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简单的做个任务,当作实习,主要是为了直观的观测你们的目前水平,放轻松就好。”
清水凉子让你们在通往校门口的鸟居起点集合。她迈着长腿走在前面,介绍着放帐和尽量不要破坏公物之类的袱除准则。
灰原回头小声问你们:“直接去战斗吗?我以为会先有培训。”
你们还没来得及答复,前面的清水凉子稍微回头,竖起一根手指淡笑:“这也是培训的一部分。”
“嗨、嗨以!”灰原下意识地立正回答。
你们穿过长长的千本鸟居山道,走出用木栅栏随便围起来的不起眼校门,清水凉子拉开路旁银色轿车的驾驶位车门。
“任务一般会配备一名辅助监督,对任务过程起监管作用,是任务的保险栓。今天是教学任务,我会充当辅助监督的位置。”她的手轻搭在车顶,跃过车身看向站在路边的你们,“也就是说,战斗中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出手。”
她拍了下双手露出极大的微笑:“加油吧。别死了。”
灰原雄一路上都很紧张。
你坐在副驾,眼神撇过后视镜时能看见他在焦虑的啃指甲。和灰原比起来,规矩的坐在后座的七海看上去没什么大波澜,只是嘴唇紧抿着,嘴角明显下撇,大概是“咒术界果然都是狗屎”的意思。
任务地点就在市里。银色轿车穿过居民区,停在拉着黄黑警戒线的街道旁,清水凉子熄火,示意你们可以下车。
她拉起警戒线带你们进入封锁的街道,向看过来的警官出示“特别行动科”的合法证件。
守在这里的警官看上去和清水凉子熟识,对方没有盘问你们,还向清水凉子说笑:“带学生现场教学吗,真辛苦啊。”
“是的,在所难免呢,毕竟是老师。”
你听见七海明显哼了一声,而灰原大概还沉浸在紧张情绪中,没听到清水和警官的对话。
“这条商店街从上周开始,连续接到有居民夜晚经过时受到袭击的报警,摄像头和实地巡逻都无果,前天又一次发生袭击时,窗在现场观测到残秽,判断为咒灵所为,以天然气管道排查为由申请了街道的暂时封锁。”清水带你们往里面走,“是很热闹的商店街,封锁令只给了半天的时间,需要在日落前完成任务,调查袱除袭击居民的咒灵,顺便肃清这里的其他诅咒。别破坏任何东西。”
她竖起手指,降下帐隔绝外面的视线,也将她自己隔绝在帐外。
“那么,再强调一次,加油哦新生们,别死了。”
“啊,等等,清水老师——”
灰原雄伸出去的手没得到老师的回应,黑色的帐彻底落下,灰原垂头丧气的垂下手,没过两秒又握着拳转身看向你们,给自己鼓劲似得把两手在胸前用力握拳。
“啊啊啊啊,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走吧!七海、平野!”
“……”七海像是叹了口气,抖开任务单,又检查了一遍任务情报,“七伤零死,其中一人重伤。应该不会是级别太高的咒灵。她只是在吓唬我们。”
“这样吗?!”
“任务会根据咒术师的等级来派发。何况是实习任务,不会有超出我们等级的咒灵的。”
七海掏出自己的学生证,照片左上角印着二级,灰原和你也拿出学生证,都是二级。
“哦哦哦!二级炸弹哦!”
“……扑克牌吗?”
“是的!”
你看着恢复精神的灰原,把证件收回制服内兜。你们开始沿着漆黑的商店街探查,边走边观测有没有残留的咒力残秽或是其他线索。
帐落下后,有不少潜伏在黑暗角落里的低级咒灵睁开眼睛注视着你们,但那不是你们要寻找的主要目标。
“哇,感觉七海和平野都很冷静啊,怎么只有我一个人在紧张。出生咒术师家族,难道是已经很习惯出任务了吗?”
“以前稍微有跟着父母去过任务现场,基本就是看着,担任主责还是第一次。”七海说。
“我也是第一次。”你说。
两个人明显不相信地看过来。
但对于2006年的你,这确实是第一次出任务。你也不算在说谎。
“咒术协会虽然有很多不近人情的规定,不过一般是不会给入学高专前的小孩派发任务的。”你模棱两可地多解释了一句,“我家里也不太让我接触这些……危险。”
七海接受了这个理由。“这倒是。要是让小孩也出任务,这样的咒术界还是早早完蛋比较好。”
“哈哈哈哈。”灰原大笑起来,“听上去大家都觉得咒术协是个很糟糕的组织啊。”
七海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大概是顾虑你早上欢迎会上那句捏造的要坐上咒术协会高位的理想,忍住了没说。
“是会把人和咒具都分级的地方。”你不太在意,替他向灰原说了,附加了一点更详细的说明,“低级咒术师在那里远不如高级咒具来得有价值。”
“呜啊,真可怕。”灰原搓了下胳膊,“看来我们得加倍努力才行,可不能被咒具给比下去了!”
“……哈?”七海抽了下嘴角。
你能感受到七海在想什么,你也对此微怔,这才是开学第一天,刚接触咒术界的灰原同学竟然就这么顺畅的接受了咒术界扭曲的价值观。
这不太对吧。
虽然你最后也跳入了这锅染缸,至少你是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无知无觉的浸染远比清醒的沉沦更为糟糕,那种回过头来才发觉自己被戏耍、被牵制、被迫染上满手鲜血的感觉,不是一个三观还未成型的少年所能承受的重量。
这其实不关你的事。
但或许灰原雄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竟然让你此刻想再对他说点什么:要小心啊。要保持警惕。要向一切不合理竭尽全力的去抗争——
咒术师的世界里,努力是没有用的。
努力只会让人成为高层在酒会时夸赞一句“真好用啊”、“真不错啊”,和工具无异的存在。
话到嘴边,你又实在是没法向一个刚满十五岁对未来满怀期待的少年来解释这些。你很少碰见像他这样活力满满洋溢着灿烂笑容的咒术师,也没有看见美好东西就想去破坏掉的恶趣味。
况且只有时间才能教会人这一切,而言语不能。你心不在焉地想。这个充满了不公平的世界里,对于总在直面最危险的第一现场的大量普通咒术师来说,活着就已经是很大的胜利。
走在前面的灰原突然顿住脚步,张开手臂拦住了你和七海。
“这个,是我们要找的咒力残秽吗?”
你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路面,除了嵌在地面的井盖,什么也没看见。
“这里有残秽?”七海也没看见,还是蹲下去触摸灰原说的地方,微弱的感觉从指尖传来,“好像是有一点。”
“感觉这里、这里、还有那边都有。”灰原指了几个地方,井盖、消防栓、管道维修盖。
“是藏匿在地下吗?试试能不能把它拽出来。”你还是没看见残秽,不过灰原指的几个地方共性是都有和地下联通。
“怎么拽?”灰原问。
“我的术式是空间相关的。”
你笼统的描述了下自己的术式,然后在七海身边蹲下,灰原也紧跟着蹲在你们旁边。没带趁手的工具,你尝试徒手把卡紧的井盖旋转打开,在灰原“大力士啊”的震惊中把井盖成功掀起来放到一旁。
准备施展术式前,你记起自己学生证上写的是“二级”。
“我试着探查一下,如果有咒灵,我把它拽出来后,拜托你们来袱除,可以吗?”你询问自己的两位同为二级的同学,“估计是很会躲藏的咒灵,我会尽全力把它控制住,没办法再分神进行攻击。”
“当然!”灰原保证道,“我们可是队友啊,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
“小心一点。”七海嘱咐你,“要是等下很难控制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找其他办法。以安全为重。”
“是啊。你中午的时候还这么虚弱呢。千万别硬抗。”灰原同意。
“好。我先尝试一下。”你稍微扬起一点笑容,让他们安心,然后将咒力凝聚,从掌心释放,进入掀开的井盖口,顺着潮湿的管道向前探查。
说来你从前是个演技很差的人。自从你的术式天赋展现,被祖父看重将你视作继承人后,你在家中拥有了仅次于祖父的话语权,你要什么,你就能得到什么,你在祖父的教导下,只会对与你们有利益瓜葛的人去费心社交。
是夏油杰的出现打破了你惯常的生活。你像是被刀架在脖子上那样,为了自保而飞速学会怎么隐藏起自己,怎么让自己的行动、话语变得更加缜密,在这权势纵横交错的咒术协会里,在保障你不会被发觉的情况下,源源不断地为夏油杰窃取他需要的情报。
随着你咒力在地下管道中的深入,你逐渐将商店街复杂的地下通道空间掌握在你手中,只要你想,你可以立刻将掌控空间内的一切碾碎,但你没有这样做,这不是一个二级空间操术该有的强度。
你锁定了那只蜷缩在管道内的咒灵,用对你而言堪称温和的操纵方式挤压它身后的空间,将它推出管道。
“抓到了。马上就到井口。”你向两位同级预告。
“好!来吧!”
灰原撑着膝盖站起来,七海拿出了他的刀。
你左手紧紧握住右手手腕,施加更大的推动力,在你起身将探入井口的右手抽出时,那只巨大的蠕虫般尖叫着的咒灵被你用空间操术一同拽出。你精准的将粘腻的蠕虫甩到街道上,连路边的一个垃圾桶和路灯都没有碰坏。
“你——你看见我了吗——你现在——看见我了吗——”
蠕虫尖叫着在你的压制下拼命扭动。七海和灰原即刻上前准备攻击。
这种程度的反抗原本于你而言毫不在意,然而突然,温热的液体从你鼻腔流出,滴落到你胸前没扣上制服外套而露出的白色衬衫内搭上。
怎么回事?
你用左手擦掉脸上的血,右手仍在持续输出术式压制蠕虫,却明显无法再像刚才那样游刃有余地完全控制。被你操纵的空间部分像是在虚空中颤抖着,扭曲着,即将挣脱你的束缚。
“小心——!”你向已经在蠕虫身边准备进行攻击的灰原和七海大喊。
脱离你控制的蠕虫暴起直立,复数的触手蠕动着疾速伸向他们,你干脆放弃了已经明显无法达成效果的空间操术,快速跑向前方。
好像有点来不及。你焦急地看向即将被砸到的灰原,和被触手捆住右脚的七海。你根本来不及跑到他们身边。
你停下脚步,想再一次调动咒力,看见灰原在被砸下的蠕虫身躯压倒前快速蹬地,向街边伫立的路灯借力后腾跃到半空旋身反踢到蠕虫身上,七海在被触手拉扯中将刀插入地面,稳住重心的瞬间将舞动的触手尽数斩断。
“想让人看见,就别像只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躲起来啊。”七海烦躁地脱掉被触手沾满粘液制服外套,解开两颗衬衫纽扣。
灰原气喘呼呼地翻滚落地,像闪电一样再次冲上前飞踹到蠕动着想再次竖起的蠕虫咒灵。七海握着刀活动了下手腕也冲上去去。
你拼命催动着咒力,将空间操术从你掌心再度蔓延到咒灵周身,在灰原的下劈腿和七海的到落下的瞬间,猛得收握手指转动手腕。
咒灵在你们共同作用下四分五裂。
确认完你还保有你的能力,疾速跳动的心脏在余悸中渐渐恢复平缓。你捏着血流不止的鼻梁低下头。
灰原急冲冲地跑来从衣兜里找出纸巾向你递来,七海表情难看地问你:“不是说了别硬抗吗?二级咒灵而已,最后你不出手我们也能解决掉。”
你当然相信他们能解决掉,在你从前初次见到七海时,他已经是一级咒术师。最后那次出手,你更多的是出于想确认自己能力程度的心态。
“抱歉……你们没受伤吧?”你接过纸巾擦掉血迹。
“小伤小伤。”
灰原看了下他自己和七海,都是些淤青和不算严重的擦伤。被自己的血搞得白衬衫一片红的你反而是三人中看起来最狼狈的一个。
“你自己找地方歇一下。其他低阶咒灵我们去解决掉。”七海说。
“好。麻烦你们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你捏着鼻梁说。
“又来了这种话。说过了啊,我们是队友嘛。”灰原不满地看向你,“互相帮助、互相照顾都是应该的。”
“……好的。下次不会再说了。”你在他认真的眼神中笑了一下,在他想再教训你之前,抢先点头允诺,灰原这才满意地拍拍你的肩。
你看着他们从路口开始一点点袱除掉边边角角的低阶咒灵,连还没成型的也不放过。你松开捏住鼻梁的手,感觉血不再流,开始尝试调动术式仔细感受。
咒力并没有枯竭,术式运作一切正常。
那么刚才的失常就只剩下一个结论了。你现在15岁评级为二级咒术师的身体,承受不住你此刻的咒力和术式精度。
身体是15岁的你,咒力和术式却是早就成为一级的你。
你再一次想起那个被你忽略的问题——你究竟是怎么从未来的时间里回到2006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