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114章 番外三[番外]

【大结局if线，假如阵法运转时出了差错，女魔头被拉入芷嫣的心魔幻境】

——

路招摇恢复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与什么人说着话。

定睛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处结界之外，与阔别已久的姥爷分隔两地，一边是山明水秀春暖花开，另一边则是穷山恶水瘴气遍布。

面对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路招摇怔了怔，瞬间明了这是何处。

这里是封魔山，是她曾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也是凤山一行道心破碎后，自己穷极一生都不敢再踏入的故土。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此时此刻，看见多年来只能辗转出现在梦中的亲人，骤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即便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路招摇，也禁不住喉头一哽，险些落下泪来。

姥爷，我真的，好想你……

面对这个此生唯一亏欠的人，路招摇多想大声喊出这句话，并跨进结界内与自家姥爷紧紧相拥，将这些年来自己深藏于心的歉意同他老人家说个分明。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很后悔。因为自己的一时之失，而害得唯一的亲人身首异处，这是她此生犯下的第一场大错，也是最让她感到痛苦的一次。

所以，她才会如此憎恶那个洛明轩。当年如果不是那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骗了她，勾得那个没心眼的自己对外面的世界心怀憧憬，非要学成本事破开封魔山结界出去寻他，最后却因路见不平救下魔王之子一事与之发生冲突，被对方关在凤山地牢磋磨……或许后来，她的姥爷就不会因为救她而死了。

这般强烈的悔意与痛意，多年来一直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缠绕着她。也正因此，在第一次杀死洛明轩的时候，她才会那样高兴，高兴到喝得酩酊大醉，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对姥爷说着，姥爷，我给你报仇了，终于报仇了，这下您老人家在天之灵，终于可以安息了吧……

路招摇心头复杂情绪翻涌不休，可现实却是，她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外的另一个她开开心心地冲着结界之内的姥爷喊道：“老头子，我走啦！等我玩够了，给你带根拐杖回来！别太想我啊！”

另一头的姥爷望着她的眼神分明满含着不舍，可最终却还是疼爱外孙女的心占了上风，虽然肉眼可见地有些惆怅，却仍是顺着她的话应承道：“去吧去吧，我看那位金仙也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与他交好，对于初入江湖的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红衣少女闻言点点头，而后便冲着姥爷挥挥手，在看到老人家同样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的时候，终是极为乐观地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路招摇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一幕，随后不知何故竟受那红衣少女牵引，不得不先跟着她离开了。

因此，哪怕她再怎么思念姥爷，舍不得这么快离开他老人家，最终也只能在红衣少女越发轻快的步伐中，一步步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一路上，看着那个年轻版的自己充满新奇感地观察着外面的一切，路招摇好笑之余，也不得不开始琢磨起事情的原委来。

先前自己正与江河一同开启六道金刚阵时，突然间听见芷嫣的声音，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爱到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坚定选择她？而后还不待她狐疑地望向前方打坐的芷嫣，便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让她一睁眼便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现在看来，那句话，似乎并不是错觉。

那么，现在自己所面对的这一切，不出意外，应该就是一场幻境了吧。

不，不对，或许更确切来说，她现在看到的这一切，都是那道声音对自己的……

考验？

“不错，路招摇，你很聪明。”

心底的猜测才刚刚成型，那道熟悉的声音便这样出乎意料地再度出现了。

路招摇也不慌，反而一脸淡定地问祂：“你是芷嫣的心魔，对吗？”

那道声音顿了一下，说道：“真没意思，这就被你猜出来了。”

路招摇心想，这么明显的提示，自己猜不出来才有鬼。

她双手抱臂，跟在少女路招摇身后，一边看着她跟路人搭话，好奇又欣喜地询问着关于金仙洛明轩的事，一边问道：“你既费尽心思将我带到这里，想必那六道金刚阵法应该已经生效了吧。那么，现在处于我眼前的幻境，莫不是你在试图负隅顽抗？”

心魔哈哈一笑，说道：“你也不必这样试探我。看在你是琴芷嫣心爱之人的份上，我便是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也无妨。是，这里便是琴芷嫣所深陷的心魔幻境。假使你无法成功唤醒她，不仅她会死，就连你，也会因届时的失败而陷入永久的沉睡，再也醒不过来。”

听到这些话，路招摇不免陷入了沉思。这时，心魔的声音又悄然出现在她耳边，蛊惑道：“害怕了？也是，为了一个不知道能不能救得回来的废物，心生退意也是情有可原。如果你能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不再固执地想要救活她，那么本座，便能立刻送你出去。”

“届时，尘归尘，土归土，你与琴芷嫣便能彻彻底底地分割，你再也不用被她的所谓深情裹挟，而她，也不必再被困在过去与现在的樊笼中苦苦挣扎。这，可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话音刚落，便被路招摇带着些许冷意的声音嘲讽道：“去你的划算！芷嫣知道你在背地里这么编排她吗？”

心魔疑惑地“嗯？”了一声，听见她坚定地说道：“无论将来结局如何，我都不会再松开芷嫣的手。想让我放弃她，不可能。”

心魔似乎不信一个凡人能情深至此，声音顿了顿，好奇道：“哦？这么说来，你也愿意与她一起死了？”

路招摇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没有芷嫣，我此生，无所恋。”

这样的回答，显然极大程度地出乎了心魔的意料。只听得祂的声音短暂地沉默了一瞬，而后竟又开始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是在笑路招摇的一意孤行，不自量力。

过后，见被笑的那人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祂嗤笑一声，说道：“那便如你所愿。但愿，你不会后悔。”

“我路招摇做下的决定，绝不后悔。”

“那本座，就拭目以待了。”

心魔的声音渐渐散去，周边复又变得喧嚣了起来，仿佛刚刚那道声音的出现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路招摇收回心神，继续被前方那道红色的身影牵引着，一同走向前往凤山的必经之路。

看着前方的红衣少女依然如先前所见那般没心没肺，一路上又是学人喝酒，又是蹲在路过的河边打水漂，路招摇隐隐羡慕着她那无忧无虑的心境的同时，又对接下来注定要发生的悲剧感到深深的抗拒。

平心而论，当初作为魔王之子的厉尘澜的确是无辜的，她之所以愿意见义勇为救下他，也是因为不忍看到一个可怜的少年因生父之过而被牵连至死。尽管后来因为好心救下他而与那些宗门之人结下了梁子，可路招摇却也从未迁怒于他，只是偶尔觉得此行不顺，并未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后悔过。

唯一觉得遗憾的，便是因着这事，而间接导致了姥爷的惨死。

说到底，姥爷之死，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所以，在看着少女路招摇一路往凤山而去时，她心里总是在暗暗祈祷着，那一天能不能来得迟一点，再迟一点？她实在不想在好不容易见了姥爷一面后，又被迫眼睁睁看着他老人家离自己而去。这样先生离再死别的结局，于他们祖孙俩而言，实在过于残忍了。

幸好，上天似乎听到了她的祈求。这一路以来，二人根本没有遇见什么可怜巴巴的蓝衣少年，更没有撞见印象中十大宗门齐聚在一起准备处死魔王之子的场面。路途间偶尔的停留，也只是因为红衣少女被沿途景致迷花了眼，才会时不时地在那些有意思的地方略微耽搁一两日。

而等到最后终于到达凤山的时候，红衣少女所面对的，也并非那些宗门之人对自己的恶意，而是洛明轩诚心邀请自己参加他与未婚妻柳苏若的婚宴的温和笑言。

真心与假意，路招摇自认还是分得清的。眼前的锦衣男子面容温和，目光正直，与记忆中那个不配为人的小人简直两模两样。

可正因如此，路招摇才越发觉得恶心。

什么仇什么怨，居然让她这辈子最厌恶的仇人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好人？

然而此处到底是幻境，不管路招摇心里有多膈应这对恶毒伪善的夫妇，年轻的那个她仍是极为爽快地应下了洛明轩的邀约，开开心心地留下来观礼。

于是路招摇只能一边暗道晦气，一边跟着她留下来，于几日后的金仙大婚当日，坐在观礼台后默默看着那对夫妻礼成时面对彼此露出的温柔笑意。

想到来此之前自己与琴芷嫣被破坏的那场婚礼，她真是越看越郁闷，不明白芷嫣的心魔为什么要往她心口上扎刀子，还一扎一个准。

如果这就是祂对自己的考验的话，那她真的甘拜下风。

席间，红衣少女可能是呆得有些闷了，便背着那些负责照看她的侍女们偷偷溜了出去。路招摇无奈地跟在她后面，看着她在偌大的凤山中四处转悠，走着走着，突然与一白衣少年相撞。

哎，毛毛躁躁的，真不让人省心。路招摇刚想叹气，就见对面那位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容。

“你没事吧？对不住，是我没看路。”

青涩稚嫩的声音回响在两人耳边，不同的是，少女路招摇揉了揉肩膀，见撞了自己的这个少年还算礼貌，便也没有因为他面上遍布的可怖青痕而对他表露出什么不合时宜的情绪来，反而大度地笑了笑，就那样自来熟地与他攀谈起来。

他俩聊得倒是愉快，可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路招摇，却只觉得荒谬。

倒不是因为这个少年人是厉尘澜，而是因为，他居然穿着千尘阁的弟子服制。

怎么，难道这个幻境中的他竟是被洛明轩直接从封魔山中带了出来，然后又交给行事一向温和慈悲的千尘阁加以管教吗？

正当她为心底的这个猜想暗觉不可思议时，随意一瞥，却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个同样穿着宗门服制的女童，正定定地望着她们这个方向。

原本路招摇是不会在意这些小事的，可那孩子的面容，却让她不能不在意。

因为，那张紧绷着的显得有些冷淡的小脸，与琴芷嫣足有九成相似。

难道，这是小时候的她？

路招摇顿时有些欢喜地上前，想要好好看一看妻子这无缘得见的幼时模样。哪怕那孩子并看不见她，可若能在暗中这样瞧瞧她，路招摇也知足了。

出乎意料的是，还没等她凑上前，那孩子便颇为失望地低下了头，而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瞬，忽然就转身跑开了。

路招摇怕她遇到什么危险，想要跟上去，谁料还没跑几步，却受那股该死的牵引之力的控制，被重重地弹了回来。

等她站定后，画面一转，赫然又变成了另外一幅景象。

穿着一身极其张扬的红色门主袍服的她，正坐在一座孤坟前，颇为寂寥地举着酒坛往嘴里灌酒，身旁的土地上，还放着一把惹眼的剑。

那是，万钧剑？

就在路招摇疑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的时候，那厢路门主突然放下酒坛，对着面前那座被修建得异常豪华的坟茔倾诉道：“墨青啊墨青，多谢你那日舍命为我争取机会，才得以让如今的我成为万钧剑名正言顺的主人。只是，我虽如愿得了这把天下第一的魔剑，又用它统一了江湖上的所有魔修门派，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

“一开始我总是不太明白，这种感觉究竟因何而来。按理说，在这短短几年间，我已拥有了这世间最受人追捧的东西，无论权势、地位、功法，还是别的什么，那些令世人孜孜以求的东西，于我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所以，我不理解自己为何会这般矫情。”

“后来，我却渐渐想通了。许是因为，你是我在成为万路门门主之前，唯一一个见证过我行善举的人吧。可惜现在，连你也死了。看来我路招摇，注定就只能作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孤零零地活在这世上了……”

听到这番夹杂着浓浓落寞感的真心话，路招摇一怔，抬眼望去，果真看到那座坟茔的墓碑之上，写着当年自己取给厉尘澜的名字。

——门徒墨青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