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俗话说得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当研学归来的一群人兴高采烈地折返立海大后,就看到苛刻严厉的副部长抱臂立于操场,面色不虞。
丸井&切原:完了,好日子到头了。
真田冷淡地瞥了他们一眼,郑重宣布,遵照部长的安排,开始对此次研学的成果进行验收。
啊?
于是,二十分钟后,被硬生生打了个6:0的小海带悲愤绕操场跑圈,而又一个二十分钟后,某红头发天才少年也哭丧着一张脸上了跑道。
“真是太松懈了!”
真田大怒,你两个是真把研学当度假啊,一天不盯着就往死里浪。
下个月的训练量通通给我翻倍!
“弦一郎,”
宽和仁慈的柳提着球拍,先一步走到网前,好心地为其他部员多争取一点准备时间。他无奈转换话题,替所有正选问出那个集体关心的问题,“精市最近的状态如何?”
真田抿唇不语。
许久,
他才含糊道:“应该还好。”
而与此同时,远在上野公园的球场里,幸村正耐心地蹲下身,手把手教导着同为病友的孩子们如何打网球。
“要,要这样吗?”
年幼的小孩尝试挥拍。
“手可以再往后一点……对,”立海大的部长柔和鼓励,“不要害怕打不好,这样子容易没法确实地挥拍。”
“好!”
看这几个孩子有模有样的打球,幸村淡定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黄色的小球被安静地放置在一边。
似乎以前,
他想起自己曾经和真田曾经一起练习的日子,那个时候,弦一郎也是这样,木讷害羞,连最基础的打球过网都做不到。
但是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
即便当时的自己都站在大太阳下累到直想回家,但是一抬眼,那个人却永远站在那里,不知疲倦,不识繁复,一遍又一遍,百折不挠,宁死不屈。
明明自己也已经是满头大汗,明明打球只是……
“啪!”的一声。
却是小男孩子几次都打不成功,干脆一扔球拍,再也不肯打了。
其他的几个孩子围上去,七嘴八舌劝他,而幸村则坐在一边冷眼旁观,没有一点要上前的意思。
他从来就不肯渡所有人。
而除了他们这一群病患之外,周围尚有几群附近高校的大学生,趁着下午无课的难得机会,在这里消磨时光。
或许是见他们年少,有好事之徒走来找茬:“喂!小鬼,不会打就把场地让出来!”
幸村眼皮一跳。
孩子们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跑回去围在他身边。
“那边那个,你听到没有啊?喂,你——”
挑衅的话语说到一半,就如之前的数次遭遇一样,来人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如积雪流芸般清丽的容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火红的枫叶随风零落在肩,却似乎不及一点他唇瓣的红艳。
“我?”
漂亮到不似真人的少年披着外套缓缓站起,嘴角牵扯出一个无比甜蜜的笑容,“你是在喊我吗?”
“是,”来人简直呆住了,“是,是……”
“那正好呢,”
幸村睫毛微颤,自全国大赛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和切实人交过手了,所以,轻轻从孩子手上抽出球拍,
“还请赐教。”
当最后一位大学生瘫倒在地后,四周爆发出了一阵强烈的欢呼。
才入门的孩子完全不懂幸村的球技,但不妨碍他们真心崇拜。“太厉害了,”刚才还死活不想打网球的男孩子眼里亮晶晶的,“真的太厉害了,我以后也要打网球!”
幸村笑笑不说话。
“好了,”他回头看向医院方向,“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医院网球第一!”,
“太逊了啦!漂亮哥哥一定是文京区网球第一!”
“不对,大哥哥明明是神奈川县人,肯定是东京网球第一!”
……
走在回去路上,幸村好气好笑地听着孩子们愈演愈烈的吹捧,但很不幸,即便已经穷尽想象力以尽可能地夸张,
“都不对哦,”他语气和顺,陈述现实,“我的话,只会是世界……”
天旋地转。
视野里的东西忽大忽小,幸村踉跄一步,勉强稳住自身,世界万物似乎都破碎褪色成黑白。
他看到孩子们在震惊地喊,大概是在喊,嘴巴一张一合的。
但他一点都听不见。
只不过很快,意识恢复,幸村不顾自己抖动激烈的右手,第一时间呵斥某两个想去找医生的孩子:
“回来!”
孩子被吓住,扭过头来关心,却只见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浑身上下如被水淋湿了一样,全是汗。
他们合力将他扶上路旁的椅子。
“就是有点……小小的不太舒服,”幸村强自镇定,“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狠掐自己的大腿,所幸前几日真田才给他带了厚实衣衫,尖锐的指甲就算是往死里用劲,也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熬过去。
他清晰给自己下了死令,只要像往日一样熬过去就好了,只要……更多的汗珠自额头渗出,若不是他死咬牙关,差一点就呻吟出声。
熬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刹那,或许是千年,神之子才重获新生,恍惚中能看清周围那一张张或关心或担忧的稚嫩面庞。
“我没事。”
他不紧不慢地站起来,举止光辉而优雅。
“不过,”
漂亮的大哥哥诚恳地叮嘱在场众人,只不过语气里似乎暗含着一种微妙的不容置疑,
“我不想让别人担忧,所以今日的事情请不要告诉大人。”
孩子们点头。
“特别是,”为了以防万一,幸村还单独补充了一句,“那个时常来陪我的严厉大哥哥。”
“真的是太松懈了!”
踏着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真田走入病房,严厉且不满地控诉,“丸井,切原,仁王……”
幸村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带着耳机,面前摊着作业,似乎是在一边音乐,一边学习。
真田一个个点名批评。
“包括莲二!”
就连军师都逃不过副部长的指责,“出发前定下的训练任务就没完成几条!简直是任由他们瞎胡闹!”
“合该如此。”
幸村笑道。当得知此次出行将会是柳带队后,他就知道必定会是这一结果,且开始着手安排回归考核——只不过鉴于海原祭事件,所有的惩罚都给翻了个倍。
毕竟,谁都知道,立海大的书记那里都好,就是本心太善,广演悲悯,饶益众生,行事如春风化雨,自带一股润泽万物的气场。
只是相对的,缺点也明显,御下太过宽仁,和副部长恰好分属两极。
真田将书包放下,仔细审视了一番自己的心上人,突地蹙眉:“你怎么换病号服了?”
我记得你早上穿的并不是这一件。
幸村望着手机的视线忽地一凝,但很快重现素日里的笑意,“弦一郎的眼睛好尖,这都分辨的出来,”他顺势用圆珠笔亲昵戳了一下真田的脸,避而不谈,
“平时就这么关心我?”
“当然!”
真田承认,并上前一步,也如往常一样,亲昵从背后揽人入怀,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但今日幸村却没配合他,甚至还很是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提醒道:
“妈!”
真田手一僵。
喂!你,你不会是在……少年难得慌张地瞄了一眼桌面,果然,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通话状态。
“没事,”幸村继续,“你那边忙完了?对,是弦一郎来了,嗯……”
真田被吓得魂飞魄散,直接钉死在原地。
不顾他死活,幸村心态平和地取下耳机,关掉蓝牙,切换成免提。
很快,幸村母亲流利且关怀的问候就从音孔中倾泄而出,逼得真田不得不强行镇定,声音沙哑回应:
“阿姨好。”
默默地将手从阿姨儿子的腰间拿开,立海大的部长压了压自己的帽子,拼命想着自己该如何挽回这一尴尬的局面,恨不能直接切腹……
真是太松懈了!
放心,拉回自家的幼驯染,幸村小心地在对方手心画圈写字,没开摄像头。
这让真田稍稍松了口气。
“……买了一幅画,当地人用油漆绘制的。坦白讲,我一向不喜这种张牙舞爪的风格,但是这一副,我不得不承认,那种流淌在纤维板上的旺盛生命力……”夹杂在一片嘈杂人声中,绘美里的声音时断时续,真田也听不太懂,但大都好像是围绕着绘画。
从坦桑尼亚的画一路谈到加蓬的面具,之后话锋一转,又开始讲最近新找到的一种泛有特殊色泽的颜料……提到这个,幸村的母亲就特别兴奋,光是如何制备,如何保存,自己又是如何完美地将其展现自己的画作上,就一直说了好久好久……
久到真田都坐如针毡。
太松懈了!真田在心中拼命告诫自己,那,那也会是我未来的母亲,绝对不可以松懈!
“好了。”
察觉到身边人的难熬,幸村出言打断,“妈,你不是还要去赶集吗?时间快到了。”
“啊,对,我是该走了,”手机对面传来声音,“精市,再见!”
“再见。”
切断通讯,幸村静静地看着手机屏幕,一时没有发话。
“你妈妈真的很爱艺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真田只能尽量道,“真的是非常喜欢。”
言语之中,唯有她对事业的爱,熠熠发光,清晰可见。
幸村唇角抽动了一下,半晌,才慢慢开口:“是啊。”
“你最近怎么样?”见四下无人,真田大着胆子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拥抱,认真问,“你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医生那边……”
他甚至亲了心上人一下,
“柳他们也很关心你,回来的时候都急着找我,问你最近的状态如何?”
一抹讥讽的笑从唇角流淌而出,幸村想,他盯着手机狭小的屏幕看了许久,廷加廷加画,姆庞圭面具,花朵捣碎后萃取的颜料……
她说了那么多啊。
但为什么却只有他们还记得我是个病人呢?
“我没有事,”
幸村将头靠在真田的肩膀上,连带着,他想起下午因为冷汗过多而不得不换掉的病号服,不由握紧了对方的手,
“放心,我也绝不允许自己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