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12章 涟漪

刚转过头去看路招摇，便见对方抱着双臂一副啧啧称奇的模样，正上下打量着自己。

不知怎的，琴芷嫣竟被她这目光盯得心里发毛，总觉得女魔头这次的打量有些不同寻常。至于异常在哪里，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归咎于她方才的伤势。

说起来，这厉尘澜也真是的，下这么重的手作甚，这不，害得女魔头都有些神智不清了。

想到路招摇方才捱的那两下，琴芷嫣关心则乱，一时也没来得及去思考什么旁的缘由，忙牵起她手腕摸她脉搏。

伤得倒是不重，只是气血上涌，回去好好调息一阵便可。只是，为何女魔头的眼神仍这般奇怪？

琴芷嫣以眼神相询，盈满疑问的眸子直直看向路招摇。一瞬间，白衣少女不染尘俗的清丽容颜映入眼底，倒教阅尽千帆的路招摇难得地晃了晃神。

之前赶路的时候也没有心思细看，经过方才应对厉尘澜之时见到琴芷嫣对自己的处处维护后，这个自诩冷心冷情的女魔头，才有心情好好瞧一瞧这个甘为自己两肋插刀的小姑娘。

这一瞧，越看越顺眼不说，还教她发现，这个芷嫣居然也是个不逊于仙门第一美男子的小美人儿。

还是个难得怀有一颗赤子之心的美人。

不错，倒是合她的胃口。

那厢琴芷嫣依然一脸懵然地望着她，路招摇轻咳一声，却没能得意太久，很快便感受到了久违的窒息之感。还真别说，厉尘澜这小丑八怪的力气还真大，也不知方才他拍向自己的那两掌蕴含了多少灵力，捱到现在，还真不怎么好受。

按照路招摇平时的作风，她不好受，别人也别想好过。然而这一次，可能是琴芷嫣一头雾水的表情取悦到了她，又或许是对那女子方才对自己的以身相护颇感舒心，致使路招摇不顾此刻胸口的憋闷，也要将心中猜测说出来逗逗她。

于是接下来，琴芷嫣便得到对方那番自以为探知到真相，却差点让她吐血的推论——

“方才我如何认怂都没能让那个小丑八怪手下留情，你只随口诌了几句他便松了手，要我说，莫不是他看上你了？”

“……呵呵。”

琴芷嫣对她的想象力佩服至极，扯着嘴角僵笑一声，随即一脸无语地拉着她往外面走。

厉尘澜能看上自己？

还不是因为她路招摇方才的熟悉举动让他回想到了他们的从前，故而才愿意手下留情，不然今日她俩还焉有命在？

路招摇身在局中，看不清厉尘澜自遇到她后的种种反常，可琴芷嫣方才将他们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自是对此心知肚明。

只是这个模棱两可的猜测，能同路招摇讲么？万一女魔头得知厉尘澜待她的深情厚谊，提前开了窍，那自己此后还能再同她呆在一处么？

想到前世她与厉尘澜在一起后的浓情蜜意，琴芷嫣心头莫名发涩，强拉着路招摇的手便要往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冷哼，还能这样开她的玩笑，想必女魔头的伤势也没多重。既然如此，还不如早点到戏月峰安顿下来，想办法提升功力呢。

方才若非她勉强将厉尘澜糊弄了过去，恐怕现在两人都要变成尘稷山上的养料了。对于曾经身居护法之位的她而言，这种危及性命的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再有这么一次，就算路招摇不说什么，她自己也会唾弃自己。

另一边，路招摇显然也同她想到了一处去，对于她难得表露出来的强硬也没有感到什么不满，反而对于自己将这个好脾气的小女子惹毛一事感到挺得意，一路上任由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即便那股力道已经隐隐让她觉得不适，也难得没有发脾气。

不过嘛，琴芷嫣偶尔的小脾气可以得到路招摇的一时容忍，旁人却没有这等好运了。途经那个小塌鼻子的时候，路招摇心里还惦记着方才他对她二人的不敬，特意停下脚步开了一波嘲讽：“你是看门的吧？看一辈子门吧，别往上爬。爬上去，死得快。”

任谁听到这话都不会高兴，被嫌弃的那个小塌鼻子护卫自然也不例外，扶着树干艰难站起，一脸蒙圈地看着路招摇，不懂这女子为何要这般看不起他。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跟她有多大仇似的。

路招摇才懒得看他那副怀疑人生的模样，随后又道：“你们门主都收我们两个为徒了，赶紧的，送我们去戏月峰。”

她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听着就让人有种想要揍她一顿，教她做人的冲动。然而门主收徒之事也是他亲眼所见，抵赖不得，方才目睹过厉尘澜态度的他也不敢再轻易招惹这两个新出炉的门主徒弟，甚至碍于门主的淫威，他不仅不能揍人，还得好生伺候着。

所以，在接下来听到路招摇借着受伤一事，勒令他们去找两顶轿子抬她们去戏月峰的时候，小塌鼻子虽然不服气，但被善于胡说八道的路招摇这么一绕，最终还是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了。

几人兜圈子的时候，琴芷嫣就站在路招摇边上默默看着，见那几个笨笨的护卫被路招摇呛得说不出话来，她微微展眉，目光中满是怀念之色。

这样活泼生动的路招摇，有多久没见过了？

如果可以，真希望她能一辈子都这样快活。

许是她的性子太过安静，连悲伤都是那样地默然无声，路招摇在将那几人忽悠走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扭头一看，撞见的便是她望着自己的那一脸神伤的模样。

虽然琴芷嫣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神色，但路招摇心下仍不由纳闷，这个芷嫣年纪轻轻的，怎么私下里总是这么失魂落魄的，感觉很有故事的样子？好歹也是琴千弦的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那些宗门人士又有谁会那么胆大给她气受，让她这么难过？

还不待她细细探究琴芷嫣目光中的感伤从何而来，抬轿子的人便来了。路招摇只得先按下心中的那些好奇，招呼着琴芷嫣先坐上去再说。

对于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而言，既然有免费的脚力，又何必费力步行至戏月峰？

路招摇冷哼一声，毫无心理负担地迈上轿子。琴芷嫣知哓她惯爱作威作福的性子，心中亦知这是她好心教给“初出茅庐”的自己的第一课，对此自然毫无异议，在看着她大咧咧靠在轿椅上后，也跟着坐上了另一台轿子。

虽说如今的自己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至于为此感到受宠若惊，但见路招摇比起前世多出了几分人情味，一副愿意跟自己“有福同享”的架势，琴芷嫣好笑之余，心中也只余下满满的幸福感。

其实在她们的前世，也是发生过这档子事的。不同的是，自己那时是因缘际会之下被女魔头误占了躯壳，全然不似如今这般与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在那人被门徒抬着悠悠走远的时候，只能不得已以魂体之身奋力追赶在她轿后，可最终换来的，却是看着她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结局。

好在当下境遇是不同了，自己可以堂堂正正地坐在女魔头身边，近距离地看着她对旁人耀武扬威的模样，亦或是，放下戒备与自己说笑的得意情状。

这个场景，是她前世曾期许已久的，如今终于如愿置身其中。琴芷嫣心情不可谓不好，在看到路招摇对自己臭屁一笑，炫耀她的魔头威风时，更是回以温柔一笑，表明自己甘拜下风。

谁曾想，被她那抹干净纯澈的笑容惊艳到，路招摇怔了一瞬，一时之间竟满心满眼都是方才琴芷嫣挡在自己身前，为自己保驾护航的模样。

那抹清瘦却牢牢挡在她身前的仿佛坚不可摧的背影，头一次让见惯了风雨的路招摇觉得，原来她也是渴望有人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求能如何保护她，只要能永不言弃，也是极好的。

这一生中，头一次让她有这个想法的人是洛明轩，可惜后来，他背叛了她。如今……

路招摇还没来得及去想今后的事，前头抬轿的人忽然崴了一下，身下的轿子一晃，连带着轿上的她也一个趔趄。她蓦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半天究竟想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幸而琴芷嫣也正思考着别的事，暂时无暇分心来看她的模样。路招摇羞耻之余，忙偏过头去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缓解这份单方面的尴尬。

感受到脸颊的一片热意，她心中也不可避免地泛起了一丝涟漪。倘若……

倘若报了父仇之后，琴芷嫣无处可去，那她便勉为其难地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个小跟班好了。琴芷嫣……应该会愿意的吧。

心中虽这么想着，一路上她却一直不曾回过头去。只借着观察尘稷山目前变化的幌子，留给琴芷嫣一个后脑勺，和一如往日嚣张狂放的背影，不让对方瞧见自己的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