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傩也是个见不得人好的。
明明是他自己惹了这么些殃及周边人的麻烦,浮舟侥幸逃过一劫,可还没等恢复的万又找上门来,他反而先跳脚。
这要放到一般的女人头上,就算对方是狂徒,被骚扰的本人多少页要被骂一句祸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宿傩要是好好的,万会来惹这么一通麻烦吗?
浮舟觉得,自己这边都没有怪他的意思,他又还记得她与万的宿怨。
他哪怕有一点点关心浮舟,就理应谅解她的谨慎。
浮舟不明白宿傩在发什么疯,但饥饿被稍微缓解后,是更深的胃中空虚。倘若没饭吃,说什么都是假的。
她没心思搭理,也不发脾气,跟着里梅的脚步指引,慢吞吞自己走。
皇宫的道路没有一点阻碍,无须担心忽然出现的绊脚石。
宿傩虽然松开手,且不发出一点声响,但里梅还照常像正常人行动,浮舟也能据他泄露的脚步判断:宿傩的病情还算稳定,只是犯别扭,没想着把她丢在行道。
回去之后,连带着两个备好膳食的侍女也一起没饭吃。
按道理说,两位宫里的侍女无需受外人管辖,尤其还是不日要出宫,今生都不会再见的外乡人。
但这个外人狠起来谁都杀--她们也就权宜忍一时。
而浮舟也就听见二位叽叽喳喳,先是说她跟在宿傩身边有些可怜,痴心一片却抵不过人一时怒火……
但,这女主人也确实没什么用,太过软弱,惹怒了男主人,连带着她们也受苦。
幸亏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如此种种,浮舟帐里闲坐,听的一清二楚。
别说她们了,浮舟也觉得这些话毫无掺假,自己也忍不住听的直点头呢。
是啊是啊,她那么痴情!
直到深夜,她被进来的宿傩推倒在床铺,他问她:“知道自己错哪了吗?”
浮舟卧在凉而硬的席边沿,假意怯怯回答:“走在道上吃饭团让你丢人了,对不起喔,下次不吃了。”
“不是这个--”宿傩温暖的嘴唇在她额头逡巡,濡湿她细嫩的皮肤。
他质问道:“你不会以为这样就搪塞过去了吧。”
浮舟伸手牵住宿傩的衣袖,接受了他的呼吸侵扰,只是依从道:“能让你松开我的手,应该是很严重的问题。可愚钝如我,半天也想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大人?你就告诉我嘛。”
她这么服软,还又主动向他怀里靠。这样柔顺的言行,便是鬼神听了也不忍斥责。
宿傩圈住她的腰,终于说明原委:“在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后退?”
“……还退了两步。”他如此补充。
浮舟这才了然,宿傩在意的是这个!
她一时惊讶,呼吸都慢了半拍。
宿傩以为她在迟疑,因此不满:“这都回答不出来么。”说完又咬她耳朵。
牙齿磨吮柔软的耳垂,浮舟哼哼了两声,他就把尖利的牙齿换成嘴唇。
她这才说:“因为害怕了。突然有人窜上来,没听说会有这种事。”
宿傩又吸了几下她耳边软肉,终于放开,冷然道:“你在我旁边,有什么好怕的。”
浮舟被问到这种明显不合理的问题,到这种时候,舌头反而打结,怎么也说不出“那可就太放心咯”这种恭维话。
根本放心不起来!
说好话都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宿傩大为恼火。
他伸手就握住她的半张脸,语气沉闷肃穆:“原来你怕我。说说看,你平常胆子不小,今天怎么怕了?”
浮舟摇头晃脑,挣脱不出来,干脆双臂一抱,环住宿傩健壮的腰。
宿傩进一步逼问:“遇到事情了,不去主人身边,反而后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想走。是不是?谁准你往后缩的!”
她闷着头,热气透过衣服抵达宿傩的皮肤,声音又穿过布料闷闷的散开:“她是咒术师,我又制服不了她。靠里梅就行了。”
“哦,”宿傩说,“这么说你知道她是咒术师。”
浮舟的身子陷到他的拥抱里,对自己的脑袋感到力不从心。
她使劲蹭宿傩的胸口,想好才说:“会乍然出现在那种地方的……想必对自己的实力有相当的自信。不管怎么样,都不是我能解决的问题。”
“万可是奔着我来纠缠的哦?”宿傩这么问。
那又怎样?
浮舟羞怯地扭动身体,殷勤的言语遮掩内心的不屑:“大人要是也喜欢她,我将尊其为主母。”
说罢,浮舟不动弹了,静静听不远处烛火间或的噼啪响声,听起来就像白纸中的黑点。
宿傩按着她的头顶,五指如蜘蛛,网络蔓延到她后脑。他抓住浮舟的头发,揪着,迫使她仰起脑袋,露出自己的脸。
她意识到自己说了错的话,但心底仍为它欣喜。
“你说什么?”宿傩让她重复一遍。
浮舟知道宿傩的手掌很大,尤其当他像巨网一样笼罩她的时候。她幻想自己连着脖颈的头颅不过一颗绳结,挥刃可斩,岌岌可危。
她并没重复,而是用俏皮的反问:“但大人不喜欢她吧?”
浮舟的呼吸就和她的头发丝一样,轻微纤细然而秩序井然。和宿傩的呼吸相反--他急促却稳健,不愧为强健的武者。
“以前不知道,你竟然这样刁钻。”他生气了,但没发作。“想要试探我的喜好?你以为你知道自己想要的了,所以露出这种表情?”
浮舟的心情比宿傩以为的更加幽微,但他那样不可一世的人,或许更倾向于把她看浅薄。
但被误解总是更简洁的解法,她微笑:“嗯,我对大人一往情深,所以不喜欢别的女人。”
宿傩本来是有意,然而听她这样说,不知为何竟也觉得扫兴,于是他松开手,把浮舟推到一边:“你倒善妒。”言语间都是轻率。
装疯卖傻也有奇效嘞。她轻飘飘地打了个哈欠:“人生在世,寂寞的时候觉长,欢乐的瞬间却短暂。唯有吃饱喝足是最务实的。”
说完,沾着枕头躺下:“大人晚安。”
宿傩稍后才意识到,那句吃饱喝足是在暗讽他不让她用餐。
绝非他迟钝,而是浮舟先前从未有过这种阴阳怪气。
再是说,原先有意为难的点竟然也被她三言两语化解,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
宿傩原先想详尽搜刮浮舟身上的谜团,而今……他趁着朦胧烛火向下斜看转身睡过去的女人。
她的睡姿文雅又规整。为人却…他心下叹息,被浅显的诡计绕进去。
什么时候,牵动他的情绪如此简单了?
回忆刚才的对白,才知浮舟的狡猾就如同她握不住的发尾,轻易逃离他。
是他自己觉得没趣才放开她,结果正好遂了她的愿,浮舟,这个家伙……
宿傩一只袖子伸出帷帐,挥手间斩灭了跃动的烛焰,昏黑的房内唯余青烟。他回身脱下外褂,挪移到浮舟身边。
轻抚她的衣衫,他企图在寒冷的秋衣下找寻身体散发的温度,然一无所获。
要是这样睡一晚,浮舟定会受寒。宿傩想,莫非自己接下来为她披上被子,又搂着她的腰,手掌盖住她的腹部,也在她的预料之内吗?
就像她假意使他无趣那样?
浮舟到底有多么了解宿傩呢,这是一道变量时刻在波动的谜题。答案他们彼此都不明白,犹如伸手于白雾。
不过在起床后,她了然地亲吻了身边的人,这一稀松平常的举动却冒犯了他。
“哦,你现在又不害怕了。”宿傩紧紧地拽着她的耳垂。
浮舟则以为,把昨天鸡毛蒜皮的小事留到今天,实在没品。她不喜欢早上刚起床就遇到矛盾。
“毕竟我爱您嘛。”恐惧会被爱战胜,这很合理,浮舟昂着脑袋蹭他没离开的手腻歪。
宿傩果然龇着嘴松开:“快别说这种令人恶心的话。”
他嫌弃她这样,说起来这还是万给的灵感。
太好了,宿傩还是和一般男人有点区别的--他不喜欢主动贴上来示爱的女人,甚至表现出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势。可能是从小缺爱吧?她内心编排。
不懂该如何回应情感,所以干脆希望没有情感。
但正如理解总在迷雾中,浮舟算出了他的厌烦,没算出后面的惩戒:“你吃不了早饭,也想害我没胃口。”
一句话打消了几步之遥的盘中餐。
浮舟耷拉下脸皮,不复多言。在宿傩面前惹他不快毕竟是危险的,特别她还脆弱的要命。
浮舟一整天都没吃饭,而宿傩准备丢下她出门的举动又被不速之客打断。
万来了,托反转术式的福,她已经长好了肠子与肚皮,宛若动物宿命的春天那样奔赴情场。
爱是一种直觉,万义无反顾,顺流而上。
浮舟听见她愉快的动静后转身窜回了房间帷帐,连忙止住侍女们惊讶的呼声,恨不能自己也伪装成宫里人。
她在层层纱帘内细细聆听外头的动向。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昨天你在我这具身体上留下的伤,更让我感受到孤独的灵魂--”
“闭嘴,贱婢!”
接着就是一阵听起来像是翻箱倒柜,但更激烈的动静。其中,浮舟敏锐地听见,簌簌破空和某物落水的咚响。
他们的战场在庭中,免不了打落茂密的竹林。
“想感受我的灵魂……你还不配。”
风声都在为单恋叹息,然而惊扰了一池水的本人并不这么觉得。
听起来,她被丢进水塘甚至更兴奋了。
“没错,就是这样!你当然会反抗,而我也要因此向你展示更多的爱,不管你要不要。”
浓烈的深情蜜爱足以教这个时代的寻常女性直呼不检点,浮舟却在想,宿傩语气平淡,并未把万放在眼里的样子。
就算是同被招安的同事,一个闲赋在家,另一个受邀获赏,其中差距也不小。
起初浮舟以为仅仅因为万是女人,毕竟先前流言都集中在她的衣着喜好上,还以为大家只是对这个更感兴趣。现在看来……果然还是两面四手的宿傩更强。
这样一个心思莫测又咒力高深的异人呀,浮舟再次徒劳哀叹,谁能钳制得了他?
大概是没有的吧。
这次,万是被一脚踢出院子的。宿傩没直接走,而是到室内又看了浮舟一眼。这一看,见她病恹恹的样子,也就没再出门。
浮舟咬着嘴唇,头低低的,又回到了忧愁阴郁的状态。
宿傩笑她:“这点程度你就受不住了,看来昨天还是我错怪了你。”
知道他只是借此又调侃一通,浮舟无力地摇摇头,不和这种人多说。她在为前途难料烦恼,他在笑什么?
坏。
浮舟:莫管,只要从平安时代开始算,我就是正统的京都人。京都人会阴阳怪气这是常识。就跟养老保险一样视同千年户口这很正常吧!
浮舟:敌方刺客入侵野区,连忙拉着两个挂机队友回塔下,假装挂机无法选中,请我方双c入场--
Ww万还蛮偏好强制爱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第 5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