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摇]咫尺 第1章 空待

无事的时候，琴芷嫣常常会望着封魔山的方向出神。

这已经是她继任护法的不知道第几个年头了。

如此漫长的年岁里，不止人间改朝换代，就连尘稷山的事物也变了好几番。

譬如曾经胆小如鼠、遇事惯爱哭哭啼啼的她，不正是在当年那件事发生后，便飞速成长起来的么？

琴芷嫣的思绪渐渐飘回多年前，试图回想起那些曾令自己心如刀割，至死不愿提及的往事。

那时，厉路二位门主的离去，致使门主之位空悬，昔年在厉尘澜铁血手腕下治理得如铁桶一般的万戮门，也终究还是再次动荡不安起来。

作为被路招摇一路调/教出来的人，不论于公于私，琴芷嫣都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昔日的心血毁于一旦。

于她而言，那女子的离去，已然是她心头大憾，如今若连那人一手建立的万戮门都保不住，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她？

怀着这样的信念，尽管当时心中甚痛，她也没敢放任自己继续消沉下去，很快便振作起来，甚至还在西山主司马容与暗罗卫长林子豫的扶持下，登上了专门设下的护法之位，替路招摇接过了守护尘稷山的担子。

因她先前曾由两位门主亲自教导过，明面上还是厉尘澜唯一的徒弟，也算是继任门主之位的不二人选。也正因此，那时对于她登上护法之职一事，倒也没有出现什么反对的声音。

再后来，为了堵住零星几个质疑她修为不够、难当大任的人的嘴，刚开始的那段时间，她每日拼了命般修炼，一刻都不曾停歇。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时日一久，不仅功力极速提升，处理公务也渐渐得心应手起来，这下才彻底没了那些质疑的声音，成功坐稳了护法之位。

尘埃落定后，一切事情也都慢慢变得好了起来。林子豫在她的帮助下寻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子游，对万戮门愈发割舍不下；一向温和沉默的司马容，也在其爱人月珠日复一日的鼓励与陪伴中，终于放下心结，为自己做了义肢，重新拥有了站立的机会。

而其他几位对万戮门忠心耿耿的山主……

北山主袁桀自从得知路招摇随夫自困于封魔山后，曾耿耿于怀了好长一段时日，随后，便自请前去封魔山镇守，除了江湖上发生大动荡时回来过几次，余下时间便一直不曾离开过那里。

南山主顾晗光心心念念的沈千锦在受到一些刺激后，终究还是选择去千尘阁求了她大伯父琴千弦，后在其相助之下，恢复了往日记忆。最终，二人再续前缘，相守到白头。

至于开窍最晚的东山主路十七，只能说，琴芷嫣很羡慕她。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在追逐爱情的过程中，比她多出了不知多少勇气。

此前，在助路招摇回魂一事上，十七与她大伯父结缘，不知不觉间对后者萌生出情意，却懵然不知。直到后来大伯父得道飞升，十七却发现自己仍对其念念不忘，这才后知后觉地明了了心中的爱意。

琴芷嫣自始至终见证着她的求而不得，颇有些物伤其类，加之与十七相处时，总能在她身上看到些故人的影子，因此便愈发不忍。几年后偶然得知自家大伯父要转世历劫的消息，便做了回红娘，开导十七亲自追去对方所在的皇宫与他成了亲，做了一世夫妻……

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大家曾期许过的轨迹发展着，就连远在鉴心门的柳沧岭，也终是放下了与她的前尘往事，择了一心仪女子成婚，如今已是娇妻在怀，儿女绕膝。

这样看来，好像所有人的心愿都已经实现了。可唯独她自己，一直没能等到女魔头回来。

路招摇她，真是好狠的心。

琴芷嫣始终无法想象，自己究竟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等她回来的。明知那人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个厉尘澜，可她却偏生放不下，宁肯独自一人在万戮门中熬过须臾数载，也不愿就那样忘了她。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忘掉一个人，从来都是说来轻巧，做起来难。更何况，那个曾经对自己那样好的女魔头，在同厉尘澜在一起前可谓与自己形影不离的女魔头，分明早已成了琴芷嫣心头的一颗朱砂痣。如今对方已然不在了，她的心是得有多狠，才会舍得将之从心头剜去？

不止舍不得，每每思念那人之余，琴芷嫣都会试着提笔将记忆中那人的面容画下来，生怕哪日不小心将她遗忘。久而久之，原本平庸的画技竟也有所突破，画中人，也逐渐与真人无异了。

这是一件好事，至少在见不到路招摇的时候，她还可以睹物思人。

可这也是一件坏事。

因为她穷极一生，都没能再等到路招摇。直至寿数将尽，也只能借着这些肖似她却又不是她的画像去思念她、缅怀她，终生都未能再与之重逢。

闭眼的那一刻，琴芷嫣心底突然生出满满的懊悔。

为什么当初自己就没敢同她说明心意，将她从厉尘澜手中抢过来？

若非如此，二人又怎会天人永隔，终生不得见？

如有来生……

如有来生，她一定要将女魔头看得紧紧的，任谁都不能再从自己身边抢走她。

即便那人是厉尘澜也不行。

暗暗记住这个誓言，琴芷嫣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