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叶藏整理好手上的文件,站起身,一步跨出,再抬脚男人就消失在他的办公室里。
下一秒,某个会议室原本正在开会的人人仰马翻的齐齐跪在地上,板凳歪倒在一旁,人跪趴在地上,额头紧紧着地面,哪怕浑身绷紧咬着牙用力的想要站起来,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半点处境。
长川叶藏落坐在最前方的位置上,无视他脚下跪着的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资料。
打头跪着的男人想要说话,但是巨大压力下脸已经挤压变形,更不要说做张开嘴巴这样的艰难动作,能看到额角直蹦的青筋和一根根细细的凸出来的血管,就像下一刻就要从他的脸上炸开花一样,一滴滴汗水顺着突出来的血管往下滑落。
“我以为人都应该有点敬畏心,但你们好像没有,也学不会的样子。”长川叶藏浅淡的目光扫视过跪着的一群人,所以还是他手段太温柔了。
随着长川叶藏话音落下,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从他脚边人的身上响起,“咔嚓”、“咔嚓”一连串咔嚓声紧随其后,从跪在他旁边的那个人身上开始蔓延,在咔嚓声中除了陡然加重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到别的声音。
细细密密的咔嚓声下,空气中逐渐有血腥气弥散开。
长川叶藏将手中的文件放在桌子上,就像来时悄无声息一样的消失,咔嚓声也在他消失后戛然而止,紧接着无意识的呻吟声取代咔嚓声接连响做一团,但哪怕这样所有人仍旧保持着头死死低垂而脸紧紧贴在地上的姿态跪着,只有嘴唇颤抖的开合中泄露出的那一点声音。
门外的人才像是感官突然回归一样听见声音推门进来查看:“大人?!”
侍者惊慌失措的跑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参会人身边,伸出手去搀扶对方,手刚刚用力就听见“咔嚓”一声,顿时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
“……医……医生……”跪在原地无法动弹的人挣扎着气若游丝的出声,侍者这才突然惊醒。
……
上原知越,三十三岁,二级咒术师,一个依附于五条家族的三流咒术家族的家主,上原家一直是坚定的五条派系,尤其是家主上原知越,一直效忠于当代的六眼,只是六眼从未注意到这个二级咒术师。
男人此时一袭白色和服跪坐在案几之后,端正雅肃,手里正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和他有着很相似的眉眼结合,照片微微泛黄的状态,那个少年应该就是他本人。
照片上的他盘腿坐在樱花树下,一只手撑在地上放松的朝左边歪倒,抿着唇笑,耳根发红,既开心又快活。
按照道理来说,这只是一张在正常不过的单人照,他他现在还记得这张照片是他十六岁去神户旅游时请人帮忙拍摄的,是一张在他处在极度放松舒适的姿态下被抓拍下来的照片。
是啊,他还记得。
连记忆都能作假,那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真的?
等他真的记得了才知道这张一直夹在他的书页里的照片一直带给他的不合理到底在哪里,才知道那背后几乎被书页压平的“悟”字到底代表了什么。
为什么身体会往左边歪倒,并不是因为姿态放松,也不是为了构图,是因为有人从那个方向揽住了他的脖子,所以他才会歪倒,只是动作表情太过自然可以让人忽略这点,而在他旁边还有另一个同样被揽住脖子的人。
揽住他们女孩子笑魇如花,是个爱笑爱说话,瘦弱也漂亮的喜欢一切新鲜事的少女,像像只灵动的小猫,叫五条星野。
他歪倒过去靠着的那个是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眼神总是又寂又远,没有鲜活气,唤作长川叶藏。
一切都回不来了。
长川叶藏看着男人眉眼间染上的沉寂收回目光,被世界藏起来的人在人世间再也留不下任何足迹,记忆被忘却甚至篡改,就算是物质资料也会被抹除。
他在这世间的熟人不多,寥寥有那么几个,但是认识他的人却不算少,包括五条家的家主和一些长老原本也是认识他的,可是五条悟却什么也没有查出来。
因为他被这个世界藏了起来,他吃掉了这个世界的“天理”,却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另一个“天理”他与这个世界进行了漫长的磨合,在这期间被世界隐藏。
直到最后,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联系,只剩下五条悟身体里流淌着的那一半血脉,还有某种意义上继承了一点天理力量诞生于人间的天元脑子里那一点记忆。
现在天元被他亲手送走,就只剩下五条悟身体里那一半血脉,战斗已胜利,记忆却不复归。
好在他本身就不是个很在意这个世界的人,哪怕是现在这种情况,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好像无论怎么样都能就这么将就着活下去,虽然偶尔的时候,久远的记忆还是会从他脑海中短暂的冒出来一下。
……
长川叶藏转身不在停留,他现在在找那天从他手里跑掉的羂索。
很奇怪,一个生活在苍天之下的邪物,不仅能从他手里逃脱,在这之后更是完全失去了踪迹,无法追捕,这不是它本来应该能做到的事情。
他甚至不用想就知道,目前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的只有天理剩下的那点残渣,当年的战斗太惨烈,他只来得及将天理的主体吞噬,剩下的残渣只能放任他们坠落到“地上”,现在看起来,在世界布局千年的操盘师不知道怎么回事,得到了那一点残渣。
只是要做到类似于神隐这样的事情,需要那点残渣主动,没想到,一点残渣竟然还残存了一点理智的样子。
至于羂索吞掉了残渣掌握了那点遗漏的权柄?一个诅咒,还不够格。
既然没有线索,那就将世界上的生命都筛查一遍,当他的目光注视过去的时候,即使是地上的蚂蚁日常生活中的行为在他眼中都清晰可见。
更何况是世界自然的发展状态下本身就足够显眼且格格不入的气息。
男人只是抬眼望过去,有了聚集倾向,似乎想要汇聚成潮的咒灵轰然消散,下一秒一只流浪的野猫被男人扼住喉咙,掀开了头盖骨。
“……嗯?”果然还剩一点神志,出现在长川叶藏面前的只有一团缩在一起的脑花,并没有那点遗失的权柄,他只能在这团脑花上面感受到一点残余的天理的气息。
“被放弃了?”
缩成一团的脑花浑浑噩噩,只保留了一点微弱的神志,它对着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男人扯了扯嘴角,紧接着了无生趣的将感官闭合,最后一点神智也消失了。
哪怕他已经知道面前这个家伙有能力扭转一切,如果能说服他,那他想做的事情是顷刻就能完成的,他也并没有任何将对方拉到他的这一方的试探的想法,对方从一开始就只想杀了他,目的明确,甚至不会给他开口的机会。
与其这样,不如临死前期待那个跑掉的家伙能做点有用的事情。
他用千年的时间,包括现在的一切布置都是为了拉上天元,让人类朝着特有的方向进化,但是天元死了,死在一个不可撼动的身影手下,更恐怖的是这个人已经超脱了人类的范畴,数千年更换身体,让他只剩下一个大脑,让天元要定期接受星浆体的同化。
羂索并非没有经历过失败,正是因为两度败于六眼手下,发现在杀掉六眼之后,也会有新的六眼诞生,他达成手段的目的才发生转变。
但是这次是不同的,他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也正是因为真的被吓到了。在察觉到救了他的那个光团是一个很特殊又很虚弱的东西的时候,他反复试探确认对方甚至没有多少神志,不管他说什么光团你只会传来含混不清反复重复的呓语。
甚至对他的任何动作都没有反应,就连救下他都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偏偏这样的东西,给了他一种很强大的诱惑感,直觉告诉他,只要吃下去,他就会变得更强,他被其中传递而来的力量感所诱惑,果断吞噬了对方。
果然对方没有反抗,但之后羂索才会陷入如今面临死局也不反抗的绝望,那个东西是残缺的世界意识,“天理”。
在察觉到那份绝望的时候,“天理”凭借“本能”重新从羂索体内析出,还带走了羂索的大部分力量。
布局千年,他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只能寄希望于带走他力量的天理替他再次埋下人类实现进化的诱因。
长川叶藏并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因此也不知道出去执行任务的五条悟身前普通的特级咒灵忽然气息暴涨,张大了嘴巴将少年一口吞下。
与此同时,用最后的力量和神志强撑着一口气的天理残余也没有想到,自己无法消化这个属于自己世界的生命。
原本还能收束的力量反而因为吞进去了噎人的东西消化不良开始扩散。
五条悟好奇地戳戳自己眼前透明指柔软的胶状体,手上沾了一手的粘液,他嫌弃的收回手把黏液甩干净,现在他身体里的咒力都陷入了凝滞,连无下限都失灵了,但是奇怪的是,囚禁他的东西好像并不是很强,感觉像是仗着某种特殊性强行将他关起来。
说是吃掉好像也可以,感觉像是想把它消化掉的样子,那些黏糊糊的恶心东西,真的很像是消化液的样子,里面还涌动着一些奇怪东西,石头、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片,黏糊糊的东西也分泌的越来越多了。
但是他也并没有太担心,因为很明显把它吞进肚子里的这个家伙现在消化不良了,本来将它裹得紧紧的胶状体现在恨不得隔开一米远,就连那些消化用的东西都离他远远的。
“什么嘛,明明说好的是最强,怎么老是会出现这种超规格的东西呀?”五条悟不服气的嘟嘟囔囔,干脆的盘腿坐下。
哎呀呀,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当初在狱门疆里的时候已经有过经验了,现在的囚禁环境不知道比那个时候好了多少,甚至都没有什么东西过来打扰他耶。
是久违的休息时间。
一团不规则的,漆黑的,史莱姆状的东西挥舞着复数的触手。
最先和他接触的草叶上冒出密密麻麻的锯齿,紧接着是树木扭曲变形,树干上长出一张张诡异的人脸,并且还在以传染病一样的方式扩散开。
“夺回来……权柄……吃掉……”
“吃掉……进化……”
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像接收不良的老旧收音机,也像是没有什么清醒神智含量的呓语,且随着时间推移呓语变得越来越含糊,像是临死前那一点出气多进气少的嘟囔。
目睹这个庞然大物的辅助监督连滚带爬的逃出这片森林。
“信仰我……”
“信#&我……”
“#&*我……”
在辅助监督的背影消失之后,连嘟囔声都开始断断续续。
……下一刻,本该肆虐的怪物却在下一秒像是被什么困住在原地打起了转,就连原本迅速传开的能使动植物变得病态的传染也被局限在了它打转的这个范围。
就像忽然被什么东西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