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依旧微笑着,没有摇头。
他也不躲闪,也不说话,任对方按着他的手腕。
没有问题,刚才的味道里混着轻微的血味和药味。
“要不扣你大穴,你是不是还想强盖过去?”韩世忠仔细感受着皮肤下的搏动,话刚说完,忽而心下一沉——何用问,岳飞本就比他年轻,又公认天资过人,自成名起就是武学翘楚,更是个不断进取的人,如果岳飞真身体全恢复如初,自然强他一倍,就算不设防,怎可能被人叩个手腕都躲不开,更怎可能任人这样直直点住大穴。
想到这一层他突然心下凄然。脉搏又跳了一下,触手有些凉,他细看过去,才发现这穿着单衣即可的中秋时节,岳飞身上实则套了两层,加上外面的黑衣就是三层。岳飞就这么静静地任他把脉,也不催,也不问,也不说其它。
韩世忠再不通医药,武人该懂的伤病当然懂,何况这程度。他摸了一轮,只觉还有些莫名的侥幸,直接换了只手摸。岳飞依旧没有拒绝,只是轻声道,“自然是一样的。”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韩世忠又喝了一口酒,“今早我的亲兵里还有人传,说几日之前,临安城外,有一黑衣人如天神下凡救阵,我还好奇。看来,这天神就是你——刀枪无眼,那时受的伤?”
他抬头瞥了一眼岳飞容色,岳飞只点点头道:“兄长神算。”
“大夫必教过你不可动武吧。”韩世忠冷笑道,“要是没教过,自家即刻就得找吴大的军医问罪去。”
岳飞倒极坦诚:“兄长说笑,当然教过的。自家能行动自如时,军医就道武功万万不可乱动。后来这些年勤于保养、多加练习,算是捡起来往年一二分。只是内功已皆毁去,又年岁见长,筋骨皮肉更难比从前。”他脸上也不见什么憾色,“这已是万幸了。当日上阵厮杀,也是别无他法。”
“瞧瞧,又来个别无他法。”韩世忠渐熟了他这做派,开始难得好好说话了,“好个为天下计,一点也不怜惜自己,把自己先算得清清楚楚。”
岳飞只笑笑,又给他添菜,“我也欲听兄长这些年的事。”
他话音刚落,韩世忠把筷子往碗边重重一拍:“我这些年!我这些年!你当时伤那么重,挺着一口气,硬给我托了一句为天下计——好呀!可再没第二个人有此待遇了!我哪敢松一口气!哪敢不听!子曰有个什么词,夙兴夜寐,我这九年哪天不这样!秦桧那张脸看着再恶心也得看,再不想管的麻烦事也得管,想不开了也得自己想得开,好容易喝两坛子酒还得忧心糟践身体——老夫一辈子何曾这么受拘束!不得你这一句话,早在家里享福了!方才还觉你拜我是多礼,真是鬼迷心窍!该叫你再拜我十次,说一百句好听的,为我这些年不易!”
他一股脑儿说完,见岳飞真笑着作势起身又要拜他,一把压下去道:“罢了罢了。过去的事。若没你那一句,没你这点念想,自家有没有心气活到今日还两说。”
“兄长身体康健,定能长命百岁,万勿出此言。”
“嗯,确是比你康健得多。”他又扒了一口饭,“家里又有许多好的药材补品,明日都给你送来,军医看什么好就用什么——”
他不动脑子都知道岳飞又要道谢、又要说不必,赶紧继续道,“不想收也得收。路长着呢,老夫可不欲白发人送黑发人。”
“感荷。”
他说到此处,不觉又瞥了一眼岳飞的发色,叹道:“当时真觉你年轻啊,太年轻了,年轻得像隔了一辈人。一眨眼,这头发竟比我们都白了。你当年不是还写什么白了少年头……”
话一出口,他就暗骂自己嘴又快过脑子,想要打住已经来不及,只见岳飞正亲自上来给他添满酒,笑问:“兄长方才还笑别人,怎么立时自己也来了?”
“子曰是子曰,你是你,记两句你的词句不能吗?”
“噢?什么事?韩相公竟读书了?”吴玠的声音自门边响起,他快步进来锁上门,在韩世忠回答之前立刻转了话题,“方才有人告我,今夜见官家在宫中哭泣,又提笔写了不少东西。鹏举……”
岳飞自然知他想问什么,径自接过,“自然都可讲。官家先叫我自证,后信了我确是我,又说了些话。”
“你怎样证的?”韩世忠奇道。
“官家问了些早年我入见入对的旧事,末了,令我将背上刺字示与他。”
屋内霎时沉默了。刚要落座的吴玠愣了一下才继续坐下,本来夹起一片萝卜的韩世忠筷子一错,险些将食物掉桌子上。
睡前扛着电脑更一波,真是忙里偷闲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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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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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两朝开济老臣心(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