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雪】最后的水月 第6章 第 6 章

……

晓光和天雪在一间久违的老店买了一些小点心当做下午茶，从学校逛到了浮生桥，漫无目的地闲聊，从国外见闻，到娱乐八卦，从护肤养生到工作事业。

“天雪，你为什么会选择当演员啊？”

这是晓光多年来一直好奇的问题，明明天雪那么聪明，成绩那么好，什么名牌大学考不上。

“……”天雪想了想，促使她走上这条路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最重要的……

思绪被打断。

“天雪！你看那是谁？”晓光惊喜的声音在天雪耳边响起。

她顺着晓光的手指，目光穿过河流，落到桥上的两人身上。

距离她数百米之远，童战就站在那里。

他那双曾经热烈注视着她的眼睛，现在变成了休眠的火山，沉稳而安静。

他那张俊毅的脸庞，经过了年岁的打磨，越发像一块美玉。

他修长而挺拔的身躯，伫立在风中，像是一把嵌入石桥的宝剑。

啊……

他的眉眼，他说话时的神情，他的一切，都让她这么喜欢和留恋，舍不得一秒钟不看他。

这世界千千万万人走过，她都可以视若无睹——只看着他。

惟愿今生今世就这么看着他。

仅仅是这样看着他，天雪坚固的心里就像破了一个洞一样，外面的凌冽的风灌进来，她已经麻木的心蓦然感觉到好冷啊，风在割裂她，她却觉得有一种痛快的残忍，对于一个被囚禁多年的人，对于被久困于此的她，真的是太好了。

大概是天雪那噙着泪光的眼眸，颤抖的双唇，哀而不伤的脸庞看着让晓光都觉得难过，她有些愤愤不平地说：“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啊，我没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啊……”说着，几乎要上前，大喊童战的名字。

“童战……”

天雪赶忙拦住，“不，不……”她说着，眼泪很快就下来了，与此同此，她的脸上又泛起微笑，那种天雪独有的坚强得好似冰雪的美丽微笑，“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她对晓光笑着，拭去挂在脸庞的泪珠。

“天雪……“倒让把这一切看在眼底的晓光弄哭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年天雪和童战是如何深爱对方，为什么有情人最后会走到这样的结局？她不明白。

“没事的，没事的，晓光。”尹天雪抱着晓光，轻抚她的后背宽慰她，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晓光也紧紧抱住了天雪，她知道的，其实最伤心，最需要安慰的是天雪，她的声音几度哽咽：“可是……可是……”晓光的声音几度哽咽，“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天雪你还很喜欢他是不是？”

天雪的笑容有些苦涩，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这样对我们两个是最好的……如果他还喜欢我，当年的事情就会变成我们两个人的绝望，我和他的绝望……至少现在，他能够走出来，我觉得很高兴……”

“我真的很高兴，”天雪的声音真挚温柔，“他如果能够得到幸福，我……我会是最高兴的那个人……”她忍不住又望了童战一眼。

正是因为她见过童战痛苦的样子，正是因为当年她也是那个拿刀刺伤了童战的人。

她才会由衷地感激，感激上天又派了一个顶好的姑娘给童战，陪伴他温暖他。

“……那天雪你呢？”晓光心疼地看着天雪，目光闪烁。

“这样……就好了。”天雪轻轻一笑，“我们该走了，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她转过身，珍藏看童战的最后一眼，把所有的爱意刻进心底。

再见了，童战。也许永别这个词会更好。

那个曾经打开窗户，把外面万紫千红的世界放给她看的人。

她终究是要关上这扇窗的。

????

????……

“我是不会放弃的。”Iphone说。

她和童战沉默着，又散了一会步，离开了水月高中，一路下行，来到了连接旧城和新区的石桥——浮生桥。据赵云在广播里的介绍，传说这座石桥是一个僧人打造的，在未出家之前，他曾经爱慕镇上的官家小姐，奈何因两人身份悬殊无缘在一起，小姐另嫁他人，他也出了家。在山上修行数十载，一次雨天下山，遇上那位已为人妇的官家小姐，仅仅是小姐裙摆上沾了了些泥泞，他便起了修建石桥的念头。如此一生匆匆过去，不知道他修桥时，忍受着日晒雨淋，风吹雨打，心里想的是佛祖呢，还是姑娘呢。

漫步桥上，看迟迟落日将余晖散满天地，Iphone想的是童战。

她已经知道了童战心有所属，念念不忘。

那个不知名的女人，就是他的红玫瑰和白月光。

可她还是不想放弃。

于是她说，“我是不会放弃的。”她舍不得放过这么好的男人。仿佛要给自己增加底气似的，她对童战说：“除非她比我更好！”Iphone的自信瞬时就有些回归，一扫之前的失落，目光也变得坚定：“童战，你告诉我，她有多好？”

童战停下来，有些事情，有些名字珍藏在他心里太久了，他舍不得说出口，他疲于说出口，他就像一个久久居住在山洞的人一样，他一下子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是吧，你再仔细想一想，她肯定没有我好，对不对？”Iphone弯下身子，有些俏皮地去看童战的表情。

但缄默已久的童战出人意料地回了一句：“……在我心中，她比任何女孩都要好。”

Iphone脸上一黯，收回身子，挤出微笑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你都多久没有见过她了，也许她就变了一个样了，说不定变得很丑也不一定……”她试探道：“也许她现在还结了婚，有了男朋友……”

“……无论怎么样，她都是最好的。”说完这句话后，童战又闭口不言。

听了这句话，Iphone有些生气。什么最好的，在她看好，什么样的好女人会丢下童战不要，这真是一个傻女人，笨女人。

童战对这样一个女人还念念不忘，痴心绝对，他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男人，笨男人！

她有些负气地握紧了手心，“她有这么好吗？你为什么不说给我听？也许你说给我听后，我会死心也不一定，这样，我就不会再缠着你，总算如你的愿。”

Iphone看向童战，要他一个回答，说话啊童战，说些什么啊，童战。

可是童战却不会理会她紧皱的眉头，一味地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

起初是喜欢，她爱他的沉稳。现在，她又恨他的冷漠。

“……童战……”就在焦急的Iphone觉得自己等不到的时候。

童战开口了，“这条路，我们曾经一起走过……”他还是情不自禁用了“我们”这个词。

……

那是他在校医务室和天雪告白后没多久的事情。

当时他年少气盛，猛撞的不知道收敛为何物。

“你不要生病，不要受伤，有人会担心的。”

“谁？”天雪的声音很轻，望着他的眼光也很温柔。

他便欢喜羞涩的，恨不得把一颗火热热的心捧到她面前给看她：“我！”

自然，闪电般的回答，吓到了天雪，也让后知后觉的童战自觉失言。

两人齐齐低头。

可是童战还觉得自己没有说够，他想多说一些，也多听天雪说一些。

但是听到外面动静的天雪，已经捏紧了被子，强装镇定道：“童战，你先走吧。”

“我……”童战执着的想要一个答案，难道这是他被拒绝了吗？

可是天雪低着头，不肯再看他，只是再三道：“童战，你先走吧。”

二班的学生已经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童战却依然像块木头，钉在地上不肯走。

天雪只好急急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柔弱：“走啊……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童战一下子释然了，连他自己也未察觉脸上的傻笑有多么地不可遏止。

“傻站着干嘛，快走。”天雪也脸红起来，嗔怪似地瞪了他一眼。

傻笑的童战这才走到窗户边，引得天雪连连惊呼，他赶忙解释道：“这里不高，我跳下去没事。”他看着天雪又走不动路了。

直到天雪强忍着梳着头发不去看他，他才振作起来，下定要走的决心。

“我等你的回答。”

……

然而，此去，就像天雪留给他最后的，是一个不看他的背影一样。

天雪留给他的回答，是空白。

童战焦虑不安，心急如焚，最后满心失落。想着，也许他是被拒绝了。

那个所谓的笑，所谓的温柔，绝不是对他痴心的回报。

他忍不住自嘲地想。

久而久之，他的低落被发现，童博看上出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童心感觉出来了，嘟囔着二哥不开心，誓要找欺负他的人算账。

最后连一直观望的月牙也忍不住开口询问，“班长，你这样是因为我表姐吗？”

“……我怎样了？”童战问。

心直口快的月牙道：“怎样？一副害了相思病的样子，谁看不出来啊！”她早就看出来了，从校运会时，童战刻意的多此一举，奋不顾身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他属意她的表姐尹天雪，那个冰雪聪明的女孩。而这个美丽的名字也将会成为童战心上一道的永恒的伤口。

“班长，我劝你还是不要喜欢她好了。虽然我和她接触得不多，但是我总觉得她和我们不是一类人，而且……”月牙还是憋不住心里的话，道：“她家里很有钱，管得也很严，不会放着她乱来的。”

童战当然知道尹家，但是他完全不在乎尹家，有钱有权也好，无权无势也罢。他要的，从来只是一个尹天雪，他只关心尹天雪的想法，在乎她的意见。

可是月牙的一席话，又将这些藏在背后的事情摆到台面上。

他不在乎尹家人的想法，可是天雪在乎。

他要顾及天雪，势必就要顾及尹家。

“……也许吧。”童战强撑着笑容，不愿让更多的人担心他。

但他的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因为爱不是想抹去就抹去的，一个人可以选择躲避月光，可是月光就在哪里。他喜欢尹天雪这件事就在那里，谁也无法消除。

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和每个人都照常地说话玩耍，然而一到了晚上私下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仰望着他心里的月亮。

所以，放学了的那个下雨天。他一看到了尹天雪，才会义无反顾地跟着她走，他像是湘西赶尸故事里的死人，而尹天雪就是那根牵动他的铃。

离开了学校，走过了下坡和长路，来到了浮生桥上。

童战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跟了尹天雪一路，连下雨也不知道。

尹天雪的背影越是皎洁的如同天上的明月，他那种可望而不可即的心酸感就会更加强烈。

他想起浮生桥的传说，想起那个注视自己心爱姑娘的僧人，想着他同样也是一路紧随，只因为姑娘裙摆上的泥水，就揪紧了心脏。

“！”

天雪的身影就这样凝固在雨中，像是等待了几百年一样，她慢慢地转过身，回头看他。

那种平静的目光，洞悉了一切世事，抚平了他心里所有委屈和不安的褶皱。

他们两个坐在公交站台避雨，听雨，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童战几乎痴恋一般地看着天雪，永远也不会厌倦一样。

“……你……”天雪欲言又止，“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她的声音低沉。

童战如同一个故障了的机器人，“我该说什么呢……”

天雪看他，很久才道：“我以为你会问我答案……”

答案？！

童战的心里一阵刺痛，他很想装作大度，不在乎被拒绝，能够轻易谈笑风生。可是他心里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他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害怕听到天雪说不，“……我没事的……”

他必须转移视线，才能不暴露自己的失态，拙劣的谎言。“无论怎么样……”我都会没事的。

童战原本应该这样说，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喜欢你。”

即使被你拒绝了一千次，一万次。

随着这个答案尘埃落定的，还有童战起伏不定的心。

童战喜欢尹天雪，这仍是唯一确定的事。

尹天雪垂下眼眸，名为眼睫的蝴蝶在她的眼窝休憩，“就算我拒绝你？”

“是！”童战说。

“就算我不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你也会跟着我，毫无保留地对我好？”

童战心如刀割，可回答的决心一分不改，“是！”

他还是这一个字。

永远是这一个字。

“那看来，我的答案是不重要了。”天雪转过头，不再和童战说话了。

她从包里拿出随身听，戴上耳机，认真地摁着按键。

童战就在旁边看着她，看着她漆黑柔顺的长发滑下来，遮住她一半的脸庞，依然是美得不可思议。

“嗯？”天雪看向他，笑脸盈盈，给他递过来一只耳机的邀请。

童战勉强微笑表示感谢，戴上耳机，舒缓空灵的女声传来，像是英语，又不像是，也许是法语。

雨声淅淅沥沥，被隔绝在耳机的世界之外，他们共享了一首歌的声音。

后来，天雪告诉他，这是一个叫Dana Winner的比利时歌手唱的德语歌，叫《Ich Liebe Dich》。

……

Iphone听着这个故事，越来越沉默。她本来想说，她是不会放弃的。

那个女孩哪有她这么好？

就算那个女孩真的比她好一点，她也不会将拱手相让。

她是那么喜欢童战……除非那个女孩比她还要喜欢童战。

但是现在，她听着童战说起他们两个过往，听他在轻描淡写下，长年累月的思念和痴恋。

她忽然明白过来，就算那个女孩没有她那么喜欢童战。

只有童战足够喜欢她。

她就输了。

童战非常非常喜欢她，永永远远都不会忘记她。

她就输得一败涂地，毫无胜算可言。

Iphone沉默了好久，就好像一个战士失去了所有争夺的意志一样。她望向童战，问出日落前的最后一个问题，“Ich Liebe Dich是德语我爱你的意思，你知道吗？”

“……我知道。”童战忘不了天雪带给他的一切痛苦，和远超痛苦的铭心刻骨的快乐和幸福。

“我本应该在她陪我淋那场雨的时候就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