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阴雨绵绵,体检结果出来的那天,是个久违的晴空,但他们没能等到好消息,幸村精市确诊了,是格林巴利综合症,这种病会让患者肌肉力量、感觉灵敏度降低,对一名运动员来说尤为致命。
网球部得到消息的人风一般卷进金井医院,幸村精市换了病号服,宽大的病号服穿在普通人身上都会无端生出几丝病气,更遑论是处于病中的少年,众人挤在病房里,幸村家人掩上门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大家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医生说发现的早,可以治疗。”幸村精市脸上是温柔的笑,他总是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大家,语气轻松道“好了,没事的,我需要住院几周,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大家也不能懈怠。”
海野池树敏锐地发现他说的是可以治疗而不是痊愈。
“肯定不会!我每天再多做两倍训练!”切原赤也说着,嘴一撇,“一定很疼吧部长?都怪我没有照顾好你。”
幸村精市哭笑不得。
丸井文太给了他一拳,呵道“乱说什么。”他又抬头看向幸村精市,嘴里一贯喜欢嚼口香糖的他这次什么也没吃,“放心吧部长,为了立海大三连霸。”
这是海野池树第一次听见‘立海大三连霸’的口号,立海大已经连赢两年,明年是最后一年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年,主将却在这关头不得不放弃,他神情微怔,从幸村精市眼里捕捉到一丝遗憾。
阳光悄然蔓延,将房间分割两半,幸村精市坐在明暗交界的地方,光影遮住了他眼里的神彩,令人无端联想到窗外伸展坠有枯黄叶子的枝条,纤细、孱弱……
但这些词不应该出现在幸村精市身上,他本是意气风发少年郎,何故要被该死的小病拖累?
海野池树腾然站起,在一众疑惑中压住翻涌的情绪,“失陪,我出去一下。”
他直奔幸村精市主治医师的办公室,直截了当道“幸村的病能不能痊愈?”
医生见他年纪不大,语气缓和道“小朋友,是这样,格林巴利不同于其他病症,他病变的位置是神经,损害的是神经根和中枢神经,这类病治疗起来很复杂,但我们会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帮助病人恢复。”
医生说了一大堆他不曾涉及的专业术语,和海野池树打着太极,始终不肯给他一个确切的答复。
海野池树等他说完,又问“那他能完全恢复吗?”
“这个……”在医生的沉默里,他的心也慢慢沉底,“我刚刚说了,这个病很复杂,他不是说治就能立马治疗,需要根据病人的状况才能确定疗程……”
“但他是运动员。”海野池树盯着医生的眼睛,“他未来是要做职业球手的人。”
医生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我很抱歉,医院医疗水平有限……”
这家医院没办法治,但这家医院已经是全国最好的神经内科。
如果连这里都没办法治愈……
海野池树不敢想,幸村一家听到这个消息会有多崩溃。
“你,”海野池树并指一点,那是习惯发号施令的手势,“这两天照顾好幸村的身体,余下的我会和你们院长谈。”
“是!”医生下意识回道。
海野池树单手插兜,从办公室走到幸村精市病房的一段路里,他给管家发了消息,让他派人寻找国外能治疗格林巴利的医院。
海野集团的航运线途径世界各地,沿途国家都建有他们的分公司,用来找人、打听消息最方便不过。
既然国内无法治好幸村,那就全世界撒网,他不信全天下没有一家能治疗格林巴利的医院。
“咚咚。”
海野池树走进去,面色如常,他站在靠边的位置,插兜的手搭在切原赤也肩膀。
切原赤也斜眼看他,抱怨道“前辈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我们都要走了。”
“那就走吧。”他收回手,临走前回头对幸村精市道“幸村部长,我们等你回来。”
幸村精市眼里凝着光辉,他点头,视线相互撞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会的。”
回去的路上气氛萎靡,海野池树和他们一起坐的电车,视线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听到真田弦一郎的声音。
“怎么了?”他回头。
真田弦一郎眉头紧锁,手里拿着手机,他很少玩手机,尤其是在电车上,因为要保持安静,如今却破了例,他看着海野池树,语气说不出的认真“以后不要熬夜。”
海野池树:?
他微愣,随即反应过来,格林巴利有项诱因正是熬夜,他没说什么‘我熬夜也没事’或‘你管我’之类的话语,只是轻轻说了一个字“好。”
真田弦一郎眉头微松,他把手机收起来,也看向窗外。
此外再无其他声音。
回去的时候天色尚明,因为答应了部长好好训练,今天网球部的大家都练习得格外狠,那凶劲让一众不知情的部员看得跟着抖了三抖。
他们仿佛突然间长大,眉宇间褪去了天真与稚嫩。
待夕阳弥漫又被夜晚吞噬,满天的繁星飞上枝头,预兆明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
众人终于结束了发泄般的练习,衣襟在十月的凉风中湿透,真田弦一郎视线扫过队友疲惫却精亮的眼睛,吼道“解散!”
操场上除了正选和海野池树,还有自愿留下加练的部员,听到终于解放的声音,玉川良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上没了拿球拍的力气,“前辈们今天怎么了?”
他在准正选里人缘好,不一会身边就聚了一堆人,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手指练得发抖,闻言摇头“不知道,幸村部长不在,也没人管得了真田副部长。”
“我们还算好的了,你是没看正选那些前辈的训练单,我天,我一个星期也做不了那么多训练。”
“要不怎么他们是正选呢?”北原感慨道,“不过我们也不能落下太狠了,同是一年级,切原都能完成,我们没理由做不到。”
“哦!”他们振臂一呼,下一秒躺在冰凉的地上哈哈大笑。
真田弦一郎没有走,他留神听完,低声和柳莲二道“那些人的名字记一下,可以培养。”
幸村精市不在,轮到他为立海大的未来考虑。
柳莲二习惯抱着一个笔记本,笔下一顿,点出一个黑点,问“会不会太早了?”
“不早了。”真田弦一郎沉声道,“距离关东大赛不剩多少天,不能让幸村费神。”
柳莲二不语,打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隽秀的字体。
海野池树和切原赤也先后回了家,家里灯光明亮,阿姨卡着时间做好晚饭,她按照菜谱学了几道中餐,样子看着还行,管家替他取下书包和外套,递上湿暖的毛巾用以净手。
客厅里还有一个人,坐着发光鳐鱼椅,硬是坐出了悬浮列车的架势,见房主进来,一个漂移加急停把自己甩到海野池树脚下。
海野池树往边走了两步,对五体投地的黄发青年道“许久不见,你也不用行此大礼。”
Anders:……
这脱口而出的嘲讽,还是熟悉的配方。
他挣扎直起身,揉了揉磕疼的膝盖,得亏海野池树家里铺满了地毯,不然就刚刚那一下,骨折都是轻的。
Anders恶人先告状,指着无辜发光的鳐鱼椅,怒道“你为什么不给这么危险的东西按上安全带?”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把他当成普通椅子。”海野池树伸手招过鳐鱼椅,指着两边的扶手疑惑道“难道这个看不出他的用途?”
Anders感觉自己被嘲眼瞎,“你就这么和你敬爱的教练说话?”
“没有敬爱谢谢。”
黄发青年一骨碌爬起身,要给不尊敬师长的小子一个教训,海野池树有先见之明地俯身躲开,走到餐桌前,礼貌询问“吃了吗?”
“吃了,但可以再吃点。”
Anders顶着不孝徒弟看饭桶的眼神,硬是蹭了一顿饭。
“说吧,这次找我什么事?”
Anders优雅擦嘴,他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模样吊儿郎当,却是正儿八经的职业网球教练,曾带出世界排行前十的网球手,受海野和彦聘请教海野池树打网球,从此踏上一再被嘲的不归路。
海野池树薄唇微开,似是想说什么,又闭上,忍了忍没忍住,“你把你腿放好。”
只见餐桌对面的Anders单腿撑在椅子上坐着,刚用过餐的手垂到被桌子遮掩的地方,不难想在做什么。
他得意地挑眉,在海野池树开口前把腿放好,疑似抠过脚的手放在雪白的盘子边。
海野池树青筋一跳,但他按耐住了“我请你来是想向你请教怎么对付Yips选手。”
“等等你说什么?”Anders单手附在耳边,皮猴子似的,“你说要向我请教?这句话我应该录下来,日后反复聆听。”
海野池树:……
“好了不开玩笑,”见人真有发火的趋势,Anders故作沉稳地咳了一声,下一秒没憋住,掐着嗓子贼兮兮道“诶是谁说的‘我精神力强大,不需要学Yips’的?被打脸了吧?哈哈哈,哪位天才把你脑子打通了?我真该当面好好谢谢他。”
海野池树:……
海野会长惨遭二次打脸,向来无法无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面对无良教练接二连三地调侃,脸上也有变热的迹象。
他端起茶喝了一口,语气不耐“笑够了吗?说说解决办法。”
“问我解决办法,不如说说你怕什么?”Anders虽然看着不着调,但专业能力确实实打实的,他一言点出海野池树的问题,“Yips类打法本质上是抓住选手内心的脆弱制造运动障碍,你怕什么?失败?丢人?对自己没信心?”
海野池树沉思。
他怕什么?
当初初来乍到挑遍网球社,当着前部长的面报名学生会,没给任何人留一点情面为因,后来得知高手都在全国大赛,打自己脸报名曾被他推开的网球社为果,外界都传王者立海的部长实力出类拔萃,他怕输得太难看,被全校笑话。
“明白了?”Anders看这小子的神色就知道成了,“对付Yips类选手最主要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心,正好我这段时间留在日本,帮你把‘透过现象看本质’再提升提升。”说着他搓了搓脸,乐了“不过你这招再提,等你回英国,那帮小子都该被气死了,太不讲道理。”
海野池树笑着收下夸奖。
“诶,所以那个打败你的人是谁?我去瞧瞧。”Anders心痒,能打败海野池树的绝对也是个天才,他看看能不能拐回去。
“没打完,我们平手。”海野池树放下茶杯,瓷器碰撞间发出清脆如玉碎的声音,他想到病房里玉似的人,“他生病了,很麻烦的病。”
“啊?”Anders遗憾到,“太可惜了。”
“可惜什么?他是我认定的对手,他一定会回来的。”海野池树笃定道。
正说着,管家走来,单手捂着话筒,恭敬道“少爷,人找到了。”
本文宗旨:遇到问题就解决问题,有事现场解决,绝不拖沓,不给人留追悔莫及的瞬间。
可能有小可爱会疑惑海野池树为什么会帮幸村精市找医生,他们关系有那么好吗?
首先,他们同在一个学生会,认识的时间比小海带认识他们的时间都长,三不五时打交道,对彼此初印象都不错,其次,幸村精市和他类似于强者惺惺相惜,他们之间有场未结束的比赛,他是海野池树认可的选手。,一场比赛关系好的大有人在,最后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海野池树找人好比班上同学口渴他借水一样,都是顺手的事,这个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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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