祗园祭会场。
“给。”
“……”真田看着嘴边的一勺冰激凌,又看了看幸村,莫名其妙道,“怎么了?”
“刚才你陪我排了长队,这是谢礼,你先吃。”
“不,不用了!”真田快速分析着随从被他的局长喂食属于什么档次的待遇,在果断拒绝的同时带着一丝受宠若惊,“我自己来!”
“那我就先吃了哦。”
幸村干脆地把那小勺冰激凌放进了自己嘴里。
真田目视前方,用余光看着幸村。
幸村只有一个勺子,真田有些遗憾地心想,这下似乎没有“先吃”一说了。
两个时辰前,幸村局长带着他从真田组溜了出来,瞒着所有屯所里的人——美其名曰“骗过别人就要先骗过自己人”,根据幸村的说法。但这同时也意味着,现在能守卫局长安危的只有他真田一人,他不能有任何闪失。
祗园祭的混乱程度比真田想象中的更甚。
无序的人群,嘈杂的叫卖声,让二人随时都有走散的可能。真田为了保证局长安全,几乎与幸村寸步不离,就连避让车马的时候也和他贴得紧紧的。
所以此时,为防刺客在局长吃东西的时候偷袭,真田带着幸村挤在一条掩人耳目的小巷里歇脚。
……话是这么说。
不过,真田始终没有察觉到什么杀意,反而觉得有人在刻意躲着他们走。
现在。
就在他们后方。
两个人。
试探、紧张,二人的搭档关系还有点不协调。
这种三脚猫还敢出来丢人现眼?究竟是在小瞧真田组还是在小瞧他这个随从啊!真田这么想着,将手握在刀柄上,转身准备出击。
“啊,那边。”
忽然,幸村叼着勺子,指着前方说:“我要去那个摊位看看!”
真田刚要开口,回头就见幸村撇下他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潮。
“等一下,局……幸村!”
真田把刀按了回去,连忙跟了出去。
要守护的对象擅自离开视线,按常识说,这是一件极度危险和不负责的事情。但看幸村兴致勃勃的样子,真田就闹不明白,他究竟是还未察觉尾随者的来临,还是依然在恪尽职守地在和线人接头前继续扮演一个活泼游客的角色。
当然了,真田偏向于后者。
他潜意识觉得幸村不是这么意气用事的人。
幸村前往的是一个街头画像摊,在与作为摊主的老画家商量一阵后,幸村坐在了被让出来的那块画板前,命令真田坐在对面模特的座位上。
“你会画画?”真田赶到,问幸村。
“会一点,”幸村忙着拆开颜料盒,笑着说,“好了真田,坐到对面去,我要开始画了。”
真田姑且也配合演出,对他言听计从了一下。
一炷香的工夫后。
幸村放下笔。
“可以了。”幸村满意地摸着下巴。
“这么池面!”老画家一直站在幸村后面看着他画,称赞道,“比我画得都好了啊!如果你也摆一摊,我的生意恐怕都要被你抢走喽,少年!”
“啊,承蒙夸奖。”幸村笑着说,眼神却未曾离开过真田。
自从在画摊坐定后,两个可疑分子就没再显山露水。真田从凳子前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刚想凑过去看一眼幸村的画作,幸村却把画轴一卷,奔着下一个店面去了。
“等、等一下啊!”真田马不停蹄地跟了过去。
老画家却拉住了真田。
“有什么事?”真田黑着脸回头。
他隐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付钱!”老画家指着一堆被开起来的颜料,说。
幸村的下一个目的地是花市。
“水仙,”幸村捧起一盆水仙花,用指尖绕着它的长叶,对真田介绍说,“含有拉丁可碱、石蒜碱等有毒成分,过量吸入的话,会使人休克。”
“既然知道了它的危险,还是别靠它这么近比较好。”
话到一半,真田想到了什么。
“昨晚清水寺的那些香薰……”
幸村朝他投去肯定的目光。
真田顿悟。
——局长养花,原来是为了从中提炼植物毒素!
真田对局长的敬佩之心顿时如鸭川之水,滔滔不绝。原来局长也不是能轻易被人看穿的普通人,真田很高兴又对组里的认识更进一步。
养花,必须奉行!
现在管他什么男子气概,真田正色对幸村道:“幸村,你需要多少花?我们全都带回屯所养起来吧!”
“不不不,”幸村礼貌地拒绝道,“我挑几个试验品种就好。辛苦你了,真田。”
此时在挑花的幸村才不会告诉真田,他其实是化学苦手,刚才那些洋化的名词全都是莲二告诉他的。
也不知道讲错了没有呢……
二人挑选了一阵,由真田拿着。
其间真田再次感受到那两个跟踪者在附近徘徊,但始终对他们敬而远之。
当手里提着的花篮满都让真田都觉得有些吃力的时候。
“已经够了吗,幸村?”真田不禁问了一声。
他实在是低估了局长的购买能力。
幸村转过头。
“噗……哈哈哈哈。”
幸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有、有什么好笑的!”真田尴尬地说。
幸村象征性地用手遮掩了一下笑容:“没什么。只是觉得,黑脸侍卫和花很适配呢。”
“哪里适配了kya!”真田完全不能理解。
“好,见好就收。”幸村跟老板付了账,朝真田走去,正说着,他却忽然如木桩一样地呆立在原地,“啊……”
幸村的眼神掠过真田身后,略微发直。
“怎么了!”真田如临大敌,手里的花盆差点砸了个粉碎。
差点忘了他在执行任务中!太松懈了!
幸村迈上前一步。
“那盆花,”他和真田擦肩而过,朝着另一家店铺的方向走去,“好漂亮!”
幸村看中了在店铺木架上摆着的一盆花。
“欢迎光临,少年,”店里,梳着月代头的老板循着幸村的目光看去,对他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是这盆斑纹雏菊吗?这是很特别的品种,别看它的花瓣是白色的,随着生长的过程,斑纹会变紫哦!很神奇吧?”
幸村毫不犹豫,再次慷慨解囊:“请给我那个。”
“等一下等一下,”面对送上门的生意,老板却阴险地摇了摇手指,“这盆不卖。”
真田赶来:“‘不卖’是什么意思?”
“你看啊,”老板抬手指了指牌匾,“我们这里是一家游戏商店,架子上的礼品不是用来卖的,只能通过玩飞镖来击破它绑着的气球才能得到。”
真田低头看了一眼令人瞠目结舌的飞镖价目表,又看了一眼斑纹雏菊密密麻麻的叶子后面藏着的那个比指甲盖还小的气球,不悦地蹙眉。
气球是很好射中。
关键是不能动到雏菊的叶子。
看来这老板是存心想用它赚钱。
“如何,”真田偏头,低声对幸村说,“要试试吗?”
“当……然……了!!”
被这样愚弄,幸村压低着头,嘴角抽搐,浑身散发着低气压,把五十发飞镖的费用拍在了柜台上。
真田更是意外。
他从未想过,堂堂真田组的局长也会这样孩子气。
虽然幸村气势逼人,但看容貌,幸村似乎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者可能比他还小一些。真田忽然有些想知道幸村的年龄。
可惜幸村的准头很差,在某次过于用力碰落了三枝花朵后,他就下意识地收敛了力道,最后他甚至尝试了把飞镖砸在了墙上反射击破的方法,却依然没能射破气球。
五十支飞镖很快用完。
“看来,我果然不是刀剑好手呢。”幸村扔出最后一击,叉着腰舒了口气。
“毕竟是我花大价钱从欧洲进口来的啊。”老板搓着手,转而招揽幸村身后的真田,“哎,他身后的小哥,看上去你好像也很喜欢花啊?要来试试吗?”
“算了。真田,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幸村说。
真田却蹲下来,把手里的花盆统统放在了地上。
“真田?”幸村低头,语气都有些重,“在等什么?走了。”
“是觉得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吗。”真田说。
处于晨昏的交界点,灯笼还未挂起,幸村的视线呈现出和天空一样的模糊的墨蓝色。
幸村有些愣怔:“什么意思?”
“靠着‘下定决心就要去完成’的想法,我在日复一日的闭关中完成了对武士道的领悟。”说到这里真田抬起头,自下而上看着幸村,道,“所以我想,如果把它的存在作为一件礼物,你应该会喜欢的吧。”
哗。
沿街的灯笼,此时一并亮了起来。
驱散了未曾降临的黑暗。
幸村想,这个男人的字典里从来没有“放弃”二字。
“怎么,我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吗?”真田理所当然地问,“幸村?”
“没有……”幸村若有所思,“那好吧,就做到你尽兴为止好了,真田!”
真田首先尝试着找到可以避开枝叶的空隙。但不知是巧合还是老板故意为之,要击破气球的话,很难对雏菊毫发无伤。
“没有死角吗……”真田如临大敌地对峙。
幸村看着真田脸上越来越挑战的表情,发现他虽然是硬汉一个,但其实顽固得可爱。
“靠墙面反射无法击中,这点我已经证明。”幸村建议道,“还有其他让飞镖拐弯的方法吗?”
“不可能,”真田果断地排除,“这明显违背常理。”
“伤脑筋啊,”幸村说,“飞镖不是回旋镖,一旦投出,就不能改变方向了……”
真田忽然用拳头重重地一拍手!
“就是这个!”他激动地说,“谢谢你,幸村!”
“诶?”幸村完全不知真田从他的话语中体悟了什么。
真田转身又付了五十发飞镖的价钱。
幸村安静地站在一旁,只见真田的食指和拇指同时捏住两支飞镖,在投出一支飞镖后,立即拿着另一支飞镖朝反方向挥动手臂。
幸村歪了歪头:这是在?
他定睛看着飞镖划过的弧线。
“咦?”
幸村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而当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田的操作之后,才确信飞镖刚才划过的轨迹不是一条直线,而是在中间以一个很小的角度朝气球的方向拐弯了。
——真田试图用挥动手里飞镖产生的二次气流,来影响投出后的轨道!
幸村忽然觉得:“能行!”
真田不断调整着手腕的姿势,飞镖拐弯的角度正在变大,从平角变为钝角,钝角变为直角。
“这怎么可能中嘛!”
幸村回头一看,身后在町家门口聚集了不少围观群众,他们一边看真田投飞镖,一边评论道。
幸村以不大不小的音量笑着说:“那可不一定哦。”
“喂,”有好心的老婆婆在真田背后大喊,“这老板明显是在骗钱!小伙子可别上当了,为主人尽忠也要有个限度!”
真田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大喊:“手腕再上扬一点!”
幸村皱眉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幸村站得脚都快发麻的时候,真田空着手,转过头来看着他。
“中了吗?”幸村满眼写着期待。
真田低下眼睛,把脸撇向一边。
还是不行吗……
“好了好了,真田,”幸村见状安慰道,“我们做得已经够多了。毕竟,不是事事都能如意的。”
他很想摸摸真田的头。
摸摸如狼狗的绒毛一般的、发茬坚硬的头发。
看来真田练这个技巧需要消耗体力,他的气息略微不稳。“一次,”真田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说,“请再让我尝试一次,局……幸村。”
幸村抿着嘴唇。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再试了!”
接真田话的是那个月代头老板。
他一开始还笑得贼眉鼠眼,但见真田如此拼命,完全被他的气势所压倒,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摊上了不能惹的人。
在男性平均身高不过四尺半的日本国,这个身材颀长的黑衣武士要是气急败坏,一拳过来,他的颈椎估计都得碎了。
而且,老板不清楚为什么有人能对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都对待得如此认真,更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身边那个蓝发的少年明明是主人,却纵容——乃至亲自号令他驰骋纵横。
“不就是一盆花嘛,”老板颤抖着说,“不用打气球了,我、我直接送给你们就好!”
幸村退后一步。
意思是让真田继续。
“少废话了蠢货,飞镖快给我!”真田拍着柜台吼道,“——别动它!”
“咦咿咿!”老板刚想去把花盆后的气球转来前面好送这两尊瘟神通关,猝不及防被这一声吓得跌坐在地。
真田站在横板前,转动着手里的飞镖。
敬重局长。
不允许失败。
不给局长留有任何遗憾。
……守护幸村局长,直到死。
——全部流淌在他通体的血液里面。
“喝啊!!”
在一百第三十五次投出飞镖的时候。
“嘭”地一声,刀尖刺破了气球。
“不可能……”
老板瞠目欲裂,一副见鬼的表情。
真田用袖口印了印额角的汗:“拿来。”
出乎老板的意料,真田的声线异常平静。真田接过花盆仔细检查,还好,除了之前削下来的三朵之外,他没折到其他花枝。
真田转手把它递给幸村。
“你这个人啊……”幸村接过来,说。
在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很高兴,你坚持下去了。
真田正要弯腰拿地上的那些花,忽然,他看见幸村身后落下一片樱花瓣。
在幸村说完这句话前,真田挥了两次黑龙刀,瞬息间又把它收入鞘中。
“总成就了我勇气的来源呢。”幸村早已察觉了真田的动作,缓缓地说道。
“不,幸村,”真田难得地点头笑道,“成就我的人,是你。”
听见樱花雨落下的声音,幸村转身,朝夜空看去。
在他跳动着的心脏的后方,某一片粉色的花瓣被利刃切成了两半。
“是,是。”幸村笑了起来,和真田并肩离开了这家商店,“看来我的随从进化出新招数了呢。能使黑龙刀的轨迹拐弯的秘技吗?嗯,我看就叫……‘黑龙斩’好了!”
不远处的街角。
“终于离开那家该死的店铺了!”
切原赤也的口鼻上蒙着一条绿色的头巾,探着脑袋往幸村和真田离去的方向偷看。
在确定周围安全后,切原朝身后的同伴招手。
“那个方向嘛,”切原走在马路中央,解开伪装还给他的同伴,抱怨道,“他们应该是要去看花车行列,已经不要紧了。真是的,为什么他们偏偏堵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啊!害我们白白浪费了一个下午才穿过这个路口!”
切原的黑发同伴疑惑不解:“嘶……根据你的说法,他们不是你的同僚吗?为什么避着他们?”
切原闻言停下脚步。
他的表情顿时扭曲得像吃了一斤醋海带。
“是恶魔啊!”切原毫不犹豫地控诉,“那两个人是恶魔!「真田组」的局长和副长的含金量,你懂吗,海堂?”
今日粗长~祝米娜桑的新年和真幸的恋情一样甜甜蜜蜜~
幸村喂真田冰激凌的剧情可不是我霞编的哈,是RB剧情里的官方糖哦!!!官——方——糖——哦——!!!
真田只是一款全自动村推罢了!
写直男视角的时候快把自己整笑了,我完全不理解啊(扶额苦笑)……或许等真田开窍之后,我写起来就会顺畅很多吧?(←快了)
还有,我平等地讨厌每一个说真田不擅长演戏的同人作者,你们是都没看过海原祭吗?啊嗯?(话说你为什么突然切换到大爷的语气了?!啊嗯?!)
黑龙二重斩真成黑龙二重“斩”了,能砍人的那种哟~
啊呀呀,看小情侣约会太甜了,好想写这样的无脑日常写一整篇啊,但是不行呢,哥几个下章就要开打了。珍惜现在可爱的主上吧,我好不想、好不想写他为了胜利而化身肃杀之神的一面,虽然帅,但让我心疼,我写的时候会伤心。目前的话呢,我争取不把人写死,至少是在元宵节前不把人写死=w=。
通俗版名词解释:
1月代头:……
(太抽象了,我也不好解释,反正就是一种中间秃头但还留有一撮头发的日本男人发型,很丑很搞笑(在我看来),感兴趣的可以百度搜搜看 ̄︶ ̄)
次回予告:切原无意间的一句话,居然成为了引火上身的导火索。他无法接受,这个和他交换了信任的朋友居然来自真田组最大的敌营——长洲藩的青学组。看来,倒幕和佐幕派的大战不可避免。次回,《立场不同者的悲哀》——真田组的大家,请做好开战的准备吧!(下一章绅士出场,5日后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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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延和十一年五月初四(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