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雪】最后的水月 第34章 番外

一

童战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队员们还在兴高采烈地讨论刚才的比赛，似乎教练走后，他们就完全放飞了自我，愈发沉浸在胜利的狂热中不可自拔，连外面的寒冷都不能伤害他们分毫。

“怎么样，晚上大家去吃火锅吧！”有人提议道。

“这个可以有！自从魔鬼赛程开始后，我们队好久没有搞社团活动了，是时候好好放松一下了！”

守门员大柱眼尖，一下子就把枪口对准童战，“队长，这次说什么你也不能再缺席了！”

“就是就是！回宿舍一个人吃饭有什么意思，和我们一起多好啊！”

“我……”童战失笑，推托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了。

“对了女神，今天晚上你有空吗？”有队员试探地问。

正在整理战术板的领队尹凤回过头，扬起一个笑容，眉宇间依然英气十足：“去啊，为什么不去。我们好不容易踢赢了A大，是得好好庆祝一番！”

“哦耶！太棒了！女神跟我们一起跨年。”欢呼声似乎要把更衣室都挤爆炸。

童战看着他们那张笑容都堆不下的脸，也情不自禁地笑了。

那就去吧，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那你们还磨磨蹭蹭，赶紧去换衣服吧！”

“收到！立刻执行队长命令！”大柱假模假样地立了个军姿，又把大家伙逗笑了。

二

下午六点，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足球队，往校外进发，有的是用不完的青春和力气。

尹凤是一堆男生中唯一的女生，依然是干练的短发和修身的领队制服，犹如众星所捧的那弯月亮。

连其他路过的学生都不免感叹，公主出巡也不过如此。

其实外表之外，男队员们是发自内心佩服尹凤这个人。坚韧不屈，吃苦耐劳，常常和他们一起参与训练。善于观察，针对场上的形势常常有一针见血的批评。

当然也不乏对她有爱慕之情的人，不管是足球队的还是学校的，但是谁能比得上童战呢？

两个人看上去实在是金童玉女，无懈可击，可为啥没有戳破那张似有似无的纸在一起，实在是B大未解之谜。

走在学校柏油路上。

“领队，今天是跨年夜，难道没有人约你吗？”大柱偷瞟尹凤脸上的表情。

尹凤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好去的，还是我们足球队重要……”说到这她忽然往后望。

“你真是太够义气了！”大柱一腔热血涌上脑门，自己先把自己感动了。

旁边有心领神会的队员暗笑道，人家是想的是足球队吗，人家惦记的还不是队长。想要知道童战对此是不是依然心照不宣，却发现他不知何时掉队了。

“队长，你干嘛呢？”

童战背着帆布包，距离众人十来步的距离，徒然地伸出手，有些疑惑地望着天空。

听到其他人的问话，他许久才回过神，“下雪了好像。”

好似一群大孩子们的队员们，纷纷睁大清澈的双眼去捕捉雪的痕迹，赶紧伸出手去等待雪的降临。

尹凤在远处看着童战，不过一眨眼，感觉湿湿的小东西先是落在自己睫毛上，然后沾到脸上。

其他人也很快感觉到雪的触碰，乐不可支地笑起来。

大柱颇有些兴奋地对尹凤说：“这是初雪吧！给我们遇上了，真幸运！”

“……”是幸运吗？也许是吧。尹凤在心里说。

因为她知道。所有人在仰望明月，只有童战在等待着冰雪，尽管是自己长久地现在他身边，但在下雪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一定想起了那个女孩。

他的眼睛往前看，但印照出来的，一定不是自己。也许谁也没有，从高三那个最后的夏天起。

已经过去三年了啊。

三

尹天雪打开门，回到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只有黑暗和冰冷。

她并不意外，今天是跨年夜，外面很多地方都挂满了庆祝的标识和气球。

打开灯，自己的位置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肯定也不会是什么祝福的话，而是：

我们出去玩了，没有邀请你，反正你也不会去。吃完饭去逛街买衣服，后面会唱K到很晚，不用给我们留灯。

尹天雪把纸攥在手里，握成一团，然后丢进垃圾桶里。

抽出凳子坐下，不过稍稍平息自己的心情，她没有更多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人身上。

今天由于排练不顺利，被老师骂了很久，赶到学生食堂的时候，阿姨已经在清洗餐具了。

一切都是一切都是如此不堪。

她把两边的头发往耳边整，从书包里抽出剧本，放在桌面上，打开铺好。

然后从柜子下的拿到一个面包，撕开包装后，就着保温杯里的温水往下咽。

眼前的文字一行行地被咀嚼，硬是不肯进入自己的心里去。

尹天雪忽然突发奇想，要是剧本换作《简.爱》，她说不定能演好，至少这三年，她对贫穷有了真真切切的体会。

而对于手中这本《牡丹亭》，她是真的缺乏实感，什么叫做梦中相会，什么叫做“情深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也无怪老师批评她。

“不要有意识地去演杜丽娘，你要把自己当做是她，想象如果自己是她，会有哪些言谈举止。”

尹天雪把面包放到一边。

拿起剧本，走到外面去找感觉，四处寂静，缓缓唱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念着念着，早自己熟透了唱词忽然念得小声了，她不禁走到阳台出，伸出手，雪就落在她的手心。

上一次看雪是和谁呢？那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万分慎重地给她圈了一圈又圈的围巾，“保重身体，不要生病。”

她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呢？在雪地里留在留下两行脚印，也坚固地留在心里。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想着没有意志地唱着，声音却变得幽怨悲凉。

雪是什么时候下的呢？

四

这边，酒杯映衬着每个人红着的脸。

“队长，这杯酒是我敬你的，你必须得喝，感谢你这二年对我的照顾，要是没有你……”傻小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哟哟哟哟傻小子哭了！”

大柱也看不过去，“什么场合啊，男子汉大丈夫的，掉什么金豆豆。”

“你不懂，我这是重情谊！”傻小子猛地一下擦去眼泪，为自己辩驳。

他接着说下去，“而且队长都要走了，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房间顿时沉默下来，不少人红了眼。

“你们……”童战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没有想好怎么说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

一旁的尹凤开口道：“你出去加你电话的时候，他们摁在门边都听到了。”

不知何时低下头的门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不听也知道，你平时那么努力训练我们，教练说得对，你根本不是和我们一个水平的，今天没有你，我们根本就不可能踢赢A大。你迟早飞去更远的地方的……”他憋了一口气，仿佛要一吐为快，“恭喜你，童战，你能去到国家队踢球，那是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地方，你一定要加油啊！就算……是为了我们。”

刚才还嘲讽别人的他，此时也不争气地哭了出来，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没有人去安慰他，每个人都在各自感伤之中。

傻小子将举了半天的酒一饮而尽，“这该死的大柱把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啥也不说了，队长祝福你，祝福你前途光明，满载鲜花。”

其他队友也默默地上来给童战敬酒，童战便也一一喝了。

尹凤想要劝阻，担心他不胜酒力，被童战一个眼神喝住，“没事，今天就陪兄弟们喝个尽兴。”

一轮过去，常用的祝福语都已经说尽了，来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端着酒杯，搔头抓耳个半天，最后忽然开窍似地来了一句，“祝你和领队恩爱甜蜜，百年好合。”

此语一出，颇有些沉重的场上顿时飞过一大群乌鸦，尬得能抠出一座金字塔。

“说什么胡话呢？”大柱拍桌而起。

“我说错啥了？”错误发起者一脸茫然。

尹凤看童战扶着桌子，已经红了脸，眼神也不太清明，想他也给不出什么回应，便起身说：

“大家不要乱开玩笑，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大柱满脸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我们从来没听你说过。”

尹凤微微一笑，“现在不是跟你们说了吗？”

大柱没忍住，气愤地瞪了尹凤一眼，直接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有和大柱平时相熟的队员赶紧穿上外套起身去追，“我去看看，那家伙一冲动指不定闹出什么事呢。”

五

一场聚会，就在这样的意外中迎来它的尾声。

大部分都喝了一些酒，时间又很晚了，只好叫车回学校。

尹凤用手机打的车先到，队员一致同意先送童战走，于是尹凤坐前面，有“傻小子”外号的队员就扶着童战坐在后面。

车在黑夜的大道上行走，两边闪过无数霓虹，傻小子听到靠在座椅上的童战迷迷糊糊地念叨什么，他侧耳去听，只听清楚“雪”这个字。

傻小子把窗子摇下，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况，“没下雪啊……”

尹凤坐在前面，从后视镜去窥视童战闭着眼的脸。

大概是见童战还在念叨，傻小子忍不住伏在他耳边说，“没下雪，队长。”

上了年纪司机大叔都笑了，“看来这小子挺喜欢雪的。”

傻小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附和式地笑笑，“我们队长喝醉酒，说胡话。”

没想到意外听到尹凤的声音，“是啊，他是很喜欢雪的，很喜欢。”

有些人有些事他从来不提，好像那些已经永远过去了一样，有时候现实反而是一种伪装。当人置身回忆之海，置身梦境，才是内心真实的花园。

像今天晚上这样喝醉酒了，这个名字才会从他紧闭的口中吐出。

外面没有下雪，但他心里一定在下这场从来没有停过的雪。

六

手机响了。

尹天雪打开手机一看，是远在美国的小光发来的新年问候。

“新年快乐，天雪！我可是掐着点给你发这条信息的，还不夸我！嗯，新的一年里，祝你一切顺利，所有愿望都统统实现，还有希望能够早日见到你成为大明星，大红大紫！苟富贵，勿相忘啊！”

尹天雪会心一笑，大明星哪有那么容易实现。

但还是回了一句，“谢谢，祝你也新年快乐，一些顺利。”

合上手机，在寒冷得手指都冻僵的冬天里，心里似乎有一抹暖意。但回过头，所处的寝室还是像一个幽深的黑洞，那么恐怖。

光，卖火柴女孩划燃火柴，看见的光亮，所有美好的幻想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哪有那么多功成名就。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哪有那么多万事遂愿。

宿舍楼外面放起冲天的烟花，有人在放开嗓子喊旧的一年再见，新的一年你好。

尹天雪只看了一眼，便把所有的注意力回到了剧本上。

……

新的一年意味着什么呢。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一如既往地贫穷。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里迎来崭新的开始，前程似锦。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里经历新年第一次失恋。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里下了一个新的决定，希望能有新的开始。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里告别回忆。

有的人在新的一年将过去的思念和爱意继续增加一年限期。

故事还在继续。

也许新的一年，会有新的开始，又或许只是旧日重现。

七

他们都记得那日在雪地上说过的话。

“愿望吗？”

“既然是你的生日，不应该许愿吗？”

“……我一时想不到，而且我想许了也要靠自己努力，而非老天成全。”

“有我……我会成全你，我会努力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你想做的事情，我都帮你实现。”

“……”

“你不相信我能做到？”

“不，我是在想我们应该一起实现这个愿望。”

日后的每年我们都要在一起，从旧的一年走到新的一年里去。我们每年都要在一起，制造数不清的记忆。你就在我身边，我就在你身边，谁也不能缺席，谁也不能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