这荒芜的旷野中解救的唯一方法。
但我会让它慢一点,再慢一点。
我相信你,银。
也相信我们的情感。
“你好。”身边那人的脸在新闻上经常出现,现在正挂着温和慈爱的笑容,热络的套近乎,“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父亲确实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
“哎?芥川难道还有什么隐藏的身份吗?”小老虎小声问镜花,虽然声音很小,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然没法隐藏。
“芥川家已经消弭于历史,您没有必要提这些陈年往事。”芥川态度却并不算好,回话的声音冷淡至极,显然,这些事他也是知道的,“我会做好我该做的事。”
“芥川家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大,我们也是有心而无力啊。”这人不愧能坐上这个位置,见芥川不想多提,顺势就带了过去,当即话锋一转,“天幕既然降世,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共同面对末世,自然得同心协力。”
话说的好听。
芥川完全没放在心上。
“当然。”森鸥外言笑晏晏,暗地里把芥川划归到自己的阵营里。
芥川百无聊赖的撑着头,既然森先生愿意,那就让他谈。
答不答应做不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森先生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知道该用什么样的东西来打动他。
芥川默认了森先生代表他的行为。
江户川乱步拨弄着弹珠,似笑非笑的看向森先生。
好一出大戏。
森先生还是做出了决定呢。
既然留不住,那还不如用来换一些更大的筹码。
而芥川本身,就是这个最大的好处。
太宰治换了座位,坐到了乱步身边。
“恭喜你,青出于蓝嘛。”乱步戳戳失落大黑猫。
“呵。”太宰治趴在桌上,闻言把头换了个方向,显然不想说话。
“他不是我的弟子。”
“好吧。”乱步撇撇嘴,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甜口的汽水还留在他唇齿之间,幽怨的和太宰治趴在一起,“谁能没有看走眼的时候呢?”
“不愧是,脱胎换骨呀。”
【
这一天实在不算愉快,芥川也恢复了正常的上班——似乎一切都在重新回到以往的模样。
今天是周末,两人难得的休假。
芥川换回了银灰色的睡衣,手中拿着咖啡杯。
“早上好,哥哥。”银自然的接过咖啡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今天约了樋口出去,哥哥有安排吗?”
芥川捧着咖啡杯,闻言说道,“我就不去了,玩的开心。”
“也好。”银也不纠结,两人坐在餐桌上准备吃早饭。
银顺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看到熟悉的信息,笑着问道,“哥哥,如果你要出去的话,可以帮我带本书吗?”
“什么书?”
“文艺春秋社最新出的刊版小说合集。”银眨眨眼,像哥哥安利自己最喜欢的作品,“哥哥也可以看看,我很喜欢那篇《罗生门》——说起来,和哥哥的异能力是一个名字呢。”
芥川的手微微抖了抖。
他放下杯子,状若镇定的点头。
“确实很巧,我会去看看的——不过我记得我们家……没有定他们家的刊物吧?”
“确实没有。”银点点头,“不过因为很多人都在看,我也是被别人推荐的——那篇《罗生门》实在写的太好,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为着这个作家,不少人都去订了他们家周刊呢。”
“但是好可惜啊,这周没有我鬼先生的文章出版。”银叹了口气,“我还想看看新作品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你去咱们家书房翻翻,就能找到一打手稿。
芥川人有点麻。
宽!我没有说要出版啊啊啊啊——
还有,为什么我的文章闹的满城风雨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我没有被下属推荐?
难道是因为我平日太过不近人情,他们不敢和我说这种事情?
芥川内心已经跑了十几次火车了,手上却依旧有条不紊,给银递上背包,送她出门,再给门口的蔷薇花浇好水,见银远去,芥川深吸一口气。
一把掀开自家的邮箱,银会定期在邮箱里那报纸,按理说不会错过信件——
破案了。
这封信,恰好的,被卡在了信箱的缝隙里,除非蹲下身来查看,否则还真发现不了它。
漂亮。
一只芥芥悄悄的碎掉了。
】
这只芥芥相信,但天幕上那只……那只看过beast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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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