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末尾的东京,湿润中带着点儿冷意。盼着入夏的人群在一场春雨过后,纷纷披上了刚脱下的外套。然而冰帝学园内热火朝天的气氛却让人换上短袖。明明五月下旬才能还换上夏季校服,现在已有不少人偷偷穿上短袖衬衫。
对此,风纪委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擦擦额头上的汗。不远处网球场传来的呐喊助威声,虽然比昨天稍弱了些,但还是热情到能把人蒸发。冰帝学园网球部,恐怖如斯!
不在这片悄然“入夏”的氛围里,岛津星同学依旧穿着整整齐齐的冬季制服。只是那头深红色的长发格外显眼,在人群中像一小团安静的火焰,让人远远瞧着,莫名就觉出几分热意来。
风纪委员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微微挺直了背:不愧是岛津同学!
类似的视线太多,早已引不起岛津星的注意。她匆匆掠过网球场边,拐进小道,推开隔壁道场的后门。一股混合着木质陈旧气息和消毒水冰冷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靶场空荡荡的,寂静无声,明明是该练习的时间。
她绕了一圈,才在休息室找到部长。
“抱歉,刚和监督开完会。”部长脸上带着明显的倦意。
岛津星心有疑惑,但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不该多问。她敛去多余的表情,将一直攥在手里的纸张郑重递出:“部长,这是我的退部申请书。”
她低着头,能感觉到纸张前端传来部长手指的停顿和托举的力量,但纸页并未被完全抽走。
“……虽然是约定好的,但我还是想再问一次,你真的……不能再留下了吗?”
?“抱歉。”
“是……有了其他必须去做的事情?”部长攥紧了那张薄薄的申请书,语气带着挽留,随即又意识到什么,连忙补充:“啊,别误会,我不是要逼你。只是……国中三年,弓道部能有你,真的太好了。”
“能和大家一起拿到关东大赛的冠军,我也非常、非常开心。”岛津星笑道:“呜啊,部长您露出这种表情,我差点就要动摇了。”
?部长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你这家伙,都要走了还调侃前辈!……申请书我收下了。不过,”她摆出看好戏的样子,“部里那群家伙闹起来,你自己搞定啊。”
“部长大人要保护我啊!”
“哼,我已经不是你的部长了。”部长努力想维持严肃,但绷紧的表情不到一秒就垮了下去。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后辈:“……星,弓道部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岛津星深深吸了口气,对着部长,挺直脊背,深深鞠了一躬。
“等等。”岛津星刚换好鞋,就被突然出现的监督拦住了去路。她一脸怀疑地盯着斜靠着门一身运动服的不靠谱大人。女人手腕一翻,将一袋密封好的文件递到她面前,“喏,把这个给迹部送去。”
岛津星冷静地将文件推了回去:“监督,迹部君今天请假,没来学校。”
女人抬了抬下巴,指向隔壁网球场的方向:“我知道啊,你听这动静,比平时消停多了,我耳朵又不聋。”那理所当然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这个…”
?女人一脸理所当然地打断:“当然是你送去他家啊。”
果然如此,岛津星面不改色道:“藤原老师,我等下还有事。而且,”她加重语气,“这是弓道部的资料吧?我已经退部了,这不合适。”余光却见部长正悄悄拿起自己的弓,一副随时准备开溜的架势。
像是没接收到她的拒绝信号,反而微微睁大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是去准备朝日奈家的婚礼吧?放心,耽误不了你多久。这是社团经费申请材料,又不是什么机密。”
“再说了,你刚帮我们拿了关东大赛冠军就立刻退部,落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我们弓道部有什么问题呢。”
监督一脸“你懂的”,岛津星感觉膝盖中了一箭。
“还有啊,学生会那帮人,居然怀疑我们夺冠的含金量,提交上去的经费申请被打回来了!”监督继续补刀,表情无辜又沉重。
岛津星的膝盖再次遭到精准打击。
“你看,你作为间接导致我们陷入如此困境的’祸首’,是不是该负起那么一丢丢责任?”
?岛津星,ko!
“所以嘛,”监督图穷匕见,“看在你和迹部多年同桌的情分上,稍微‘活动’一下,多批点经费给我们弓道部呗?”
没等岛津反驳,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就推着她出了门。
岛津星无奈地叹了口气,站在门口掏出手机戳了几下。
To 由乃:抱歉由乃!社团临时有事,我可能得晚点儿才能到。你和令先去吧。
消息显示未读。看来由乃在忙。
她收起手机,视野边缘却猛地掠过一道浅黄色的影子,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瞬间就钻进了路旁的花坛。
凭借出色的动态视力,她勉强捕捉到那东西似乎有四条腿、一双眼睛,体型有中型犬大小……是野兽?!岛津星心中一紧。校园里满是“脆皮”学生,要是窜出个速度这么快的家伙,可太危险了。所幸,那影子钻进花坛后就没再出现。
风纪委员巡视到花坛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古怪景象——岛津同学手持长弓,神色肃然地盯着花坛深处。英姿飒爽是没错,如果那支箭不是瞄着无辜的花草就更好了。
“那个…岛津同学,请问你在做什么?”
?“花坛里好像有野兽。”
?“哦,野兽啊……什么?!野兽?!”风纪委员差点跳起来。
按常理,他绝对信任岛津星。她运动神经和学习能力都顶尖,深受师生信赖。但安保严密的校园会溜进野兽,还是有些匪夷所思了。若真的有野兽能躲过重重监控,她能应付得了吗?
“那东西速度很快,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岛津星提醒道。
“岛津同学!!”风纪委员望着她,眼神瞬间充满了崇拜的星星。
然而——“没有野兽啊。”两人仔细搜寻了整个花坛,除了虫子,什么也没找到。
“怎么会没有?”岛津同学的语气依旧平静,脸颊却罕见地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是高冷岛津限定版!
风纪委员善解人意地打圆场,“训练太久眼花了吧?你看着有点热的样子。”
“没有野兽就好。”岛津星表面恢复常态,内心疑虑未消:难道真是我看错了?
不过确实感到一阵燥热,顺手解开了制服外套最上面的纽扣:“是我看错了,辛苦你了,抱歉。”
等到她坐上计程车,那道浅黄色的影子仍在脑中挥之不去。越想细节越清晰,四条腿,蓬松尾巴,难道是只狐狸?
不到半小时,车子便停在了迹部家那座被称为“白金汉宫”的宅邸前。在通过门口对讲机说明来意后,管家将她引至接待室,随即去联系迹部景吾。
“景吾少爷感冒未愈,不便见客。”管家将一部无线电话递了过来。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接着,一个明显带着鼻音、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岛津?”
“是我,迹部君。”岛津星定了定神,“藤原监督托我送来弓道部的社团经费申请材料。你看是我放在这里,还是你下来取?”
?迹部的声音透着浓重的病气,“…社团费用申请材料?为什么…现在…?”
即使没听全,岛津星也瞬间明白了。这份材料根本不必急着现在送。藤原监督拐弯抹角让她跑这一趟,多半是想借机让迹部出面挽留她。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迹部病得根本无力“劝降”。
“你等我一会儿。”电话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那熟悉的、不容置疑的华丽腔调又回来了,尽管仍带着沙哑:“本大爷下来和你说。”
??
藤原监督那句“用情谊影响一下”的嘱托仿佛还在耳边循环播放。想到弓道部那岌岌可危的经费,岛津星只得认命地从喉咙里挤出“好的”二字。
挂断电话,岛津星在椅子上稍坐片刻。管家体贴地提醒她,景吾少爷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梳洗,她可以在宅邸里随意走走。以迹部刚才那副病恹恹的样子,估计才从床上爬起来,依他的性子,肯定还要冲个澡收拾一番。
于是,她请管家转告迹部不必着急,自己正好想参观一下这座久闻其名的“白金汉宫”,并婉拒了管家引路的好意。
虽说“好好参观”是托词,但国中三年同班、高中又成同桌,加上逢年过节常被邀请至此,岛津星对这座宅邸其实颇为熟悉。
离开一楼的会客室,她熟门熟路地直奔玫瑰园。五月的东京,正是玫瑰最盛的时节。园中精心培育的各色玫瑰汇成一片绚烂花海,馥郁而清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在这里消磨半小时等待时光,再惬意不过。
她信步走到一丛盛放的黄玫瑰旁,拿出手机,看到了由乃十分钟前的回复:
From 由乃:好呀。山百合会例会刚结束,我和令酱先去逛了。你完事了给我打电话。
岛津想了想,还是回复道:
To 由乃:抱歉由乃,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今天恐怕赶不上了。你们去吧,我自己改天再去买就好。
这次由乃几乎是秒回:
From 由乃:没关系啦,本来就是为了陪你才去的。下次再约时间一起吧!
岛津星心中微热,视野上方那道熟悉的浅黄色影子又闪了过去!几乎是同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疑问:“什么东西?”
是迹部的声音!他也看见了!
迹部的动态视力比她更胜一筹,那黄色的影子绝非错觉。难道是从学校一路跟过来的?
念头刚起,那影子已如电光般蹿入花园小径深处。岛津星没有丝毫犹豫,拔腿便追!
“别跑!”
那浅黄身影猛地一抖,逃窜的速度竟又快了几分!
难道这东西听得懂人话?!她脚步又快了几分。
虽然速度上略有不及,但仗着对花园布局的熟悉,她几个转折便将那东西逼向一个角落。
眼看就要堵住它,一股阴冷刺骨的不适感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
“滚开!”一声尖细得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叫骤然响起!
那一直拼命逃窜的小兽竟主动现身,悍不畏死地朝着她身后那股令人恶寒的气息猛冲过去!
这奇怪的狐狸……会说话?!
岛津星下意识顺着狐狸转身的方向看去。
两个身材高大的怪人全身覆盖着深沉的玄铁色战甲,手持大太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狐狸金光一闪,一个怪人覆面下的嘴发出无声的嘶吼,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空中。
失去了依托的黄色小狐狸失控地跌落在地,口中衔着的长刀也随之松开。
然而,剩下的怪人并未停手,攻击如影随形。
千钧一发之际,岛津星几乎是本能地弯腰抄起地上的长刀。指尖触及冰冷刀柄的刹那,一股全然陌生的、汹涌的力量自刀柄手掌交汇处传开。朦胧的刀身瞬间变得清晰锐利,刀镡处浮现出精致的山型纹路。刀身泛起浅浅荧光,牵引着她的手斩落剩下的敌人!
战斗开始得突兀,结束得也无声无息。只余下漫天散落的金色玫瑰花瓣。
她…这就赢了?岛津星有些恍惚,手中的长刀竟隐隐传来一丝类似“愉悦”的震颤。
那黄色小狐狸趁机瞪大了眼睛,四爪刨地就想开溜!
岛津星抓紧刀追去。
然而追出没几步,眼前景色一闪,岛津星感觉像是坐了二十圈过山车,跪倒在地。
“狐之助!你这家伙都干了什么!”
她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一个身穿异色披风的银发男子,正怒气冲冲地拎着那只黄色狐狸的后颈皮,劈头盖脸地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