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馆的客厅重又聚满了人,沙发上也完全没有空位了——
一个沙发由被夏宇抱着瞬移回来的昏迷不醒正在由异能医生小龙女看诊的乌云占据,另外几个分别被正在给夏美的右臂上药包扎的雄哥,以及正在给夏宇受伤的左臂包扎的异能医生杨过以及凑过来端详伤口的夏流阿公还有修、a chord占据,另外的位置被忧愁地左看右看的叶思仁和面含担忧的寒坐满,兰陵王和冰心小情侣俩只好坐到了餐厅座位一角。
修一贯是总结开场的角色,“也就是说,今天早晨,叶赫那拉老掌门附身在夏美的身上,先是将乌云骗了出去,然后又进夏家试图毒害雄哥抢夺乌风……”
夏美摸着胸口拍个不停,心有余悸道,“真的差点吓死我了啦啊啊啊……我差点就要毒死老母达令,老母达令也差点把我一枪干掉……”
她高举着自己被乌风枪的擦伤的右臂,勋功章般地展示给众人看,“幸好老母达令枪法好,只擦着胳膊过去,不然我就小命呜呼了,公良大侠以后就要守寡了啊啊啊……”
修的话还未完,“而被骗出门的乌云则在夏公馆附近遭到了那个……”他停顿了一下,“被附身的鬼龙的攻击……最后被赶回来的夏宇所救……”
夏流合掌对着空气狂劈,“要不是我今天刚好跟灸莱和斩魔猎士去山上吃火锅不在,怎么能由着这老魔头到处嚣张……”
叶思仁却若有所思,“可是那个时候鬼龙和被附身的美美同时在行动,我老爸还能同时附身两个人嘛……”
夏流隔空对着他脑门劈了一掌,“谁知道你那个魔头老爸又想出来什么邪魔外道,搞不好把自己的魂劈成两半,一边附身一个……”
“应该不能吧……”
“夏宇这个被火灼伤的伤口很毒辣欸,还好是胳膊,要是致命处搞不好一下子会挂掉哦……”
异能医生杨过啧啧赞叹,边给夏宇涂着古墓医院的特制清创秘药。
夏美自己都是病号,却仍不忘幸灾乐祸,“势利鬼你怎么这么逊啊,天天玩火到头来被别人的火烧到了哦……不过很巧欸,你跟我都有一个胳膊受伤了……”
夏宇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般一句话也没回怼,他自抱着乌云进屋向大家说明情况后就一直这样缄默无言,此刻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手臂的伤口,目光时常移到仍在沉睡的的乌云身上,隐含担忧。
异能医生小龙女则终于看诊完毕,朝大家宣布结果,“这位又受伤了的女孩子没事了啦,只是异能使用过度伤了元气,多休息多吃点补药就好了……”
“待会儿应该就会醒了……”
谁知话音刚落,闭紧双眼的乌云就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呻吟,像陷在无尽的噩梦里,脸上也现出挣扎的神色。
夏宇闻声便挣脱掉杨过医生的手,飞快地来到她身边,半屈膝蹲下用没有受伤的手轻抚她的面庞,边低声哄道,“别怕,我在这里,不会走的……”
杨过医生举着上药的手还停在原处,“喂,上完药还要包扎的好吧……”
夏宇无暇顾及其他,只顾着盯着乌云,直到她终于抖动着眼睫,缓缓睁开了双眼,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你醒了……”
乌云看向他的眼里却迅速开始积满透亮的泪水,她一言不发,颤抖着坐起身来,像不敢看向某处一般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臂,直到她看清那里白皙无暇,曾存在过的可怖伤口已经无踪无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本该令人庆幸的事情,却令她的心恍若坠入深渊。
她看向夏宇,在他有意无意掩饰之下,抓着他的左手手腕,将他的左臂拉到了自己的眼前……
昏迷前的一切不是她幻想到的噩梦,噩梦活在她眼前的现实里。
夏宇的手臂上盘旋着那条熟悉的恶兽一般的赤黑伤口,像对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可怖的笑容,无比狰狞。
她浑身战栗。
眼里蓄起的泪水轰然而下,恐慌令乌云语无伦次,“……怎么……怎么办……夏宇,伤口……出现在你这里了……”
伤口,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你的身上了……
夏宇在她身旁坐下,将颤抖的她拥进了怀里,“……没事的没事的……只是个小伤,我很快就会恢复……”
她忽地想起了什么,“所以上次……我被老掌门一掌击中后才会毫发无伤……”
因为有人替她承担了一切,却从不诉之于口。
她攥紧了夏宇的衣角,嗓音已经饱含哭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宇却低笑了声,轻描淡写道,“这样反而很好啊,反正我异能比你强,恢复的也比你快,我代替你受伤,能将伤害降到最低……”
这样满不在乎的口吻几乎是压倒乌云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崩溃地哭喊出声,“可是你明明知道以后我会!——”
我会死。
我会消失。
如果你会代我受伤,那会不会到那一天你甚至因此代我去死代我消失……
每一种可能性都可怕到浑身战栗——
无形的禁制再一次扼住了乌云的喉咙,令她无法对自己已知的命运泄露半分。
她像失力的鸟儿落入夏宇的怀里,哭得颤抖到快要碎裂成片片翅羽,“我说不出来……夏宇……我还是说不出来……”
夏宇的手不停抚摸着她的肩背安慰,掌心温热,一如他的嗓音,“没关系……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不在乎……”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笃定,好像他总无所畏惧。
*
直到乌云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夏公馆客厅里才重又出现了说话声。
异能医生夫妇俩向来擅长察言观色,看这氛围不对,就丢下句后续你们正常给他包扎就好,一骨碌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余人光听只言片语其实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乌云醒来后看见夏宇的伤口后就一直痛哭,最后一言不发就上楼去了。
一向寡言的寒主动朝夏宇道,“乌云是因为发现你替她挡了攻击才会这样的吧……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态的样子,应该是关心则乱导致……”
夏美则是用刮目相看的眼神上下打量夏宇,连连发出惊叹,“势利鬼,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发现你竟然这么man欸……刚刚你跟乌云说的话我都有听到哦……”
雄哥和叶思仁对视一眼,“小宇,你要不上去陪陪乌云吧,剩下的事我们来操心就好……而且你也受伤了,更要好好休养……”
正在此时,玄关门叮咚一声开了,灸莱的声音戏剧性地远远传来,“盟主召见——”
音调活像古装剧里的传旨太监。
“不知盟主是要召见我们中谁呢?”夏流阿公配合上前朝着端着姿态的灸莱拱手一问。
“夏家能主事的代表咯……”他左右一看,“就你和雄哥俩,哦夏宇最好也一起。”
雄哥以夏宇刚刚受伤为由,表示她和她阿爸俩一起去见盟主就好,灸莱满脸都是快走快走早点交差的不耐烦,给他们一人塞了颗95时空胶囊,推着他们上了传送台,最后满意地看着他们两人眨眼消失不见。
瞬间降临在95虚拟空间的夏家父女俩还在争辩着如果那个当街杀人又吸取异能的犯罪嫌疑人真的是鬼龙的话,那就由自己来顶罪。
一个认为自己已经活够了是时候可以为小辈牺牲的年纪了,一个认为自己是夏天的亲妈更有不可逃脱的责任,两厢争执不下之时,不远处传来了盟主那一向含笑的揶揄嗓音。
“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分青红皂白动辄就要处罚人的大魔王哦?”
两人尚未定神,就见前方盟主正悠然坐在他的豪华宝座上,边上站着正冲着他们兴奋笑着的年轻人,正是失踪了两日的夏天。
*
乌云坐在房间里,窗帘未拉,缝隙里射进来的光束里有浮尘在不停地跳动,她握着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那令人焦灼不安的嘟嘟声,竭力耐心等待着电话拨通。
终于,对面的声音出现了。
“阿云呐,怎么想起来打电话给我这个老婆子啦……”
乌云模仿着自己平日欢快的声调朝电话那头的人问好,在七弯八拐聊了几分钟家长里短后,才终于问出自己原本的问题。
“……那您知道灵犀契会有这样一种效果吗?就是会将契约双方一方的伤口转移到另外一方身上……”
对面仿佛停顿了会,才喟叹般道,“同样的契约,缔结的人不同,效用也自有不同,薄情人能狠下心手刃爱侣,痴情人却甘愿为爱侣承担一切苦痛……”
“是否具备这样一种作用,也要看与你缔结契约的那个人是怎样的人啊……”
乌苏里迩家族的通灵师天生擅长洞察心扉,哪怕是相隔万里,也仅凭着声音,从乌云这只言片语里摸清了她的所思所想。
乌云压抑着呜咽,“那如果,已经发生伤口转移了呢……”
“这必然是他心甘情愿,从此后所有向你而去的恶意攻击都将自动转为他来承受,这是他对灵犀契,对你,许下的无声誓言……”
苍老的女声含着几分笑意,“看来我们阿云入世后遇见了很好的人呐……”
乌云用手背死死抵着嘴唇,好像这样就不会轻易发出哭腔,“那如果我先他而去呢……”
对方发出了短促的惊愕呼声,又哀声一叹,“……灵犀契,不论生死……”
都将相随。
乌云的眼前的世界被流动的泪水遮得朦胧不清,**着一双眼,一张脸,好久后才哑着嗓音道,“那……有没有什么可以解除契约的办法呢……”
……
乌云的房门紧闭,夏宇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啜泣声。
“乌云,我开门进来了哦。”
他拧动把手,刚一开门,乌云就向他怀里扑了过来,紧紧地环住了他,脸也埋在他胸口,那里的衣衫渐渐濡湿,听不见哭声,却感受得到她的颤抖,他知道她在哭,却强忍着不肯发出声音。
夏宇身后倚着关上的房门,半拥着她,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前额低声道,“没关系的……乌云……你所害怕的那些都不会发生……”
“我们说好了会一起改变结局的,对不对?”
“不哭了……不哭了……再哭下去,大家都会以为我在欺负你欸……”
“刚刚我上楼前白痴美那个八婆还问我们是不是又要分手了,说就算她是我亲妹妹也会先站你这边……”
“雄哥阿公又喜欢你,寒是你的好姐妹,夏天又是中立派和事佬,你看,我们全家都要站在你这边了,我这么孤立无援,你可不准再给我丢黑锅哦?”
他一向出口锋利如剑,此时语气却是十万分的可怜。
乌云含着泪扑哧笑了出来,鼻头眼眶都红红的,边伸手胡乱抹着眼睛,“怎么会?……哪有这么惨啦……”
夏宇伸指在她鼻尖勾了一下,噙着笑问,“不哭了哦?”边拨开她毫无章法的揉眼睛的手,从桌边抽了几张纸,垂着眼睫,细致地擦拭着她的泪痕。
窗台有风轻轻拨弄着窗帘,偶尔洒进来的日光遥遥落在他的脸上,他的唇角还尚有未散去的笑意,轮廓忽明忽暗,温柔得像场幻梦。
“欸,夏宇,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太爱哭了呀?”
在他这样熟练地给自己擦眼泪的几分钟里,乌云的目光细细地描摹了他整个面庞,带着鼻音忽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还未等到夏宇的回答,她又找补道,“其实我以前没有这么爱哭的,只是今年才……”
夏宇顿了下,伸手捧住了她的双颊揉搓了一下,这下不止鼻尖和眼眶,整张脸都开始泛出红晕了。
“泪腺又不受你主观控制,哭总有原因的啊……再说就算爱哭也没什么……”
只不过我会心疼罢了。
乌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像终于充满了电一般,展露了个比平日还要灿烂的笑容,“那我以后不会哭了哦,毕竟我觉得我笑起来更好看……”
时间留给人最好最坏的礼物,都是回忆。而回忆又是本封存下来的相册,将来你若翻开去看,希望每一张我留下的都是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