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有抢地盘的?
雪儿有些火冒三丈,准备冲过去找他理论理论,步行至一半时突然想起,正常人根本看不到自己,跟人说不到理去。
更何况这地盘又不是她家的,楼也不是她盖的,人家在这里看看风景,又没碍着她什么事,她哪里能那么霸道,管得这样宽。
想到这里,雪儿放慢了脚步,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扫了身前男子的背影后,转移了视线。
四月的天,温暖舒适,没有暴雨的狂澜,没有烈日的炙烤,温温柔柔洋洋洒洒的春意妥帖地吹拂着万物。
雪儿抻了个懒腰,叹了一声,清丽的声音娇娇又柔柔。
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忽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乐出了声。
雪儿以前一直以为就像恐怖电影里的那样,人死后变成鬼魂,就会害怕阳光呢。
是以,她最开始变成鬼以后,在白天躲了好久,除了被迫体验‘蹦极’以外,天天昼伏夜出,过得像是小老鼠似的,直到一次无意间暴露在阳光下,看见自己没有灰飞烟灭,这才放心下来。
一人一鬼在这天台上相安无事的呆了好一会儿,皆举目眺望着远方出神地想着什么。
雪儿吸了一口气,抬腿向边缘走去,走到男子比肩的角度时无意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当下瞪大了双眼,手指着对方惊异地说不出话。
“你、你!”
这俊美的容貌,她就是原地转三百圈,眼睛晕得似盘绕的蚊香都认得。
多年未见,罗占的样貌有了些许变化,但还是可以一眼认出是他。
那双形状好看、水润的黑色眼眸像是沁了一层水膜,顾盼间里面的波光都似在跳动着情思,像是会说话。
又像是在对别人告白。
脸庞轮廓线条饱满,五官优越,夹杂着他那略有顿感的下颌,这些特点加到一起,倒是一时分不清他的具体年龄,只觉得这人很年轻,但又充满成熟男性特有的魅力。
雪儿觉得罗占瘦了许多,原本饱满的娃娃脸瘦削了很多,变得更加棱角分明。
唔,眼下有些青黑,眼睛里带了点红血丝,好像最近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
别的倒是没什么变化。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出现在这里有什么事情,是在等人?
雪儿一条手臂置于胸前,另一条手臂的肘关节支在上面,手心托着下巴想着,倒是很久未见罗占了。
再次见面,已是时隔多年的今天。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原本是心脏的位置,此刻什么感觉都没有,空荡荡静悄悄的,没有一丝悸动。
雪儿笑了笑,有些释怀,一双杏眼微弯,情之一字她终于看透了。
见罗占一直没有理自己,定定地像是入了神,雪儿就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一会儿更不会打扰到她,于是彻底放下心来,和他肩并肩站在一处看着前方景色。
多年前,他们也这样肩抵着肩一起看过夕阳呢。
如蓝色幕布似的天空上挂着一朵朵洁白的云朵,像是小孩子们信手涂鸦的奶油,形状各异,有的稀薄有的又胖乎乎的。
雪儿抬头望着天空,察觉到太阳在天空上位置的变化,心里掐算着时间。
谁知身旁的罗占忽然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部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空旷寂静的天台上,电话里穿来了嘟嘟声,连续响了一会儿,显然对方没有第一时间接起来。
他挂断了电话,再次拨出一个号码,拇指快速地按在手机键盘上,发出急切的滴滴滴的声响。
终于电话接通了,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声,雪儿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罗占。
是之前的章昕?
雪儿竖起耳朵听着。
罗占:“到哪里了?”
一道陌生的女声通过电磁波传来:“我已经到了,你在喝咖啡吗?”声线有些粗,她嗓音低沉语气熟稔简洁地说道。
“你到酒店门外等我,很快就会见到我。”罗占沙哑着嗓子道,原本悦耳的嗓音像是被磨砂纸磨砺过。
“好。”女人应道。
短短几句话,便挂了电话。
雪儿见罗占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皱了皱眉,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他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这女人又是谁?
谁知下一瞬,对方长腿一迈走到了天台边缘,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深渊,目光直勾勾地像是有谁在对着他招手。
雪儿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悚然一惊,迅速飞到他身边,站到小小的台阶上用身体挡住罗占。
她大大地张开双臂,好似这样就会阻拦住一样,一边摇头一边大声对他喊:“罗占!你脑子想屁吃呢,你是痴线吗!”
“我不允许你死!”
罗占似是听不到,站到了台阶上。
一瞬间,人类的□□与鬼魂的魂魄融合在一起。
雪儿被这温度烫得打了哆嗦,下定了某种决心。
白嫩好看的脸蛋下一刻突然变得青面獠牙,血色全无,眼睛鼓胀着像是要冒出,里面浸满了血,十分猩红可怕。
“啊!!”她掐着脖颈,喉咙里发出令人刺耳的尖叫。
眼眸里的血液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在眼下留下两道血色泪痕。
凄厉的声音饱含苦楚,惊到了男人,他茫然了一瞬,恢复了神志,原本无神的双眼瞬间有了神采。
此刻,他和雪儿脸贴着脸,就见眼前是一张放大版的惊悚凄惨的脸,眨眨眼,后知后觉地吓得浑身一抖,手臂上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他张张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话,忽然失声了。
雪儿察觉到罗占可以看见自己,喜得咧开嘴,冲着他的胸膛伸掌使劲推了一把。
巨大的力道使得男人从台阶上向后跌了下去。
雪儿呲着牙,咬牙切齿道:“给我活下去。”她思考着接下来要放什么狠话,还没等说出口,下一瞬间,就定住了身体,僵直地站在台阶上。
某那么一刻,这世界似乎停止了,安静得无一丝声音。
雪儿的视线与跌坐在地的罗占相交在一起,她看到了对方眼里残存的惊恐与茫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张口,挤出两个音节,然后视角向上、再向上,不可抗拒的向后跌了下去。
那声微小的声音即使再微弱,依旧被风吹入到耳朵里。
张国荣听到那个女孩温柔地对他说:“别怕。”声线十分柔软,就像小溪边的流水轻击鹅卵石的声音,清凌凌的。
心中惧意皆消。
原本可怕的面容好似也没了攻击性,本能的,他支起身体伸手去够她,然而对方就像是一片轻薄没有重量的叶子,向下坠去。
风裹挟着年轻女孩的身体,向下、再向下······
视线里没了她的身影。
张国荣徒劳地伸着手,只捞到一团空气,他攥紧了拳头,手背上青筋绷起,浑身颤抖着爬至大楼边缘处,探出身子往下看。
就见她面冲着天空的方向,好像突然看见了他一样,露出一个微笑,不断下落的她被大风吹乱了一头短发,纯粹的黑与她苍白的脸色对比是那么的强烈、刺眼。
而她依旧在这数十米的可怕距离间继续向下掉落。
张国荣忽然落下泪来,捂住哽咽出声的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又为何遇见这女生。
可如果真的有苍天,漫天的神佛可不可以有谁来救救她。
如果这是他的梦,可不可以让他快点醒来。
张国荣内心祈求着,牙齿咬着手指上的皮肤狠狠发力,泪水短暂地模糊了他的视线,又顺着他的脸颊向下淌。
恐高的他看着眼前的一切,顿时头晕眼花,下面就像有一张大嘴吞噬着他的神志,世界都扭曲变形了起来,好似想要将他也拽下去。
光与影间,他模糊地看到瘦小的她依旧向下落去,此时距离地面也不过短短的距离了。
张国荣缩回身体,蜷缩着靠在天台边缘的墙壁上,痛苦地抓乱了他的头发,他用力地往自己脸上甩了几巴掌,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皮肉的拍打声以及脸上手上的疼痛,依旧没能让他从梦里醒来。
这不是梦,他想着。
下一瞬,楼下传来一声巨响。
张国荣抖了抖,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将自己环抱了起来,把脸埋在膝盖上,摇着头哽咽出声:“没人能救她,没人。”
他回想起刚才从恢复神志以后发生的事情,这一幕幕的画面无一不提醒着自己的不正常。
他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他会不会也这样,没有人可以救他。
蓦地,张国荣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视线里却突兀地出现了一双白色帆布鞋,此刻无声地立在自己脚边。
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