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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许] 尘中雪 第40章 第 40 章

作者:绯羽stardust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1-08 18:35:09 来源:文学城

许三多从上海离开,袁朗本要安排齐桓送他,乘头等厢回去。可许三多说自己一个人能行。

“我来的时候坐的三等车厢,我觉得挺好的。”许三多抿着酒窝,他熟悉这样的人间烟火气,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的普通人。

袁朗懂了,也就尊重他的意见。

1922年9月,筹备四五年之久的内学院,终于在社会名流,如熊希龄、蔡。元。培、梁。启。超、叶恭绰、沈曾植、陈。三。立、章太炎、袁朗等人支持下,正式成立。

因得教育部支持,江苏财政厅拨款10万元,资助建院,每月另拨1000元,以为院务之需。欧阳任院长,下设三处,周少猷、邱曦明、吕秋逸分别主持事务、编校和教学工作。

首届学员有僧俗学子共16人。教师除欧阳竟无本人外,还有佛学大师吕秋逸、王恩洋等。其他问学于内院者,还有张君劢、梁漱溟等。陈铭枢也卸去军职,重返内院。讲学于东南大学的梁。启。超,也在内学授业二十日。

袁朗说,人不是只有爱情,还要有自己的理想作为主心骨。许三多深以为然,于佛法上深入研学,并帮助内学院理顺事务,就是他现在的主要生活。将自己全副心神投入其中,便不觉袁朗不在时岁月漫长。

而袁朗正全副精神投入促进皖系、粤系和奉系的二次合作,以对抗一家独大的直系。

1923年2月,粤系孙先生对东方通讯社记者发表讲话时,公开承认与张。作。霖、段祺瑞之三角联盟进行甚为顺利,当以制吴佩孚。

乍暖还寒时节,段祺瑞天津寓所内,炉火还跳动着微弱的光,窗外偶尔传来远处街市的喧嚣,与这屋内密谈之氛围格格不入。袁朗立于段祺瑞办公桌前,手中握着一份作战计划草案。

“目前孙先生已公开承认与我们和奉系的联盟关系。”段祺瑞坐在雕花梨木椅上,缓缓开口,“直系势力日益膨胀,吴佩孚野心勃勃更是不可不除,我们需继续稳固和粤系、奉系的合作。”

“大帅所言极是。”袁朗展开手中草案,“目前,皖系、粤系、奉系虽各有势力范围,但面对直系这一共同威胁,我们已达成合作共识。下一步作战计划,应集中优势兵力,给予直系致命一击。”

袁朗将地图上几个关键点指给段祺瑞看:“此处津浦线,乃直系咽喉要道,务必确保畅通无阻。还有此处,京汉线,一旦控制,直系便如断臂之鹰。至于奉系,由张将军于东北挥师南下,形成钳形攻势,粤系则自南向北,与我们会师中原。”

段祺瑞颔首赞许:“你的分析不错。但需记住,打仗不止是武力比拼,更需较量谋略。我们要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胜利。特别是……勿引起日本的过度关注。”

袁朗敛眸称是:“此外,我们还计划利用情报网络,深入直系内部,瓦解其士气,同时争取更多地方势力的支持。这是一场多方博弈。”

夜色渐深,段祺瑞与袁朗的谈话仍在继续,从兵力部署到后勤保障,从战术运用到心理战策略,无不落实到细节,可见皖系对于此次合作的重视与决心。

袁朗投身于政务,齐桓作为其最得力的副官,也不能脱离其中,于是逐渐无法每个月来看许三多。等到再来看他时,已是1923年的春天。

许三多没有问齐桓为什么这么久才来,也没有追问袁朗在做什么,他能体谅他们的不易。只要没有任何坏消息传来,他就能够心安。

“这次还是‘一切都好’吗?”齐桓习惯性地问需要带的话。

“都好。不过,还有这个。”许三多拉着脖子上的红绳,从领口内拿出一个掌心大小的木雕观音像。

“这是内学院正式成立那天,给大家发的纪念品。”许三多从脖子上取下来,拿红布包好,递到齐桓手上,“这大半年我一直贴身带着诵经回向,希望观世音菩萨能保佑袁朗。”

齐桓小心接过:“放心,一定完好无损转交给上校。”

而此时袁朗正忙得不可开交:粤、皖、奉三系代表,6月于广州再次齐集,共商反直事宜,并由孙先生牵头,与共。产。党合作,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政策。

齐桓赶至广州,在会后将观音像吊坠交给袁朗。这位从来不带任何护身符的铁腕上校,第一次将观音像郑重地戴在了脖子上。

袁朗这些时日以来紧皱的眉头都舒展开了:“这是三多请菩萨保佑我,肯定特别灵验。”

“是的,肯定特别灵验,上校。”齐桓,一个优秀的副官,从不会在战场生死攸关之外的地方,扫长官的兴。

10月,政局突变,控制着北方政局的直系军阀首领曹锟,在逼迫黎元洪下台后,通过重金贿议员、议长而出任大总统。为了反击直系,段、孙、张决定一致行动,每月各拨出1000元经费,由邓汉祥出面在上海办国闻通讯社,作为反直同盟的喉舌。

由于与孙先生和张。作。霖建立了同盟关系,在决定战胜直系后的政权分配方面,段祺瑞保有了很大的发言权。而同时,段祺瑞还有另一条线需细密布置。

十月的天津阴雨连绵,傍晚袁朗身着笔挺军装,肩章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冽光泽。当他走进段祺瑞书房,段祺瑞正襟危坐,神情严肃,窗外的雨声似乎也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重要面谈增添了几分凝重。

“大帅。”袁朗站定,致军礼。虽然第一次联合倒直时,段祺瑞因为日本不同意而按兵不发,导致援军未至,将袁朗陷于危境,且二人理念有所不合,但袁朗现在到底在段祺瑞手下做事,二人又是亲戚,必不可能就此翻脸。

段祺瑞目光锐利,透过老花镜片,缓缓抬头看向袁朗,:“袁朗,当前局势危急,直系如日中天,我们仅仅联系粤系和奉系远远不够。”

袁朗垂眸:“大帅高瞻远瞩,愿闻其详。”

段祺瑞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曹锟贿选一事,引起了全国舆论声讨和地方力量的反对,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

“大帅所言极是。”袁朗接道,“此事引起轩然大波,不仅损害了直系声誉,更激化了各方矛盾,无疑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削弱直系力量的良机。”

段祺瑞道:“冯玉祥,你知道吧?此人虽为曹锟麾下大将,但长期遭受排挤与轻视,心中不满已久。我欲借你之手,秘密联络冯玉祥,以共同利益为诱饵,策动他倒戈一击,打破当前直系独大的僵局!”

袁朗倏地抬头看向段祺瑞——这项任务极其不易。不仅要避过直系的严密监视,还要设法赢得冯玉祥的信任。但若能成功,必将对直系造成沉重打击。这么想着,心中已有计较,遂向段祺瑞道:“袁朗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帅厚望。”

段祺瑞满意地点了点头,从桌上拿起一封密函,递给袁朗:“这是我对冯玉祥的承诺与条件,事成之后将允其官复原职,升他为师长。你且妥善保管,并设法传达给他。记住,此事关系重大,务必保密。”

袁朗双手接过密函收好,向段祺瑞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离开了书房。

冯玉祥,这位曹锟手下的悍将,虽战功赫赫,却长期遭受曹、吴二人的轻视与压榨。袁朗坐上黑色轿车,沉沉望着窗外阴雨:……若能借此机会,挑动冯玉祥心中的不满与怒火,定能让他成为皖系手中的一枚关键棋子。

按照段祺瑞的指示,袁朗开始秘密行动起来。一方面利用自己在军中的关系网,暗中与冯玉祥的部将接触,传递段祺瑞表达合作的诚意;另一方面则巧妙地利用媒体散布对曹、吴不利的言论,进一步激化冯玉祥心中的不满。

然而最重要的,还需将段祺瑞的密函呈交冯玉祥。经过一段时日的谋划,十月末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冯玉祥递来的会面邀请。

……

“——三多,快点儿,晚课要开始了。”同门师兄招呼道。

“来了,来了!”许三多收拾好五观堂,赶紧洗净手跟上大家。

今夜晚课在乌木观音殿进行。从观世音菩萨普门品开始,许三多双手合十,跟随众师兄们开始诚意念诵——

“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佛子何因缘。名为观世音……”

而此时在北京,借着昏暗夜色,袁朗带着齐桓正从冯玉祥的寓所悄然离开。今夜会谈十分顺利,已将段祺瑞密函转交到冯玉祥手上,且表达了皖系合作的诚意。冯玉祥言谈中已有所松动,答应合作并采取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完成了任务,相比来时二人心中都轻松不少。行至巷口,勤务兵已开来黑色轿车在此悄然等候。

“上校,请。”齐桓为袁朗打开车门,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

江宁内院大殿内,许三多诵普门品,正念到凭借观世音菩萨加持力,可避一切灾祸的偈子。

“……或在须弥峰,为人所推堕,念彼观音力,如日虚空住。

或被恶人逐,堕落金刚山,念彼观音力,不能损一毛。

或值怨贼绕,各执刀加害,念彼观音力,咸即起慈心……”

袁朗刚要迈步上车,忽觉颈上一松,许三多送的观音像吊坠绳子忽然断了,那吊坠在领口内顺着掉了下去,袁朗下意识地弯腰去摸索。

“——砰!”

一颗子弹在袁朗低头的瞬间,擦着军帽顶部飞过,深深嵌入身后石墙。

“……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口中一痛,无意中咬了舌头,许三多下意识地抬头望向殿上观世音像,菩萨也正慈悲地望着他。

许三多忽然想到了袁朗,他时时身在政局漩涡中,不知暗中藏着多少险阻……合十的手微颤,这时候不该走神,许三多提醒自己专心,继续诵经,为众生,也是为袁朗。

“……真观清净观,广大智慧观,悲观及慈观,常愿常瞻仰。”

“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暗,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

“上校!”齐桓心脏停了一瞬,迅速护到袁朗身前,同时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子弹来处。

急促的脚步声从暗处传来,几道黑影正在逼近,手中武器在昏黄的路灯下闪着寒光。

观音吊坠入掌,心中已定。袁朗目光沉沉,迅速做出判断:此时硬拼绝非上策,唯有尽快撤离,方能确保安全。

“齐桓,赶紧上车离开!”袁朗低吼一声,随即从腰间拔出手枪,向黑暗中隐约可见的敌人开火,枪法精准果断,连连切断伏击者的命脉。齐桓遵照袁朗的指令,也毫不迟疑地变换位置射击制造混乱,压制对方火力。

二人终于上车,年轻的勤务兵第一次遇到这种惊心动魄的场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紧张而不自觉地发抖,额上也渗出了细密汗珠。

袁朗迅速察觉到了勤务兵的异常,立刻拍了拍对方肩膀,用沉稳的声音安抚他:“别怕,稳住方向盘,你只管开车,其他交给我和齐桓,一定能冲出去!”

长官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勤务兵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紧握住方向盘,手指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比刚才稳定许多。他按照袁朗的指示,迅速发动了汽车,引擎轰鸣着,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汽车猛地向前冲去!

袁朗和齐桓坐在后排,从车窗继续向外射击,不断有伏击者应声倒下。而对方的子弹在车厢周围飞过,每一次击中车身都让人心惊!汽车如同一条在夜色中穿梭的游龙,左躲右闪,躲避着敌人的子弹。袁朗和齐桓默契配合,一边射击一边观察周围敌情,指挥勤务兵选择最佳逃生路线——

终于,在一次猛烈反击后,黑色轿车成功冲出长巷包围圈,驶入宽敞大街。夜色中,灯光变得明亮起来,大街四周人来人往,暗处之人有所忌惮,不敢再追。此时车上三人才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已经逃出生天。

车后座上,齐桓眉头紧锁:“上校,策划伏击的人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看来这次行动不知何时走漏了风声。”

袁朗以手支额,目光沉沉望着窗外飞驰的夜色:“直系,或支持直系的人,想要破坏这场合作,倒在意料之内。不过,我们也要尽快查明是谁走漏了风声,严惩内奸,加强戒备。”

“是!回去后我立刻安排。”齐桓领命。

从衣袋里小心地拿出观音吊坠,袁朗无声地勾起唇角:今日若不是这观音吊坠上的红线突然脱落,他弯腰去捡,子弹恐怕已正中眉心。

袁朗以前从不相信任何护身符,今夜的经历却让他有一种感动——他在保护许三多的同时,许三多也在保护着他。他从不诵经,也很少拜佛,他这样不够虔诚的人,却有许三多向菩萨全心全意地祈愿,祈愿他平安。若不是那少年的心意如此真挚无暇,他们又怎能跨越千山心有灵犀,今夜又怎能逃过此劫。

把红绳重新系紧,将吊坠挂了回去,从领口落下去,正贴在心口。

这一刻,袁朗想的不是政局,不是皖系的未来,而是许三多。

现在正值军阀混战的关键时期,牵一发动全身。他身负策动冯玉祥的重任,不仅无暇他顾,哪怕硬拼着去见许三多,恐怕还会将今晚这样的危险带给他。

于是,只有这吊坠在冥冥之中将他们链接起来,远隔千里,心意相通。

袁朗望着窗外,眸色渐冷:本来隐在暗处,借冯玉祥的手就够了,但直系今晚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他又怎能不好好回敬一番?

一条线就让直系怕成这样,那他不介意多线并进,尽快扳倒直系,以报一箭之仇。最重要的是,完成之后坦然去见许三多。

即便这个时间会很长,但在他拿下直系之前,为了许三多的安全,他不得不忍耐。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江宁,许三多晚课已近尾声,他双手合十,望着殿上观音,轻声念诵最后的回向文。

“——愿以此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生,皆共成佛道。”

下了晚课,许三多从大殿出来,正看到夜空中乌云逐渐散去,静谧的月亮现了出来,那银色的圆盘如同一面镜子,世间夜晚发生的一切都在它面前无所遁形。

许三多抚上心口,这里曾挂着内学院赠送的观音吊坠,此刻那吊坠应正挂在袁朗胸前。

这么想着,心口不禁微微发烫。许三多望着那月亮:他已经有很长时日未曾见过袁朗了,齐桓也来得比以前少,上一次来看他,隐约透露三角联盟与直系之争愈演愈烈……时代的洪流裹挟着每个人,身不由己地在命运中沉浮。

这些时日的夜晚,每当闭上眼睛,他都会想,想象自己跨越多少黑暗的山岭,才能够触摸到袁朗,然而梦中隔着一重又一重,连绵无尽的山。许三多只能告诉自己,做好自己应做的、能做的,把每一天过得有意义,这样去等待袁朗,才不算辜负袁朗对他的珍重和爱。

四季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也总会相逢。

除了思念,还要学会期待。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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