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鬼灭]闲者无敌 第5章 争吵

“哥哥！”无一郎倒吸一口气，厉声截止他的话。

他浑身颤抖，胸膛剧烈起伏，有一郎觉得此刻自己的弟弟那弱小的身躯里包裹着膨胀剧烈的情绪，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起来，这种情形他并不少见。然而——无一郎只是茫然地张了张嘴，最后无力低下声音道：“你别这样说……”

有一郎冷笑：“我怎么说？我的话不对吗？”

这两个血脉相连的亲兄弟仇人似的在互相对瞪着，眼里能喷出火。

他们的性格哪怕再南辕北辙，此时脸上的表情也是一致的难看。

无一郎很疲惫，有冷风吹过来，刮在他身上，像沉重的铁，冻得他抖地停不下来，牙齿在轻微打颤。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他从来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服有一郎。

他口舌拙笨，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什么是是非对错，那套简单的辩黑识白之能早已刻入骨血里，更不用说还有过父母以身作则的教养。

他不想忘记父母的教导。

所以他才不能理解，与自己一样的亲哥哥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了，为什么总能如此顺理成章的丢下别人的命不管，只为保全自身呢？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观念不一的裂痕早已存在，他们之前因此爆发过大大小小的争吵，叠加的争吵只会加深双方的执念。一个坚持要做英雄，一个死活要做狗熊，但世界上不会有相同的一张叶子，两副躯壳里有两副灵魂，到底是两个人，当然会存在两种想法是无可厚非的，主要是都想必须让对方服从、认可自己，这就很难办了，没法求同存异。

以往捏着鼻子吵完便算告一段落了，怎么说也是无法割舍的兄弟，都不曾有过分开的想法的，一丝一毫都没有。他们都吵过打过，但最后不还是愿意憋屈着凑合过呗，还能咋的？

但如今，地点与时间不对，这种情况不该再出什么岔子。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艰难维持的平衡骤然被打破，薄冰掩盖不住的深厚矛盾被彻底摊开出来，搞得场面一度尴尬。

无一郎早知道他哥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早知道他哥是什么样的人，被冷嘲热讽惯了也努力不再当回事儿，他说他的，我做我的，就这样吧。而且他隐约知道原因，也从没真的怪过他，毕竟他们混着一脉相传的血，是同一个爹妈怀里互相挤着取暖的孩子，呼吸的空气已经不能没有对方，说是灵魂的另一半也不为过。

但他还是没法想象，都到这种境地了，为什么他哥还依然如此冷血？即使他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家人，可他也同样清楚，哪怕他没有亲眼见到，也能猜到，如果不是有千景出现拖延了时间，他哥哥独自在面对鬼后，又怎么可能有时间毫发无损地跑回来找他呢。

所以出于这些理由，他更不能接受他们就这样狼狈地抛下救命恩人一走了之，这让他感觉极为难堪，甚至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他们呼呼作响的呼吸在空中被风吹散。

无一郎怔怔地看着有一郎，终于忍无可忍，绝望似的撇过头，咬着嘴唇，眼眶里的泪水徐徐落下。

有一郎把他的表情看得分明，泪珠落下的那一刻仿佛把他烫到了一样，他诧异地后退一步说：“……怎么，是嫌我给你丢人了？哦，明白，我不配给你当哥了，毕竟你比我纯洁。你可是个英雄，可以舍己为人，特别崇高，随便一个给你施恩、给你点甜头吃的外人都能让你放心上，我倒是脏了……”

“闭嘴！闭嘴！！”无一郎大叫，崩溃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喘着气像是要咬死他，“有一郎，我让你闭嘴！”

有一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膜鼓动，身体有什么东西在烧，烧得他想要尖叫，想要死去，再也不活回来，宁愿知觉全无当滩烂肉也好过面对这种场面。

有一郎、哥哥……

怎么能这样说？

无一郎嘴唇发抖，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来。

没有比撕破脸皮把遮羞布一甩互相对着双方软肋狠刺的亲兄弟更难受的了。

这是在亲手剜他们自己的心！

有一郎笑了一声，眼眶却是红了。

他狠狠一咬牙，也用仅剩的那只手攥住他弟弟的胸口：“无一郎！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只要我是你哥的一天，我就必须管到底。我知道你不想拿我当兄弟，也好，反正你也从不肯听我的话。你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小孩子了，自己可以拿主意，不再需要我，”他喉咙哽住，狠狠吸气：“但、但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爸妈没了，我只剩下你了，我不求你能干什么大事，穷富全靠命，我只要求你必须活下去，你是我的命……无论怎么样都好，我只要你活下去，听我这一次，算我求你了！！”有一郎喃喃着，双膝一弯，似乎想要跪下。

无一郎死死搀住他，手指尖用力到泛白，似哭非笑：“哥……”

有一郎自嘲地弯了一下眼角，额上凸现了青筋。

……难看，这场面太难看了。有一郎恍惚地心想。

他听着自己轻轻地说，声音像云一样飘渺：“你很讨厌有我这个自私丑陋的哥哥吧？巧了，我也很讨厌有你这个无私大爱的弟弟。”

无一郎瞪大眼睛，咬着嘴流泪不止。

“你很会给我添麻烦，总是说一些让我憎恶的话，我已经烦透你了……但你说得没错，世上会有因果报应，做错事也会受惩罚。”有一郎突然拽着无一郎快步走。

但，那又如何？

有一郎同时冷漠地想。

人在危险之中最在乎的总还是自己或者家人。

更何况唯一有一敌之力的渡边十三现在却不在。最重要的是，他认为那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渡边千景不可能与那种怪物抗衡，被吃掉是迟早的事情，是所有人都无力抗衡的事情。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个连着一个冲上去无谓送死？还不如趁早离开，找机会去向有能力的人求救，或许还能给她报仇收尸，这便是他们力所能及的事了。

不管被耻笑也好，被诅咒也罢，反正以后他都是要下地狱的，他已经很有觉悟去做个彻底的坏人了。

有一郎的手劲很大，竟一时让无一郎挣脱不开。

他们走得很快，逐渐跑起来，离那间荒宅越来越远。

路上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们的发丝和衣角，月亮静默低头，将视线投向这对拥有相同面孔、性格却截然不同的双生子身上。

半人高的野草淹没了他们的身影，走在前头的人因牵着手，没有办法再去拨开这些挡路的长叶，只能尽量用身体拨开一条路，并努力护着身后人，任由它们割破衣服，割在肉上，攒出一道道锋利的血口。

走出这段路后，有一郎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克制又近乎温柔，意味不明地望了弟弟一眼，随即伸手将其推开，“走吧。”

“诶？”无一郎惯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迷糊地回过头，他的眼睫上还挂着水珠，摇摇欲坠要掉下来，可怜又委屈。

有一郎被他那眼看得筋疲力尽——我还能怎么办呢？

他只得说：“别回头，你得继续往前走，直到天亮。”

无一郎被他整得更糊涂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是我怕了你了。”

有一郎背过身不肯再看他一眼，一步一步往回走，絮絮叨叨：“我最后一次给你还债，从此以后咱俩不再是兄弟，各走各道吧。反正，再硬凑下去是要生恨的——我知道你这个人，跟爸妈一样，学不会妥协，骂也骂不醒，蠢货一个，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但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停了一下脚步，伸手狠狠一抹眼睛。

“你可是我弟弟啊！”

无一郎呆呆地说不出话，眼眶酸胀到发痛，压抑着哭。他的泪流不尽，仿佛要在这一天内把一辈子的量都哭完。

“不，你在说什么……”他本能地伸手想拉住他哥，不想再让他走了。

“不许跟过来，”有一郎敏锐地听见声儿，回过头，指着他大声喝道，“你再过来我就真不认你了！你给我站住！”

无一郎被他吓得凝固在原地，不敢再动弹，生怕他哥真的不要他。

接着，他便听他那冷心冷肺的哥命令道：“不许看我，就这样沿着路走，别再回头。”

“哥……”他踌躇地发愣，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郎加快脚步，直直再次投入草丛中，草叶割得他生疼，想要叫出来。他咬着唇缩着肩，逼着自己不回头。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跟来，有一郎咬牙转头冲上去，攥住无一郎的衣领猛地用额头冲前一砸！

“砰——”

他拽着昏倒的弟弟拖到最隐蔽的地方，喘着气，脑袋因为刚刚的撞击昏昏沉沉，在跳着炸着疼。

肯定是肿了。他摸摸头想。

他就知道弟弟肯定会不听话，但他所能做的都为他做了。

有一郎觉得，要把生活过下去需得很努力很努力才行，把最后一点精力榨干才能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带着弟弟活下去。

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什么将来，他不能让自己透支了一切所撑起的生活再起任何波澜。能遮风挡雨的双亲已然不在，不管他接不接受，身为兄长，自然得挺身而出，顶替父母成为弟弟的新天地。

可没人想到，他自己也想不到，他现在这个年岁再如何倔强能干，也同是个孩子，他也曾有过可以撒娇卖乖的怀抱……

无一郎可以有任性的权利，但是他不能有，他必须清醒理智，甚至冷酷残忍，而且还要把多余的温情埋在灰烬之下，因为没人可以给他兜住后果。

现在，骤然来了俩比他大的人，救了他们的命后还擅自打破他们自欺欺人的麻木生活，一路上对他们颇为照顾，哪怕是千景，尽管再看不顺眼，最后也还是会对他们伸出手来。

这让习惯了独自承受困苦的有一郎为此感到惶惑不安，无法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对他的好。

可能是贱惯了，他偏要怀疑会有什么阴谋。

健全又有天赋还讨人喜欢的弟弟还能理解，可他已经残缺得连整个人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谋算的？怕不是好心为了弟弟买一送一罢了。

毕竟有一郎，呵，他能有什么好讨人喜欢的？整天摆着一张别人欠他钱的冷脸，连句好话都不会说，谁乐意来见他啊！凭什么啊？！

但是他看得出来，渡边十三对他和无一郎一视同仁，连看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宽和而亲切。

他私底下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像冷极了的人乍然接触到热水，险些没反应过来。没办法，于是便硬装成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来胡乱应付着，可总归不够熟练，烫手似的。

过惯苦日子的人都知道这点好是多么难得，哪怕只是别人的随手一递，或许是别有所求。

他要么，拒绝得彻底，再也不贪图对方给予的好；要么，加倍记住努力奉还……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好给的，就只剩下这半条命，尽管拿去吧，反正也是对方救回来的，不算亏本。

有一郎跌跌撞撞跑了起来。

他残缺的左臂疼得要流泪，身体里有野火烧了起来，把他烧得发出惨叫——可淤塞的心却莫名被灼通了，人生第一次变得如此畅快。

千景：神金，大难临头你们还搁那儿吵吵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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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