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以往开学都岿然不动的好天气,反而今年刚入学时就遇上了久违的阴雨。
新生从学校大门两侧一串串进入,几近全力的眺望也只能望见电子屏幕般的灰白,透明雨伞上每一颗反弹或安居的雨滴都直直映出西服外套的深灰,握紧伞把的左拳置于心房处,不高不低,同时共振于进入新学校、新时期的兴奋。
松川伦也垂下伞,收起,插进一楼玄关的收纳处,脱下雨鞋,弯腰找到自己的鞋柜,换上鞋。摩挲着一只垂在右侧的有线耳机,他收了起来。手心滚烫。而索尼音乐播放器播报着《排球运动员心理强化》一书的内容。
班级号是一年6组。松川伦也在出门前以防万一又确认了一遍,之后随着新生人流走,在必要路口分开就好。
即将到达一米八五的身高体型,在一众新生流中格外突出,前面几个男生头上的涡旋稍低着头就可以看到,但这根本就不算什么。
特别是在"豪强"林立的豪强学校。
松川推开班门,没有发出"咚"地声响,无视众人投来忽闪忽灭的目光,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坐下。从右侧拿掉背包,他习惯右侧背包很久了,不伤左边的臂膀,又拿出笔记本放在桌面上。做完步骤后,自顾自趴在桌上补觉起来。
自然也没有看到右桌的同学盯着他超过了礼貌3秒时间,在第5秒的时候移开了目光。
"——你是......"
"——松川啊!好久不见!"
松川伦也一推开排球社的大门,枭谷的教练便立刻发现了他。
开学首天除开开学式与稍后的班会课,上午十一点就结束了当天所有的流程,新生被分散到学园各处观光,或是参观今后志愿的社团。
他自然来到了排球社,离下午三点半的新生入部集合还差一个小时:"打扰您了。"
"教练好。"现在是高二高三的上课时间,空荡荡的排球馆里又回荡着一句问好。松川转过头,才发现旁边走来一位短刘海的男生,定在他的左身旁。
那人露出礼貌的面容,也向松出点了点头,
"你好,我是赤苇京治。"
"接应,松川伦也。"
"我的队内位置是二传手,"身旁的短刘海顿了下,一字一句说出了那句魔咒,"我在排球杂志上见过你。你很厉害。"
松川伦也顿时失了兴趣,只想迅速结束对话。但他又清楚明白这与这个人无关,魔咒——纯粹地、只是我的魔咒。
缠绕我至死的魔咒。
在一问没一答的时间中,排球馆里陆陆续续人满了起来,套着体育服的学长们一哄而上,调笑着进入了视野中。到了规定时间,新生列队,教练站在对面,向这群新生简单介绍了枭谷学园的排球辉煌战绩,并对今年的大赛充满信心。这些话无疑对一年级新生们是一剂强心针,大多数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呈现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一直站在松川身边的短刘海却没有什么表情。
自我介绍如约而至,他向前一步,按部就班地将刚才说的又重复了一遍,只是多了几句谦词。赤苇京治说完后,松川伦也跟在他的后面介绍。
松川伦也...
还没有说完,身旁些许想要压下音量的细细密密的讨论中,一道冲破讨论的声音震耳欲聋。第一次松川自觉怎么会有人——这么令人不快。
"你就是那个松川伦也啊!居然是你!前几名来着...反正你很厉害啊!"
"木兔你小声点!""是啊是啊""别人在自我介绍呢,笨蛋木兔。"
"我又没说错——唔唔!不要捂我嘴!"
松川望向那个人,直直立起的黑白相间的短发,眼睛炯炯有神,他认得他,木兔光太郎。实力极为强劲的主攻手,擅长打直线。自从木兔光太郎来到枭谷,枭谷的战术也因此围绕他而改变。
我是来当挑战者的,而不是衬托者。
"既然学长认识我,那今后请多多指教。"松川伦也盯着主攻手,没有再多说,是不快,但也没多少。
类似于愤怒、绝望、消沉、麻痹、自责等等的负面情绪,一直都在内熊熊燃烧,他已经过载,无法处理这些情绪,再加上些许也不会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更多的念头只有,打败你。
——在接下来的练习赛中他原先是这么想的。
可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木兔学长与松川被分到了一队。二传手是短刘海、赤苇,自由人是小见学长,主攻手和两名副攻手是同为一年级的尾渡、立花和田下*。
对面有一位三年级的学长,位置是二传手,另外一位是主攻手木叶学长,捂住木兔学长的那位。其余的则都是一年级新生。
踏上这块长十八米宽九米的矩形场地,分割线细细地刻在中线及两旁,仿佛灵魂也要被捆绑在这里,无法逃脱,只能燃烧殆尽,化为灰烬滋养这片从来都不属于他的场地。
号声都不需要响起,甚至都不需要自我,只要进入了这个场地,松川伦也只想赢。
隔着网,他压下大腿,抬起头。
"比赛开始!"
第一轮对面发球,三年级学长拿起球,一边笑着说:"那就先试试吧。"助跑、熟练地跳跃,起飞,弹出跳发球。
这个球发的力道十足,打了一个直线球,自由人小见春树在中间立刻向后蹲撤力,球直接砸在小臂上,利落地减慢球速向赤苇传去。
"一传到位!"
此时松川、立花和木兔在前排网下,左翼的松出离网更近一些,右翼木兔有进攻距离。
现在该给谁?赤苇立刻看到右侧拦网三人到位,补到中路也是轻而易举,左侧虽然没人但二传距离较远。
如果给木兔学长的话,跑动路线立刻就会被发现。
赤苇跑动着向前右靠,调整了自己的高度,十指感受到排球的触感,跳起、拉开了一条对角线,向着四号位的松川伦也送去。那颗球的打点高度不算好,过高的、但黄蓝白三色相间的球仍然到达了需要到达的地方。网的对面没有对手。
赤苇有些抱歉,这一下确实是他没有传好,助跑距离与打点要是能够让松川更舒服一点就好了。
只是那颗球被处在左侧高高跃起的接应,接近完美地挥出半圆弧度,在达到打点时,积攒完全的力量被左手猛然打出——"砰"地一声、大力杀向对面。对面甚至没来得及救球,球就扣在了对面界内,碾在地上一瞬、又立刻直接飞出去!
全场寂静。
不论是第一轮就展现的强力接应,还是大炮级别的打击力度,甚至是左撇子,每一项都令人极具震感。
松川伦也的爆发力曾经被国中队友吐槽过是可以原地起飞的程度,不需要助跑,0助跑、鞋底却像是有燃料弹一样,助他一臂之力飞天!他的前排扣杀力量不会因为助跑的缺失而丢失一毫一分,力度叹为观止。
——只要有球,我就可以打。
"一分!"
"好球!"木兔狠狠地喊了出来,又带着些希望地朝向赤苇京治:"赤卫...我也要球!!"
"木兔学长,是赤苇。球的话,看赛场上和学长的表现。"
"啊——!好吧!"
赤苇向一旁嘀嘀咕咕的木兔光太郎解释后,举手向松川伦也说了句:"好球。"
当事人却完全没在回事,连滴汗也没有流下,他静静地沿着顺时针走向中路,甚至比起刚上场时要更纯粹地无声、安静。就像完全淹没在海里。
赤苇第一次感觉到的是强大的自负、以及"疯狂"。
排球不是靠一分就可以结束的运动,但每一个由我亲手堆积起来的"一分"都会迫使我相信:胜利的人是我。
第二轮发球权转移到松川一方,由赤苇京治发球,他站在发球区,重心向下,左手臂直直地托起球,右臂膀打开,向上扔球、打出,他的眼睛始终跟随着球的路线。
一颗标准的发球。
此时球落向对方的场地,一传接下,传到中路的二传手里,左后面的副攻手已经准备完毕,起跳,但二传却打出时间差,立刻传到前侧主攻手木叶的手里。
木叶笑的有些过分,"嘿嘿~"
"糟糕!"在网前被骗了一下的立花和田下,立刻扭头往后补。
没有想象中球落地的声音,反而有人接起。
是跑动到五号位的松川伦也!立刻蹲下,反应快速地垫起,三色球打击到绷紧的手臂上,减慢球速向右翼后排传去。
舒服的一传!没有被对面时间差打乱节奏,甚至送出一个让二传有更多战术组合的机会球。
木兔站在右翼前排,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赤苇!"
他不禁喊了出来。
球就这么再次出现在木兔的前方,刚刚好在他的右手前,释放出王牌的最大进攻能力,木兔喃喃:"真是一个好二传",他椭圆的眼球呈管状的瞳一瞬间竖了起来,忽闪刺眼的亮橙色倒影回拨在瞳孔里。右臂膀常年锻炼下蕴藏的力气,前方虽然有拦网准备着,但在小斜线的威力下轻松瓦解!
跳跃的瞬间,脱离重力锁链的拘束,大腿肌肉块块分明,用力拉着着小腿,形成明丽的锐角。连灯光都格外偏爱他,描摹出由阴影迈向光明的界限,这是由天才一手打破的观赏线,凡人也能因此瞥见天才世界的一角。
手感降临的时候,什么都能打给你看。
"啊啊啊啊!heyheyhey!!!"
超强绝杀!
木兔大喊大叫地绕着半场跑了起来,眼睛眯起来,张开双臂,享受着短暂而极致的快乐。场上的每个人都注视他,为他使出会心一击而感到骄傲。
站在后方的松川伦也垂下眼睑。
只有攻击手才可以共情攻击手,吞咽下另一个攻击手对扣击的渴望。
遇见就是命运,无法逃脱,攻击手对攻击的渴望和打自心底的对强者的俘获,为什么偏偏选中木兔,饥渴着闪耀,从第一次亲眼看见主攻手扣击时就被俘获、是血液的召唤、是野兽本性的召唤、是对扣击的渴望。
我们是敌手、我们是队友、唯独不是同类。
"好球。"当木兔前来击掌,松川伦也没有带任何情绪的说出这两个字。
伪装的天才,也要好好地伪装成天才。
"下一把,也要这样。"
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说出这句话饱有威胁的语气,与极为重视的态度。
眼前的人比自己还高一点,尽管不需要仰望,但眼球仍然需要向上转动才能看到,一双沉下来根本透露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像猛兽等待捕捉猎物的瞬间。
木兔挑起眉,情绪突然被安抚下来,对上黑色的瞳仁:"好。"
承诺的应答下,他甚至感受到比起刚才隐隐发麻的右手掌获得的喜悦,此时"兴奋"与"迎战"交织、更有想要打破一切的冲动,涌出了喉咙,脑袋和心脏。
一开始比分相差不大,但越到后面,分差逐渐变得可怕。
到了最后一球的回响落在排球馆时,除开每个人剧烈的喘气声,馆内没有多余的声音。不管是场外还是场内的人,都百分之二百专注于这场超出预期的练习赛。
特别是木兔光太郎,最后一球也是被他收纳囊中,"我现在的状态可是好到爆啊!"
隔网的木叶秋纪一手拉着网,斜眼望过去,他的刘海此刻湿漉漉的,他无语吐槽:"都怪你们把木兔唤醒了...累死了!"
"你们"...指的是谁?
赤苇京治心率还没有稳下来,他清楚感知到汗水在脊背上流过的印迹,脑袋一片清明。他想知道木叶学长说的那句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还没有理解,同样被汗浸湿面庞的黑发男生越过他,赤苇京治立刻喊住他,
"——松川同学,能一起放学坐电车吗?"
连赤苇自己都不清楚当时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到底是为什么要说呢?!
"不好意思,让你绕远路了。"
"没有,都一样。"
阴湿的天气尽管磨人,但一旦停止,万里无云,黑夜里的一切都透露着丝丝凉意,连一大片相连的星都可以清楚看到。路边的自动贩卖机偶尔照亮一段路程。
说完前面礼节性的铺垫,赤苇沉默了一会儿,两人的脚步直到同频时,他才问道,
"今天是不是因为我的那句话,冒犯到你了。不好意思。"
身旁的人却完全没有要否定的意思,"这个啊...你不用在意,我十分讨厌被人夸赞而已。"绝对否定和仅此而已是相互排斥的词语,却被接应顺嘴用起来。
"......"
"不过,"
突然松川的语气轻到仅仅飘在白气后,夜晚周围的白噪音也轻而易举地盖过去,"别被甩到末尾,没有人会等你。"
赤苇停下脚步,电车猛然驶过:"好。"
*一年级都是我乱编的人名。
————
大家好,我回来了,这次写点阴暗爬行万人迷男。
希望这次大家看的开心。
*240829:捉虫改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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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