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即将结束,沿海的城市的温度还没有那么快升高。
日暮环穿着全套日式裙裤,一路辗转出的闷热,刚下公交车就被海风吹得一干二净。
和他同一站下车的还有两个显眼的高中生,一个不太合规矩地留长发扎丸子头,另一个更是嚣张到染一头白发。
大概率是不良。
日暮环自认为隐晦地稍微挪远了点,就听到站台下有声音呼唤。
“您好,请问您是来自日暮神社的神官吗?”剃着寸头的青年皮肤黝黑,一身健硕的肌肉挤在浅蓝色的海产广告衫里,热情地朝他晃手。
“是的,请问是海木……先生吗?”
“对对,我是海木邻人,委托您的是我奶奶……”海木邻人一边说,一边快速打量这位从伊东市赶来的神官。
看起来年轻得过分,半长微卷的黑发在脑袋后面扎成一个小揪,背后背着带有醒目品牌logo的弓袋、箭筒,比起神官更像是一个参加完弓道部社团活动回家的高中生。
“奶奶搞不好是被骗了?这个神官会不会有点太年轻……嗷!”
从站台上下来才发现海木邻人身边站着一个一脸跋扈的小豆丁,不出色的身高让他完全影藏在站台的台阶下。
此时毫不客气的挨了一拳头,抱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抱歉,请您不要介意,这是我的弟弟润,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日暮环琥珀色眼睛里流转出温和的笑意:“没事的,能被夸奖年轻很令人高兴,别看我这样,其实已经二十七了哦。”
“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啊……”随着三人走远,后面的声音很快就消散在咸涩的海风中。
留在站台上的两个高中生对视一眼,黑发丸子头不良笃定开口,“悟,那个人、就是骗子吧?”
“是哦,他绝对不可能超过16岁。”白发高中生推了一把脸上的墨镜,“啧,他看我们的眼神有点让人不爽,要去揭穿他吗?”
手机嘀一声,夏油杰眯着眼睛看完发来的简讯,一合翻盖手机:“他要去的那家大概也是我们的任务目标,受害人也姓海木。”
五条悟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他比例优越到夸张的四肢,“那当然要去凑热闹啊!”
高中生走到空荡荡的沿海公路上,骗子神官已经坐上委托人特意开来的小汽车扬长而去……
夏油杰眉毛一挑,额前的刘海抖了抖:“啊,说起来这边乡村好像几乎看不到出租车,怎么办?”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虽然可以直接追上去,但是……超累人啊。”
坐在汽车里的日暮环还不知道自己一个避让的动作就招惹到敏感的高中生,即将成为对方排解寂寞的对象。
他越过车窗看着碧蓝海岸线,安静倾听嘴比较碎的司机讲述海木家的困境。
海木邻人的小姨海木桃是个潜水爱好者,一个月前和潜伴在海里遭遇鲨鱼袭击后,就再也没醒过来,到处求医无果花费不少积蓄后,家人选择了玄学角度,这才周转许久找到日暮神社。
汽车缓缓停在一家海产零售店的侧方,进门前海木邻人才说:“不瞒您说,奶奶其实之前也找了好几个和尚、巫女之类的看过,但都没有什么成效,您也不用有什么负担。”
“没关系的,这话应该我来说才是。”日暮环跟在主人家从侧门进入,本就不大的三层一户建一楼临街的位置做成了商铺,进门就是厨房和一条逼仄狭窄的木楼梯。
淡淡的黑色邪气从楼梯上像粘稠的液体一样渗流下来,日暮环轻轻踩上去,那些寻常人眼里看不清的东西就像找到归属一般涌入他的身体。
“对了,小孩子就留在外面吧。”日暮环伸手拦住打算跟着进家门的少年,“以免被冲撞到。”
海木邻人紧张得吞咽了一下口水,把弟弟关在门外转过头才发现神官卸下背上的弓袋,正在他身后组装和弓,“诶,这是要做什么……”
原来这套装备不是掩人耳目的驱魔道具,而真的是和弓吗?
“别担心,这就是我的驱魔道具。”日暮环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疑惑表情,上好弓弦重新背上打开的箭筒,“刚刚还无法确定,但是现在我可以保证解决。”
这种说辞海木邻人听过很多回,并没有让他燃起什么信心,只是带路到二楼走廊最末端的房间,轻轻敲门:“奶奶,我接到日暮神官了。”
海产腐烂的腥涩味道随着木门被推开泻出房间,日暮环蹙眉屏息,在浓郁的黑色邪气笼罩下看到,一团如腐肉一般的黄白色物体包裹着榻榻米上沉眠的人类。
“啊呀,非常抱歉没能亲自去接神官,还请您一定救一下我的女儿,无论多少钱都可以……”海木婆婆满脸都是时间留下的沟壑,流过太多泪水的眼睛现在只是泛着灰白色的水光,淡淡的死气已经将她笼罩。
“我可怜的桃子才25岁,是人生刚刚开始的年龄。”
“请您放心。”年轻的神官神情悲天悯人,仿佛也为少女感到怜惜,他持弓微微躬身,“我一定会努力为您的女儿祛除身上的邪魔。”
“谢谢您……”老人叠声感谢,日暮环才对身后唯一的青壮年道:“房间里你留下就可以,麻烦老人也回避吧。”
榻榻米上的肉团在这时长出一只硕大的眼睛,眼白几乎被几十颗拳头大小的漆黑瞳孔塞满,直瞪瞪看过来,像一枚枚滚动的黑珍珠。
“好冷啊……海里面……好冷……”
扭曲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一旁的海木邻人毫无察觉地询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在门口坐着就好,不要打扰我。”
黑色的雾气在褥子周围已经变成粘稠的液态,踩在上面脚底冰凉,黄白相间的肉团呼吸间鼓动着,被它包裹的女人面色惨白,死气也几乎快要掩藏不住。
再晚一点,这个东西就会孵化,到时候女人也会死掉。
“好痛啊……”
怪物哀嚎着,日暮环用箭矢的合金箭头对准女人的头顶扎下,在身后青年惊恐的叫声中停在眉心,头也没回冷叱:“别吵。”
一路上都笑眯眯说话的神官突然变得冷酷,海木邻人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死死盯着被褥上的女人。
这次的神官驱魔流程是最简单的,他只是将落在女人眉心的箭头顺着女人身体上方划了一个剖开的动作。
似乎是手里的工具不顺手,他的动作看起来略有滞涩。
“好痛——好痛──!”
在日暮环眼中,被剖开的肉团碎成两块,尖啸着蠕动想要重新将女人包裹。
跪坐在门边的海木邻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尖锐的耳鸣,哪怕捂紧耳朵也无济于事。
“啧,都说了别吵,你也一样。”日暮环持双箭搭弓,将那两团腐肉钉死在榻榻米上,淡紫色的火焰自箭尖中冒出,只是瞬息就将肉团烧成灰烬。
紫色的火焰熄灭,日暮环拔出箭尴尬地挠了一下头:“很抱歉弄坏了榻榻米,对了,海木先生,请问海姆立克急救会吗?”
刚刚发生的一切几乎快把海木邻人吓傻了,尤其是那阵怪异的耳鸣还在他耳边回响。
更吓人了。
“海木先生?”
海木邻人连忙点头:“知道一些。”
日暮环满意点头,指着地上的女人,“做。”
“啊?”
“快点。”
“哦哦。”没敢问为什么,海木邻人靠近被褥从后方抱起小姨,双手握成拳头压迫女人的腹部上方,十几下之后竟然真的咳嗽着吐出一滩腥臭的粘液。
那团污浊的粘液中夹杂着一些还没消化的食物,日暮环用箭头挑出一枚圆溜溜的东西:“导致患者不适的东西就是这个,醒了之后吃清淡点就好。”
海木邻人重新把小姨放回褥子上,这时才发现榻榻米上有两处拳头大小的焦黑,中间是被什么硬物凿穿的破损……
“真的这样就结束了吗?”海木邻人有些迷茫的抬头。
他为了家人的安全视线根本没有从小姨身上离开过,那些烧焦的痕迹是怎么产生的呢?
在医院花大价钱全身检查了个遍,并且一直可以食用流失的小姨,居然用海姆立克急救吐出来一颗……
黑珍珠?
被纸巾擦干净的罪魁祸首在阳光下有五彩斑斓的偏光,接近2cm的尺寸昭示着它连城的价值。
白皙的手指将珍珠捏拢在掌心。
日暮环轻拍掌心,把灰色的齑粉拍进一旁的垃圾桶,提醒道:“这个东西应该是你小姨从海里捡到的,上面全是邪气和诅咒的味道,以后不要到处捡奇怪的东西了。”
金钱的诱惑只是在青年眼前一晃而过,就被一道干涩的咳嗽声打断。
海木邻人惊喜地看向床褥上的女人:“小姨?”
“榻榻米的修缮费用可以从祓禊费里面扣。”
十分钟后,日暮环捏着厚实的信封,婉拒海木邻人要送他到车站的请求,“车站也不远,我正好想在海边走走。”
暑假的末尾,乡下沿海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下午的太阳也不烈,听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舒适得连嘎嘎乱叫的海鸥都让日暮环溺爱。
但绝不包括尾随他的两个不良。
日暮环停下脚步,“你们还打算跟在我身后多久?”
他转过身,原本空无一物的路沿石桩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站一坐两个高中生。
他们。
该不会是特意上去摆姿势耍帅的吧……
“请问你们跟着我是打算做什么?”
白毛DK摘下眼镜,苍蓝色的眼睛被阳光照射得波光粼粼,像翻涌的海波又像流动的银河,和其对视会有一种仿佛被看穿的毛骨悚然。
下一秒,那股诡异的不自然就被对方说出的话冲淡。
“喂,骗子神官,把你刚刚拿到的东西交给我们。”
坏了。
他是学生,这就是欺凌勒索。
日暮环转身就跑,就说这两个家伙是不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