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谎言起效了。
苍白着脸的男孩终于抛开忍耐,不出声地哭了,笨拙着爬出洗衣机,一下子扑进了你的怀里,倒让你有些不知所措了。
“嘿,宝贝……”思来想去,还是继续用这个腻腻乎乎的爱称比较好,“外面在下雨,所以姐姐的衣服湿掉了。小心点别把自己也弄湿,好吗?”
你这么说是希望他稍稍松开一点,可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你湿漉漉冷冰冰的身躯,摇着头,把你抱得更紧了,小脑袋在你怀里拱来拱去,看来真是怕极了。你其实真的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弄得很不自在,但还是抱住了他。
“宝贝,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爱丽丝。A-L-I-C-E,爱丽丝,和童话故事里一样哦。”
“我……叫……”他抽抽搭搭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我叫菱田,我爸爸妈妈也是咒术师。”
“是吗?那你肯定已经知道了,咒术师什么都能做到的。”
“嗯!”
他用力点点头,但还是抱紧了你。
事到如今,你大概可以对这种满怀希望的拥抱免疫了,也能平静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偷偷逃出来了吗?”
“嗯。”他又用力点点头,刚淌出来的泪水被甩回到了眼眶里,“那个叔叔用绳子把我们捆在一起了,我好不容易才把绳子弄断……就用的这个硬币。你看。”
事到如今,倒也不用礼貌地称呼诱拐犯为叔叔吧?你暗戳戳地这么想着,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看向了菱田摊开的掌心。
在他的手中,躺着一枚小小的硬币。上面没有数字,只有一个卡通图案而已。你认出这是某家商场的娃娃机代币,上回来东京的时候,你和硝子一起去抓过那家店的娃娃。
居然能够借由一枚小小的硬币逃离变态诱拐犯,这孩子还挺厉害的嘛。
“真棒真棒。”你揉揉菱田的小脑袋,“他发现你逃走了吗?”
“嗯……他一直在找我。他只要一说话,大家就会按照他说的做。他有时候还总说奇怪的话。所以我把耳朵堵住了,躲在这面。我躲了好久好久,然后才见到了你。”
你依然抚摸着他温暖的小脑袋,手上的动作却不经意间一点一点减缓了,正如你迟钝的话语:“你果然是个很棒的孩子呢……所以,你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
哪怕只是提到这个话题,似乎也足以让他很害怕。他突兀地颤抖了一下,躲避着你的视线,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他说……他要杀死最强的那个咒术师。”
杀死最强的咒术师,关键字到底是“最强的”还是“咒术师”?
你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思索了两秒钟,而后便意识到了“最强的”和“咒术师”这两个词不应当拆开,它们本就应当是一体的——也就是指五条悟。
不知道为什么,你有点想笑。倒不是因为五条悟危机当前,所以你紧张到忍不住做出截然相反的反应。
你只是纯粹觉得以利亚的目的有点可笑罢了。
当然了,你最后还是没能笑出来。
湿漉漉的衣服不经意间吸满了空气中的凉意,沉重而阴冷地压在身上。你想起古时候的刑罚,试讲湿布一层一层盖在罪人的脸上,逐渐叠加的厚重水分最终会造成痛苦的窒息死亡。尽管此刻你的面上什么都没有,可你也产生了一点点的窒息感。
一定是胡思乱想得过分了。你告诉自己。
收起所有的想象,你总算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这是为了安慰害怕到不停往你怀里钻的菱田。
“对了,你是从哪里逃出来的?”你向他问起这个关键的问题,“先前其他小朋友和你关在了同一个地方吗?”
他点了点头,但又很快摇头了:“我也不知道我被关在什么地方了。”
“这样啊……那,你还记得逃出来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什么了?唔……”
他的抽抽嗒嗒总算停息了一会儿,仰着脑袋,费劲思索了一会儿,告诉你,他在逃往地下室的路上走了好久好久,走廊总是长长的,又歪七扭八,但他经过了大堂和摆满锅炉的某个地方。
“是吗?我明白了。你真的做得很棒哦。”你决心用甜腻腻的夸奖把这孩子哄高兴,“我去把其他人带出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就像刚才那样躲进洗衣机里就好,他肯定不会发现你的。”
“不要!”
他突然闹起来了,说什么都不想独自一人再待在这里——但如果你不曾来到此处的话,他肯定会愿意乖乖躲在这里的。
都是因为你给了这孩子多余的希望,所以他才紧紧抓住了你,就好像你是那根足以防止他溺水的稻草。
你现在倒是有点后悔了,心想刚才真不该自以为是地说出“我一定会带你出去”还有“我是很厉害的咒术师”之类的大话。可惜话都说出口了,实在没有撤回的余地。你在心里纠结了两秒,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不要出声,好吗?”
至于其他几个孩子,只能稍后折返回来再寻了。
踢破木门来到地下室时,你大约走了三分钟,一共迈了一百五十四步。而在你原路返回的此刻,走了整整八分钟,都还没有看到那扇破碎的木门。漆黑的台阶被无限延伸,拐角处不时出现岔道,楼梯被突兀地分为两段——甚至有几次变成了八段。有的指向上方,有的导向地下,每一条楼梯都指向不同的地方,可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即便从始至终你都行走在向上的楼梯上,还是总是未能见到地上的日光。回头看去,白色洗衣机的一角露出在这段阶梯的尽头。
是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术式吗?听说以利亚是是用咒言的诅咒师,其术式能够对现实中的无生命的物体进行干涉。所以他这是改造了整栋别墅的内部,让此处变成了容易进入、却无法逃出的模样吗?
你这么猜想着,不过你也不确定。
眼下你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你暂时不能逃出这鬼地方了。
既然认清了事实,那就该调整作战方针了。你果断放弃了“逃离此处”这个选项,转身回到洗衣房——这段路你也弯弯绕绕走了很久——把菱田重新藏进了洗衣机里,贴心地顺便把这台机器的插头拔掉了。
“我们现在没办法从后门逃出去哟,所以你只能在这里等我了。”
你把实际情况摆在了他的面前。
“我会先去找其他的小朋友们。如果能顺便想到办法解除这个奇奇怪怪的迷宫,到时候我就带你们一起出去,好吗?我知道你很害怕,其实姐姐我也有点害怕哦。”
真的在害怕吗?你不知道。也许你这么说只是为了安慰她,又或者你真的有点害怕见到以利亚。
无所谓了。就算是恐惧,你也只能迈步。
穿过洗衣房,又是向上的台阶,这次你很顺利地抵达了楼梯的尽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长廊在眼前铺展开,延伸出无数的岔道。走在其中,你仿佛置身于迷宫。
区别是,迷宫总有死路,而你却连走廊的终点也不常遇到。
即便打开了尽头的门,抵达某间不知所谓的房间,无尽长的路依然不会结束。
一如既往,包裹周身的咒力依旧充当感官的延伸。走了很久很久,倒是没感觉到有什么袭击将至,但这栋旧别墅的内部本身就已经被改造得很诡异了,行走其中,总让你有种蚂蚁爬上后背感觉,痒痒的,好不自在。
四下皆是昏暗,深绿色的地毯沾满泥点。楼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也不知道究竟是在重重地迈步,这一下下结实的声音确实有够吓人。你加快了脚步,推开又一扇镶嵌着玻璃的门,险些踩到脚下的碎碟子。积满灰尘的生锈铁锅闯入视线,你想你总算是走在了一条像样的路线上,顺手拿了把刀。
穿过厨房,再度推门。要推开三扇门,你才能看到狭窄的杂物间。
这里只点了昏暗的一盏灯,浅浅地从天花板上落下,不足以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孩子们并排坐在墙根下,昏暗灯光在他们的脸上投下难看的黑色阴影,把他们的面孔雕刻成了同一幅模样——呆滞的、迟钝的模样。
在他们的右手上都捆着一条粗糙的绳子,绳索又拧在一起,连接在天花板的一角。溢出的咒力顺着绳子慢慢向上爬,你猜想这些咒力最后都流向了以利亚。
简直像电池一样,难怪一个个都看起来真么无精打采了。你想。
在厨房里拿的刀能派上用场了!
尽管你特意挑选了最锋利的一把,但其实还是锈得不像样,一碰触到灌满咒力的绳子,立刻豁了口,实在是不堪一击,想要动手扯断也不行。咒力让绳子如此滚烫,哪怕只是触碰到皮肤都刺痛得不行。
呆滞的孩童的目光、不停涌动流失的咒力,仿佛他们的精神也灌注在其中。
他们会就这么死去吗?你不知道。
你真希望你的人生只是一部电影或是戏剧,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孩子去世了——感谢影视界不成文的规定,影视剧中不能有未成年人死亡。
可惜你的人生是再现实不过的现实,所以他们死去的可能性无比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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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ゆめゆめ-金色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