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3章 招摇

“小姑娘，你又是谁？”

还不待琴芷嫣从那浮生一梦的怅然中惊醒过来，便听到了路招摇的这句问话。而也正是这句话，才让琴芷嫣终于敢肯定，她思念了那么多年的女魔头，是真的回来了。

以往在梦中，那女子何时这样问过她？早在一开始自己喊出她的名字时，便如烟云般散去了。

失而复得的欢喜，令琴芷嫣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原先见着路招摇苍白面色时的担忧心情，也在目睹对方对她挑眉一笑时渐渐舒朗开来，化作时隔多年故人重逢时的潸然泪下。

紧紧盯着路招摇的脸，琴芷嫣可谓悲喜交加。本欲简单说明一下自己的身份，话一出口却带了几分哽咽：“我是芷嫣，万、玄玉堂的琴芷嫣……”

亦是等了你整整一辈子的琴芷嫣……

不同于她心中的暗潮涌动，对面路招摇的心思可谓简单之至。

见琴芷嫣自报家门，她面色微怔，只觉得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似乎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在随口问了下琴芷嫣跟同样姓琴的老熟人琴千弦有什么关系，得知对方居然是他的侄女时，这个臭名昭著的女魔头才终于变了变神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半晌，才不禁感慨了句：

“当真是命运弄人啊。”

由于琴芷嫣态度良好，没有像其他宗门人士那样，一见面就对她喊打喊杀，是以路招摇也没好意思将自己当年把人家大伯父掳到地牢里看了一夜，还给人看出心理阴影的事讲给她听。

只是，当下此地只有她们二人，若什么都不说，也不太好。路招摇盯着琴芷嫣思索一瞬，见她面上犹有泪痕，遂问道：“你这小丫头，哭什么。”

琴芷嫣这才回了神，当即有些难为情地抬手擦去面上的泪痕，同时也借着手指的遮挡，避开了对方那抹强烈中带着几许陌生感的打量。

她终是如愿见到了女魔头，可与此同时也终于被迫失去了她。

那个曾与自己经历过无数事情的路招摇，到底是只能尘封在她的记忆之中了。

虽然有些不甘，但琴芷嫣还是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都已经见到她了，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呢？比起前世的空待，现在的生疏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如今既已重新来过，就算她不记得你又如何，岂非表明她同样也不再对厉尘澜抱有任何感情？如今你先于厉尘澜遇到她，难道不是近水楼台？若能在女魔头与那人重逢前，早些占据她心里的位置，不也算此次重生的意义？

想通这些关窍，琴芷嫣不免心情大好，心中郁结也渐渐散去。她提起精神，暗暗思忖着该如何搭话，才能与现在这个眉目之中还带着戒备的路招摇拉近距离。岂料才刚抬起头，便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自己跟前，正带着一脸的兴味盎然，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

忽略掉那目光中的浓浓生疏感，面对心上人的灼热视线，琴芷嫣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她自小学的便是那套“发乎情，止乎礼”的言行，便是前世与柳沧岭定情时，也未曾经历过这样的眼神攻势。

见路招摇这般盯着自己看，她当即羞赧起来，下意识扭头避开了她的打量。岂料转脸之际，恰好看到面前冰镜上的两副相似容颜，不由一怔。

路招摇顺着她的动作一同看往镜中，如同双生花一般的相似容貌登时映入眼帘。

怎会如此？路招摇心头不解，拧眉看向镜中两张一般无二的脸。

而她身侧，经历过上一世的琴芷嫣则终于明悟。或许，自己额上的伤口便与这个有关吧。许是沾了自己血的缘故，即便这一世的女魔头不再是鬼魂之体，无法附身在她身上，可命运却依然能制造出奇奇怪怪的契机，暗中将她们二人牵引在一处。

内心不由感慨一句“苍天怜我”。

看来自己跟女魔头，果然也是有些缘分的。

正暗暗庆幸着这份机缘，身旁那人已经率先调节过来，抱着胳膊问她：“好妹妹，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琴芷嫣收回心神，顺从地点点头，便见她问道：“第一，这是哪里？”

“千尘阁附近的素山迷阵。”

“哦，素山啊？”路招摇弯下身子，缓缓凑近她，声音中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蛊惑，问道，“第二，你要去哪儿？”

若按照前世这时期的想法，必定是去万戮门修习魔道，以期为父报仇。

琴芷嫣本想据实回答，然而想到此刻万戮门中还在等着路招摇回归的厉尘澜，一时又有些犹疑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那你呢，你又要去哪里？”

先不提她不愿轻易离开苦求多年而不得见，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心上人。便是如今性情大变一事，千尘阁也轻易回不得。

前世的她身居高位多年，亦经历了几百年的高处不胜寒，性情相较十几岁时已变得冷厉了太多，若是遇见熟悉她的人必定会露出破绽，所以千尘阁决计不能回去。

而曾经待惯了的万戮门，不知为何，在这里竟变成了万路门。虽然她回想了一下今生的记忆，知道现在万路门的门主依旧是厉尘澜，但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她实在不敢去赌，更何况，厉尘澜还是前世害得路招摇殉情的罪魁祸首，她实在不愿再让女魔头见到他，重蹈当年覆辙。

如此一来，倒有些可笑了。

可笑她重活一世，竟落得个无处可去的境地。

路招摇对此却是会错了意，瞧见她那副迟疑的模样，冷哼一声，只觉得她是在撒谎。

不过，念在琴芷嫣是自己苏醒后见到的第一个活人，也不好太过苛责，所以她只是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你既然是琴千弦的侄女，为何会顶着一头的血出现在此处？”

为何出现在此……

琴芷嫣顺着她的话回想了下脑内记忆，嘴角的笑意慢慢敛住，脑海中浮上来的那个答案几乎令她如坠冰窟。

为什么在这个时空，父亲还是难逃鉴心门的毒手？难道一切都已注定？

素手慢慢垂落至身侧，昔年求助无门的茫然渐渐浮上心头，令琴芷嫣的声音也逐渐失了温度，变得与这满室的冰雪一般清冷。

“家父为鉴心门柳巍兄妹所杀，我要杀了那两人，为我爹报仇。可大伯父不许，派人拦着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硬闯……”

“鉴心门的人啊……”只听得路招摇短短一叹，随后便转了口风，似笑非笑道，“最快的复仇之法，便是堕入魔道。既然你要报仇，不如随我去万路门，如何？”

女魔头怎么可能会对初次见面的人如此好心，怕不是另有所图。琴芷嫣好不容易压下刚刚那股愤恨失意的情绪，心中便又开始犯嘀咕。

当然，腹诽归腹诽，面上却识相地没有说出什么质疑的话来，免得惹对方不爽。

女魔头向来巧舌如簧，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十个自己都比不过她。对于二人之间的这些差距，琴芷嫣历来都看得透彻。

只是，有自知之明是一码事，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调侃一句：“你看起来，跟传闻中很不一样。”

路招摇很自恋地回以一笑，隔了老远还能听见她带着自豪的声音。

“当然，我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么？

琴芷嫣用极尽温柔与眷恋的目光望着前方那个大摇大摆的红衣身影，宠溺一笑，心中暗暗点头。

是啊，可不就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

所以，这么好的女魔头，自己这次可要抓得紧紧的，千万不能再让她丢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