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如火如荼的造势不同,禅院将抹消术师本人藏得严严实实,眼见得又是一年春分,整个禅院最热闹的地方却是演武场。
仅经夯实的地面在激烈的战斗下扬起如卷风般的沙尘,青年人们健美流畅的肌肉在这春寒料峭之际蒸腾起蓬勃热气,细密汗珠与尘土结合免不得要灰头土脸,但这点狼狈只能给勇武者的潇洒作配。
“砰!”
简陋高台上又是一人被打得疾射而出,激得围观众人一片叫好!
台上少年随手将砍缺了的大刀扔下台去,兵器架旁有人朝他掷去长枪:“试试这个!”
他像捉住一只小鸟那样将带着迅猛之势飞速射来的长枪轻易擒住,脸上露出快意的笑,毫不怯场地对着台下众人比了个挑衅的手势,一派张扬少年意气。
他自然有这样的资本,自打上台以来,他已经打穿了整整一十二人,其中包含四位自认为实力不错,想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一点教训的“高贵咒术师”!
当他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将咒术师踹下台去,场下一片像被拔了舌头、割了卵蛋的骡子,连声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一道清脆的掌声不紧不慢地响起。
穿着宽大羽织的女童声音不大,但在寂静中显得有力无比:“胜者刀术精巧,攻势威猛又粗中有细,诱敌之术防不胜防,败者思路灵活,术式运用常能出其不意,今日虽失手,待来日精炼武艺,将术式融汇贯通,未尝不可以再战。我禅院人才辈出,这正是大兴之象。”
禅院没有人不认得她。
于是不管是咒术师还是非术师,不管是躯俱留队还是炳,不管是主家还是分家,都齐齐鼓起了掌,待这掌声发起人停止动作,众人掌声仍久久不散,搞得禅院甚尔都要误以为自己打出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精彩战斗。
他看了眼众人簇拥下的小孩,没作表示,只是用刀背敲了敲高台边缘,相当欠揍地说:“还有人吗?”
不服他的、鄙夷非术师的、想在禅院莲面前露脸的、跟他有仇的、自信满满的,台下有得是人。
这群骁勇善战的匹夫,不管多少仇视与偏见都能随着汗水与鲜血一同挥洒出来,不管来日又是一副什么嘴脸,高昂战意正如同醇烈酒香,令他们不知不觉昏了头,只能看见站台上纯粹的暴力与强大!
人群什么时候开始为天与咒缚喝彩的?
这群大醉的匹夫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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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大出风头的甚尔最后是力竭后被莲让身边的二级咒术师打下来的,他一回小屋就瘫在榻榻米上任由摆弄,一副已经燃烧殆尽了的样子。
莲过了一会儿才孤身出现,进门也没和他打招呼,径直坐到他身边,安静看了他一会儿,又不安分地用手指抹他干掉的汗迹。
“好脏。”小孩说。
她这个时候又和白天被人群簇拥时看起来不一样了。
有嘴碎的人说,禅院莲和邪恶的存在做了交易,所以有着迷惑人心的能力,能轻而易举地令人死心塌地。
“嫌我脏?”他长臂一展,轻而易举地把小孩拽倒,跌进他怀里:“臭死你。”
他最近在长个子,每天吃饱喝足,运动量又大,身高窜得飞快,小孩还是又小又软的一团,落到身上像轻飘飘的棉絮。
有股奶娃娃的可爱香气。
“洗没洗澡?”他问。
“洗了。”
“这么早?”他嘀咕了一下,又毫不悔改地说:“那回去再洗一次。”
小孩挣扎了两下,从他身上滚了下去,很在意地捻起一丝披散的头发嗅了嗅:“不要,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禅院甚尔不知道是哪里被戳中了,一下笑得乐不可支,莲没理会这突如其来的噪声,理理衣衫,又走到门外拿出食盒,放在缺了腿的小矮桌上。
甚尔支起身子,没个正形地盘腿坐着,眼睛跟着走来走去的莲转,肚子一感应到食物立马就咕噜咕噜大声叫嚷,但他却没急着动筷。
“我吃完你就要走了?”他问。
莲回答:“舍不得我吗?”
他立马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代表不屑的嗤笑,嘴上还要说:“不来夸奖夸奖我?你这个浑身上下八百个心眼的小骗子。”
话刚出口,连他自己也被这亲昵过了头的语气惊到,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强自镇定地将食盒打开。
他感觉到小孩注视着自己,原本能够忍受的视线好像突然变得滚烫起来,刺得他面上发红。
小孩仍是很平静的语气:“嗯——?明明甚尔也打得很开心,那几个欺负过甚尔的被额外下了黑手,我可是都看见了哦。”
原本还暗自慌乱的甚尔听到这话反而冷了下来,他将饭咽下,抬眼和那双松绿色眼睛直直对上:“还有呢?”
莲说:“你最近进步很大,真是辛苦了?”
甚尔说:“你是来惹我生气的?”
莲移开视线:“甚尔想听什么话呢?”
甚尔一下没了胃口。
他说:“不错,很锋利,真是一把好刀,不这样夸奖我吗?”
莲沉默了一下,说:“不错,很锋利,确实是一把好刀,不过它能斩杀什么敌人?”
甚尔说:“所有。”
莲问:“不会折断吗?”
这下轮到甚尔沉默了。
莲问:“那磨损呢?”
“那——”甚尔说:“你规划的未来里,我在什么地方?”
莲顿住,说:“先吃饭吧。”
禅院甚尔虽然没什么动力,没什么干劲,没什么目标,随波逐流混吃等死也无所谓,但这不代表他是个蠢货。他知道一向忙碌的继承人出现在躯俱留队出现的演武场,借口说看看训练成果挑起比武,是为了给他机会报复平日里没法打的人,是用自身威信对抗对天与咒缚的偏见。
同样也是巩固自身地位,借他之手打乖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咒术师,树他当个靶子吸引仇恨和激励非术师,打造由她掌控,顺应她意的禅院的手段。
他不在乎那些。
哪怕世界上确实有什么骗人死心塌地的妖术,那也无所谓。
他反而勾勒出一抹笑:“不是吧,这算什么,试用一下?不打算买下来吗?”
莲叹了口气,说:“你这笨蛋。”
甚尔身体前倾,越过小矮桌,居高临下地捏她尚未褪去的婴儿肥。
“哈。”他说:“笨蛋是你。”
约定好了要保护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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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社交强人,很擅长说漂亮话,能迅速发现每个人性格上的弱点,知道自己哪些举动会获得好感,会故意在危机时刻伸出援手。
她甚至能精准的知道自己在做出什么后能获得一个人的真心。
但是就算来得轻易,她也知道那是很珍贵的东西。
所以傻乎乎把一切全捧出来的笨蛋,最好明白玩家是骗人的惯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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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吸完甚尔,又到处转了转,观察了一下各项计划的进度,看了看之前心里标记好的人的表现,不知不觉月亮已经升起,离睡觉时间却还有一会儿。
她回想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发觉除了看甚尔比武和吃饭,其他时间娱乐条一直没升。
……她把甚尔当成什么解压玩具了吗?
想了想,她慢悠悠晃去了直毘人的住处——没有悄无声息潜进去,看不见的结界实在很麻烦——门口的护卫自觉迎上,打开触发式结界将她带了进去。
顺便一提,这个道具是在她口头指导下研发出来的。
直毘人看见她也不惊讶,阴阳怪气道:“某些人请了整整一天的假,竟然还有时间来探望我这个糟老头子。”
莲相当熟捻地爬上直毘人的书桌,问道:“你平时解闷玩什么?”
直毘人哈哈一笑:“女人。”
莲虚心接受了这个建议,问道:“还有呢?”
直毘人想了想说:“动画。”
玩家百无聊赖地磨墨,接着问:“还有呢?”
“怎么会有小孩不爱动画?”直毘人纳闷道:“你是不是没看过?”
玩家露出一个阅尽千帆的沧桑眼神。
这个时代的动画和漫画,早已在上辈子就被她盘得包浆了,她要是想看新番,得等到三十年后。
她一边转着墨块,感受墨块和砚台的细微震动,一边毫无波动地说:“现实世界里真实发生的事可要刺激的多,比如……”
直毘人停住酒杯:“比如?”
“母亲是怎么死的?”
他将那杯酒灌进了喉咙,长吁一口气,无语道:“谁教你这么聊天的……”
眼看莲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他只好挑挑拣拣,尽量简略——其实具体情况他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四——说道:“美国那边出现了个少见的特级,我和加茂那边的老头子一起去祓除,结果那狡猾的咒灵躲了一个多月,时不时漏点尾巴,像耍着我们玩……后来我们抓住了它——加茂最后一个特一级死了,我回来了。”
他丢开酒杯,拿起酒葫芦,用那圆圆壶身碰了碰莲的小圆脸,看起来竟有几分醉意。
“回来之后千花便死了,扇说有不忠的仆人骗了她,也一个不剩地全杀了。”
直毘人的目光有些游离,触及莲后,又笑起来:“……要闹的话,就去大闹一场吧。”
莲眨了下眼,不置可否,只是看了眼时间,说:“说‘祝你生日快乐。’。”
“唔?”直毘人说:“祝你生日快乐?今天是你生日?嗯?——怪不得你突然请假……”
十二点转瞬过去,系统弹窗:
【失败的生日:难过 3】
惩罚特征:邪恶(这些模拟市民会对他人的不幸感到快乐,解锁邪恶相关互动)
玩家不爽地“啧”了一声。
1.小莲是那种会把看到的食物全部投喂给队友的可悲单机玩家。
2.关于约定:
小莲:你往前翻翻,根本没有这种约定。
甚尔(理直气壮):我自己跟自己约定的。
3.虽然有了分享对象,但小莲的离谱八卦还是分享失败了,也算一种殊途同归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其实没什么营养,只是猎奇而已,说出来吓直毘人玩的,虽说痛失600字也很难过就是了。
要多谢审核老师的负重前行,保护了大家的心灵和眼睛。
至少我肯定让审核老师感到离谱了(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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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4 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