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后,我从灵鹤身上跳下,抽出腰间的剑开始巡视。
方才这里过于嘈杂的嚎鸣几乎刺痛我的耳朵,此时反是没了什么大动静。栏杆边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眯起眼睛做好攻击的架势,蓄力待发。
“嘶--疼疼疼!都说了不要躲在这里嘛!”一个小女孩从草丛里跌出来,另一个小男孩也随之哈着腰跟上。他们看起来像是刚上国中,年龄并不大。
我微微放松下来,暗自庆幸不是咒灵在捣鬼。
“怎么还不走?这里很危险,怪物出没你们随时都会丧命。”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里带有强烈的警告意味,因为这两个孩子不仅没有紧张感,还用着一种不屑的目光回望我。
“危险?我们凭什么相信你?”小男孩咧嘴一笑,挺直了腰板。
“就是就是!那些大人转眼就撤离了,一群胆小鬼罢了,如果不是藏起来逃避疏散人员,这番景象我们根本就看不到呢~你看我们多勇敢。”小女孩也在一旁附和着。
和我想的一样,尽管在之前已经做好了工作,还是会有不听话的漏网之鱼存在,在这方面留点心思并没有错。
所以我才讨厌幼稚的小孩子,尤其是这种熊孩子。
“这不是勇敢,是愚蠢。”我指责道,“是不自量力。你们知道你们的父母有多担心吗?”
“管你什么事啊。”男孩将错就错,甚至比起了中指。
身旁刺耳的尖叫打断了我们的争辩,我手握着剑凑上前查看,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何时出现的鬼屋里的疑似被咒灵操纵的【人】,已经趁我分神时死死咬住了女孩的胳膊。
该死,反应慢了一拍!
男孩眼里的叛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茫然。
携带诅咒气息的是【人】,所以他们都能看到。
我怒从心起,将符咒贴在【他】的身子上,被火焰覆盖的瞬间,他的头也跟着一起消散了。
女孩面色苍白,无力地跪坐在地上,她浑身颤抖,手捂住受伤的胳膊,殷红的血溅落在地上,男孩则愣怔地看着我们战斗过的区域,放声尖叫,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出来。
在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中,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我应该集中精力不让她受伤的。今天做错的判断太多,这些错化为折磨,化为痛苦的枷锁,压得我喘不过气。
腿边传来振动音,我摸出手机,看到了“家入硝子”的来电显示。
我深吸了口气接通了它。
“喂,硝子姐吗?对,这次任务是我来负责的,嗯,千夏同学我交给秤金次同学了,啊……我这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已经受伤了,我这就送他们出去,嗯嗯,辛苦你了。”
我向他们伸出手,“已经没事了,还能站起来吗?我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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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子姐的支援让我安心了不少,这样一来,受伤的参赛者和此次任务与我同行的学生都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将孩子送去后,我重新折了回来。
希望不要再有人留在这里了。我暗自祈祷着。
自我安慰的方式罢了,人生中事与愿违的比例占的还是大半。
就好比现在,我再次听到了惨叫声。
事情或许比我想象得还要糟糕。
“呦~”一个瘦长熟悉的身影突然从黑暗里探出来,整所学校里这么高的,有着一头显眼银发,且大概率会来这里的人我找不到第二个。
这是我们时隔两个月的第三次正式见面。
“五条前辈,你怎么在这里?”我丢出了一个疑问的音节。
“我说过直接叫名字就可以的~”他微微揽紧了怀中的女孩,她即为惨叫声的来源,参赛者之一。
“我本来也打算直接回去,恰好路过这里的时候察觉到异样就跟着过来了。”他随意地踢走了路边的一颗小石子。
“额,那,五条?”我尝试改了口。
“嗯?”
“还有其他人在吗?”我继续问道。
“没有了哦,我手里的就是最后一个。”他的目光略过周围的树木,随后转向我,“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郁郁不乐的,任务出意外了?”
风起,周围树叶的沙沙声似乎变成人群的轻语,将我的内心想法一览无余。
被他直接说中,我也无法隐瞒,便决定全部盘托而出。
“没错,办事不力。我这次任务带了一个学生,我们行动上没有达成一致,现在她已经交给硝子姐治疗了,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的声音闷闷的,明显低下来,好像放大就会立刻变成最坏结果似的。
“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你。”他继续说,“这次任务发生的事,可以这么理解------都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
“他们?”
“嗯,那些上层的。”
“你说……什么?”我震惊地看着他,“包括……千夏同学会受伤的事?”
“你知道日本每年会非正常死亡、失踪多少人吗?”
持续爆炸的信息量和他跳跃性的陈述方式让我有些犯懵,我迷茫地摇头,来霓虹之前,我只隐约听说这里的咒灵数量多得惊人。
“你可能没有概念,这么说吧,一年有365天,每天都会有27人因为诅咒死亡,几乎每个小时都在死人,就在我们遵循生物钟吃饭睡觉的日常里,每一刻,都会有人死。”
他一字一顿的强调着,这个可怕的事实毫不留情地冲击着我的大脑。
“而相反的,能与之对抗的咒术师,却是寥若晨星。但上层那些人从来都不会管这些,他们只管完成任务,牺牲多少人都无所谓,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可以。包括你这次。他们可能早就预料到你经验不足会出差错,刻意将这种存在特级咒灵的同时保护没有实战经验的学生的任务推给你,如果你继续沉浸在这样的自责中,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他们会让你成为他们的傀儡。”
“可如果结果真的不好,根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是这样没错。既成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呦,你需要为之承担相应责任。但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去不断惦记那个孩子怎么样,而是考虑我们今后要怎么做。我们是教师,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让学生成长得快一些,减少牺牲。不过我们现在首先要想的,是如何解决这些麻烦的东西。就比如……”
突然间,强烈的气流冲破密集的树林,被操纵的那些【人】,直直冲着他来了。
“小心!!”
飞扬的尘土遮住了他的身影,我剧烈地咳嗽,好的,坏的,一切想法汹涌而至。
我不安地寻找踪迹,声音却在空中响起。
“就比如~”他的声音变得愉悦,全然没有了方才的严肃劲儿,“你现在可以选择,是保护我抱着的女孩,还是直接去祓除咒灵?”
那些干瘪的|shi|体叠在一起,开始了群体战,他们以压倒性的数量欲向我们发起攻击。
“快说嘛。”
这种紧要关头,你让我做选择题!?
“再不选,就来不及了哦。”
这个人怎么搞的啊!
我烦躁地拧眉,将扑过来的|shi|体|一脚踢开,“女孩给我。”
“好~”他随意地将女孩扔下,就像丢掉了一个大包袱。我急忙上前接住,部分|shi|体|群的暴动目标瞬间变成了我怀中的女孩。
“我只说了我要解决这次任务的目标,但你眼前那些,要自己解决喔,我不会帮你。”五条悟浮在空中,用手指了指他们。
文字游戏是吧!?
灼热从心底燃起,一直蔓延到我的脸颊,怒火让我恨不得把上空那个男人狠狠地拽下来,可此起彼伏的攻击不得不让我保持住一丝清醒和克制。
我需要保护好她。这才是我现在必须做的。
“十秒。”他啪得一下合掌,“你这种状态坚持十秒就行。”
“你凭什么那么肯定?”
“越快开始,越快结束,你信我。”他背着手,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口干舌燥得厉害,又空不出手把持武器亦或做出召唤灵鹤的手势,一个名词在脑海里涌现。
斯巴达训练。
这就是真希她们平时训练的感觉吗?这可不是单单是语言方面的折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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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没有食言,从寻找操纵者解决控制根源到回来,时间分毫不差。
我这才放松下来,轻轻将女孩放在地上,她安然无恙地沉睡着,呼吸平稳。
他站在一边,语气依旧轻飘飘的,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我把他与刚才和我讨论严肃话题的人联系在一起,“呀,能及时赶来真是太好了~不过真的存在耶,能够操控死去之人的咒灵。”
“嗯,五花八门的。”我垂着头,继续观察女孩的情况。
“不过,我果然还是很好奇你的术式,上次没有观察彻底,本来想着你还可能非常愿意在我面前展示一下呢,毕竟,来自顾堂家族的特级咒术师,也并不会弱吧?”他突然换掉轻浮的语气,声线沉稳认真起来。
我身子一僵,心在狂跳。
不会错的,他在试探我,也在调查我。之前准备入职咒术高专时,因了解到这里的复杂情况,为保险起见,在和师兄商量好后,我选择隐去了大家族的所有情报----我更想代表个人立场来日本高专就职锻炼。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的术式,无非就是把自己的咒力附在咒具上。在战斗时一般习惯与武功结合使用。因此我惶恐的不是这一点……我只是在,因为自己犯下的错感到内疚。
我太笨了,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顾,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千夏她没有大碍。”硝子姐小跑过来拍了拍我的肩。
“是吗,太好了……”我感激地抱住她,声音有些颤抖。
“嗯,已经没事了。”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你也在这里?”
她大概是看到五条悟了。
我从她的怀里出来,正看到他耸了耸肩,“对,顺道。”
“那么,两位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他招了招手,欲要离开。
“五条。”我叫住了他。
他转过身面向我。
“谢谢你。”我诚恳地说。不管如何,归根结底,他是告诉我关于这个学校更多真相的人,帮了我忙的人。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勾了勾嘴角,“不用谢哦。”
他彻彻底底离开这里,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完全跳开了【你想做什么】的话题。
“那家伙出现在这里的话,也就是说,五条他告诉了你很多关于那些人的事吧?”硝子姐移到了睡去的女孩面前。
“嗯。”
“他说的是事实,以后你也要当心。”她在检查了女孩的情况后起身,脸上露出了一丝接受的表情,“这次情况乐观了很多,至少他们没有失掉性命。一会儿会有辅助监督的车过来接你们,我有事就不能陪同了。”
我点了点头,目送她在树叶的吹拂中渐行渐远。
平静湖面之下,暗潮涌动,那些上层的人或许还在酝酿着数不清的阴谋。
那一刻,我心里有一场海啸,而我静静站着,没有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