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蛇的视力不行。
我吐着信子,闻到了食物的香味,一个猛龙出击,一口咬住,蛇躯死亡缠绕。
然后我咬着的食物抬高,由于我咬着不放,整条蛇悬在空中。
头顶上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师父,这有条小蛇咬着我的手,它牙都没长齐!”
小子,不要小看我的攻击力啊喂!
我恼羞成怒,发出“嘶嘶”声。
几道脚步声后,一只大手捏住我,我感觉自己被放到一个人类的掌心中。
男人开口,声音平静但有些低沉:“它,我带走了。一尚,明日来我这背诵功课。”
小孩的声音格外失望:“是,师父。”
那个名叫一尚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男人掌心的我:“师父,这小蛇模样憨厚可爱,我能留它一段时间吗?”
听到对我的描述,我不满地朝他亮出尖锐的前牙,弓起身体,呈攻击状。
男人随手两指捏住我的嘴筒子,强迫我闭嘴,他语气依旧平淡:“不能。”
杀千刀的,我拼命扭动身体都无法摆脱他的控制。
他带着我来到一个房间,拿出本经书,也不知道他在对着我念什么。
我无所事事,走又不放我走,于是盯着男人看。
没有头发的人。
然后,我感觉有点饿。
我盯着男人的头顶觉得有些眼熟。
在久远的记忆中搜索片刻,忽然想起对这类人的称呼。
我张口第一句:“喂,秃驴。”
紧接着第二句便是——
“你爷爷我来要饭了,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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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大秃驴没给我好脸色,直接当场把我倒扣在一个金钵下,任我怎么冲撞,这看似轻飘飘的金钵都纹丝不动。
真不能完全怪我,我出生市井,游走于各路底层百姓中,求取生存,辛辛苦苦成精学会了说话。
耳濡目染之下,还真吐不出个雅言儒语。
这一待就两三天,我整条蛇都蔫了。
终于打开了一条光缝,我激动地爬出来,与大秃驴两眼对视上。
他俯视着我,微垂的睫毛略长,气质如兰,收敛着浑身的锋芒。
“蛇妖,你且听好。”
秃驴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他不紧不慢地开口:“既然你心无杀性,又与金山寺有缘,我愿带你修行,教你行善,也算结为一件善事。”
我能拒绝这份善事吗?
很显然,我不能。
敢不接受大师善意的妖怪都要被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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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庙坐落于深山老林之中,环境幽静,绿意盎然。
寺中除了几个负责杂活的弟子,也就只有秃驴和他的小徒弟生活。
秃驴脑子被驴踢了,一三五抓小徒弟背书,二四六抓我念书,我辛辛苦苦成精了还逃不过学习。
我每多骂他一句,就要多念一本书。
记不住字就要被关小黑屋挨饿,亏得我皮糙肉厚,才没饿成细绳。
这秃驴拿着法杖,非要用人伦教化我。
今日的经书我早早念完了。
我不屑地开口,用尾巴尖戳了戳他:“喂,秃驴,我要吃饭了!快放你爷爷出去!”
他无视我,闭目低声念经。
我不满——
“我要吃饭!我要吃饭!”
满地撒泼打滚,蛇身在地上扭作一团。
门口,小秃驴一尚好奇地探出个头:“师父,小蛇怎么在地上抽搐不止?它是不是身体不适?”
我动作一僵。
真是没眼力见的小孩,没见到我在要饭吗?!
终于在我骂骂咧咧的声音中,秃驴嫌我吵闹,把我往门外一丢,让我自己吃饱了再回来。
当然,秃驴在我身上下了咒,使我跑不出金山寺方圆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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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小孩亲眼见我开口,吓得一个哆嗦。
但估计是见多了我被秃驴按着脑袋读书,气势全无,他也不怕我了,总是偷偷摸摸地来找我玩。
“墨竹,今天出太阳了,你要不要出来玩?”
一尚两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我盘在一尊佛像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这小孩在这宁静的寺庙中,常年没有玩伴,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小小的爷,可不得使劲地薅我一块玩。
……
我舒舒服服地盘在秃驴手腕上,吐着信子。
秃驴将我递给一尚,交代道:“我将出门几日,你们好生相处,每日温习功课,切记勿忘。”
然后扭头看向我,他面无表情地开口:“再让一尚帮你抓鼠,你也不用吃饭了。”
哎哟,不就是忽悠小孩替我捕鼠作为陪他玩的条件,至于脸色摆成这样嘛。
一尚捧着我,满眼羡慕地看着秃驴下山的背影:“墨竹,师父说为了我的安全,不让我下山。”
我难得当一回哑巴,没有说话。
秃驴的话仿佛就在我耳边——
“蛇妖,你可知我为何不让一尚下山?”
“他是罪臣之子,他的家族已满门抄斩,唯他独活。昔日他族人有恩于我,将襁褓中的他交付于我,才得以躲过。”
“他命数有劫,若能让他长伴青灯古寺安稳活着,也算不负恩情。”
……
秃驴外出的这些天,我自然是带着小孩……玩疯了。
等秃驴回来,他开始检查功课,脸色逐渐凝固。
小孩缩着脖子等待终极审判。
骂了小秃驴,可就不能骂我了。
我装聋作哑,窝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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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冬日,天冷,我钻进一个温暖的被窝里。
“…滚出去。”
我假装熟睡,尾巴尖都不带动一下。
这么舒服的窝,谁动谁是狗。
秃驴黑着脸,捏着我的七寸,把我从他身上拖下来。
我大气不敢出,眨着黑豆眼,眼巴巴地看着他。
“……”
他与我无言相视片刻,脸色不是很好,但也松手了:“下不为例。”
确实没有下一例,我的窝根本就没再挪过了。
……
吃饱喝足,我又爬回秃驴的房间盘着。
他让我滚,我装聋不滚。
我实地勘察过了,整个寺庙里,就秃驴的房间最适合我睡觉。
一来是熟人,二来是他的金身可以阻挡我身上妖气的侵蚀。
反正他又不会对我动手,即是动手,我算过了,皮糙肉厚,他根本打不死我。
久而久之,秃驴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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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小小的爷心中有一个大大的梦想。
似乎见我难得没有睡觉,睁开眼睛发呆,秃驴问我在想什么。
我蔫巴巴地趴着:“大爷我回忆起了当年逍遥的日子。”
我平生只有两个喜好,吃饭和睡觉。
当年我刚成精,路上偶遇一个大妖前辈。
一开始,骗吃骗喝的业务还不是很熟练。
前辈恨铁不成钢,指着我骂骂咧咧:“你这个死脑子!哪个活神仙会让人上供老鼠?!”
我期期艾艾地小声回一句:“……鸡也不是不行。”
前辈怒气更上一层楼:“你当自己是狐仙呢?!你是蛇,能不能有点骨气!”
前辈一张嘴皮子利索,他骂一句,我学一句。
前辈说,面临危险不要怕,争取多骂几句,死得比较有尊严。
果然,语气嚣张后,因为经常被人撵着打,我在人类社会的生存业务也熟练多了。
……
前辈说我该出师了,就把我踢走,自个逍遥快活了。
我盘踞过一个废庙,假装泥神像,在村里骗吃骗喝过一段时间。
一些忽悠人的手段我还是会的。
还没吃多少口肉,就来了个该死的修士,不分青红皂白,把我打回了竹竿的身形,使我法力大跌。
不要凭空污妖清白,我根本没有吃过人好吗。
我愤怒,骂他一句,挨了十八掌。
然后,我卷着尾巴,以平生极速,落荒而逃。
再不逃,小命不保。
这才流落于此。
……
我咂嘴,思绪越想越飘:“秃驴,我还没吃过人呢,何时能弄个人来给我尝尝咸淡……”
他轻轻开口:“你想被超度?”
我瞬间息声,安静如鸡。
有句话说得好,识食物者为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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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妖,你要好好修炼……”
我头一偏,不听不听,秃驴念经。
秃驴睁着双幽黑的眼瞳,平静地看着我:“蛇妖,你是不是修炼不行?”
我大怒,怎么能说我不行?!
他轻笑一声,但我分明听出了几分戏弄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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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摸黑如往常那般往秃驴身上盘,想找个舒服的位置。
没等我有什么动作,秃驴一把将我从他身上拉下来。
他表情变化了几番,最终缓缓开口:“你已化形,穿件衣服吧。”
我就说怎么不得劲,原来身上光溜溜了。
昏暗的房间内,我与秃驴大眼瞪小眼。
秃驴移开视线,似乎也意识到我压根不会人类的事。
他起身拿了一件衣服帮我穿上,又将我一头如瀑布般披散的墨发束起。
由于没有穿衣服的习惯,我伸手一扯,衣带又掉了,衣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
我打了个哈欠,头一歪,又往秃驴身上靠。
秃驴气息有些不稳,他耳尖发烫,神态显得有些狼狈,毫不留情地把我丢出门外:“既已化形,你自己寻个房间住下。”
我一头雾水地站在门口。
能化人形,但只能化一小会儿。
我又化为蛇,潜回房间。
要走也是秃驴走,哪有我挪窝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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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金山寺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新鲜的人味。
那几个人类偷偷摸摸地闯入金山寺的院内,他们朝一尚的屋子不断靠近。
我闻着味就来了。
黑暗中,我盘在门口,忽然开口,好奇地问他们来干嘛。
他们吓得一激灵,不仅不跑,反而朝我攻击而来。
虽然蛇身皮糙肉厚,但我也不是没有脾气。
我当即咬几口毒放倒了几人,心想干脆给自己加个餐。
夜间冷,来都来了,我的胃里暖和还有空间,全都进来坐坐。
若不是秃驴快速赶到,那几人已经成为了我的夜宵。
而我,小黑屋雅座一位。
气得我连骂了几天的秃驴。
一尚这小孩跑来安慰我:“墨竹,你别太怪师父,他们若是死在金山寺,会有很多麻烦。”
我哼哼唧唧地吃着一尚抓来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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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驴想带着我和一尚,离开此地。
却在临近的前几天,秃驴神色不对劲,他像是有急事暂时离开了金山寺,把我留下看家。
有妖怪不请自来,来到金山寺门口,它看着大门口晒太阳的我——
“嗤,这是哪来的小妖?”
为了方便,平日里我都是以普通的蛇形,在门口晒太阳。
它怕不是看走了眼,真以为我只不过竹竿大小。
我扬起下巴,声音清晰嘹亮:“嗤,哪来的喽啰,跑你大爷的地盘上耍了?”
它也不客气,裂着猩红的嘴角,立马扑上来就要和我比试比试。
我没有预料到,今日来了不止一只妖怪,在我和那只妖纠缠之时,还有一只妖朝一尚的方向突袭。
紧接着,我看到一尚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中。
我脸色都变了,妖气尽显。
不过几息。
随着骨骼扭动的声响,一只巨蛇凭空出现在空地上,它幽绿的鳞片折射着光,快速移动朝闯入者发起攻击。
……
“蛇妖,你我无冤无仇,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这孩童是上头的人类让我杀的,你若执意插手,那我只能将你一块击杀!”
对面那只妖怪一脸隐忍,在忍受着我的毒。
我心里怨这秃驴怎么还没回来,你的小徒弟要死了!
令我更加没有料到,这妖怪身上还有佛门的东西,极其克制我。
最后,一尚失血死了。
一只妖怪也死了。
我浑身是血纠缠着那只还活着的妖怪。
它还想把一尚的尸体带走,我不乐意。
它快崩溃了:“那个人类已经死了,还不如让我带走交差!你守着他的尸体有什么用,他又不能活过来!”
我吐着猩红的信子。
小孩想下山,但我不想以这种方式。
我想了想。
庞大的蛇身在地上挪动,我张开深渊巨口缓缓吞下。
秃驴无能,还不如由我带着小孩去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最后那只妖怪也被我杀了,而本应该出现的佛门弟子姗姗来迟,一脸道貌岸然,欲降伏我。
他们明显和妖怪一伙。
我强行冲破了身上的禁锢,跑出了金山寺。
只不过,对面的人类太凶残了,我鳞片掉了许多,几步一口血地跑掉了。
深冬厚雪,我越走越艰难。
我心里有些难受,可能再也吃不到美味的老鼠了。
我身上逐渐覆盖了一层积雪,迷迷糊糊地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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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冰雪消融,转眼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一个容貌秀美的白衣女子站在我面前:“小青,我找到我的恩人了。”
“今世,他名为许仙。”
刚冬眠出来,我有气无力:“哦。”
白蛇救了我,给我取名小青,也不知道我哪片蛇鳞像青色,我浑身的鳞片分明是墨绿色。
我懒洋洋地盘在一块大石头上:“姐姐,你送些金银珠宝给他就算了,何必要把自己搭上?”
白蛇满脸不赞成:“小青,报恩并非如此随意之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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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蛇精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