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许] 尘中雪 第14章 第 14 章

院子里，春日阳光透过老梧桐的新叶投下斑驳明亮的影。长椅上，袁朗懒懒倚着，微眯了眼仰头休憩，一束淡淡阳光落在他微敞的领口中，给麦色锁骨镀上一层浅金。

许三多站在门廊下，这样惬意的场景让他有些恍惚，仿佛袁朗不曾去过争战之地，仿佛他们不曾许久未见……这一瞬间，看来犹如现世安好，仿佛袁朗就在这里，早已和他走过大半辈子悠长光阴，亲如家人。

“——三多。”袁朗忽然出声，将思绪飘忽的许三多吓了一跳。许三多定下心神，却见袁朗笑意冉冉，冲他伸出手：“来。”

许三多莫名有些别扭和不好意思，慢吞吞地走到袁朗跟前，看着男人带笑的眉眼和敞开的领口，不知怎的就想起昨晚袁朗将舌头伸进他嘴里的梦，脸上不禁微微红了。

“怎么？”袁朗眼中满是笑意，将领口扯得更松，冲许三多暧昧道，“哥哥几日没回来，在你眼中就变得这么有魅力了？”

“说什么不正经的呢！”许三多脸上更红，啐了一口，转身要走，却被袁朗一把拽住手、跌落在他怀里。

“来来来，这么久没见，让哥哥好好抱抱。”袁朗拖着漫不经心的慵懒调子，用好似玩笑的语气说着暧昧边缘的话，将许三多搂紧了压在怀里，奔波数月未刮的胡渣擦过少年稚嫩的脸颊。

“袁朗哥哥！”许三多脸颊涨得通红，被袁朗胡渣蹭过的地方痒痒的又有些痛，缩着脖子要从袁朗怀里挣出来。

“三多。”袁朗忽然收紧手臂，在他耳边低声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许三多怔住，那背后传来的温暖透着让人安心的热度，不自觉间竟停止了挣扎，就这么乖乖缩在袁朗怀里。

二人都安静了下来，在树梢掠过的微风里，在叶间跳跃的阳光中，暖而令人悄然心动的暧昧不断滋长，两人一时都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亦不想打破这样的温柔氛围。

“——少爷，表小姐来了！”

忽听管家声音远远传来，许三多一下回神，立马从袁朗怀里挣开站起身来。袁朗则似是有些遗憾，懒懒起身抬眼看去，便见一道靓丽身影从枝叶掩映的走廊那端跑过来——

“表哥！”清脆明亮的声音，那是个娇俏却眉眼间略带英气的妙龄少女，看来不过刚满二十，穿着一身时下最流行的欧式骑马装，乌黑的长发高高束成马尾，随着跑动轻快地摇摆，晃成一道耀眼的风景。

“听说你从欧洲留学回来了，如何，没被洋人欺负吧？”袁朗笑着打趣。

“我们段家是会让洋鬼子欺负的么？”少女哼了声，很自然地吊住袁朗手臂，娇憨天成，“表哥，这位是？”

“这位是云沙寺的许小居士，许三多。这些日子我不在，母亲多受他照顾了。”袁朗转向许三多介绍道，“三多，这是我四舅的女儿，表妹段芩。”

“段小姐。”许三多老老实实打了招呼。

“你好。”段芩向许三多点了个头，明亮的大眼睛不客气地上下打量许三多，“之前就听我爹说姑妈认识了一位很不错的小居士，原来就是他啊。”

大约是段芩打量许三多时把身体重量全靠在了袁朗身上，许三多目光不自觉的就盯在了二人挽着的手臂上。袁朗注意到许三多的视线，便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向段芩打趣道：“自己站直了，都大姑娘了，怎么站没站相。”

段芩娇憨地撇撇嘴，不依道：“哼，小时候表哥你最疼我的。不过几年没见就这么生疏了？”

许三多默然无言，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兄妹二人斗嘴，想到自己一个外人也插不上话，不禁生出几许失落和尴尬。

“三多。”袁朗忽然叫他，许三多抬头，却见袁朗早已走到了自己身边。他伸出手，温柔地摸了摸许三多的头，“抱歉，母亲让你作陪，定是耽误你在寺里的事儿了。作为感谢，我送你回去吧。”说着便示意许三多跟上他，绕开段芩往外走。

许三多心里有些惊讶，却又浮上几许轻松，连忙跟上袁朗。

“表哥！”段芩嗔怪地叫住袁朗，“后天我生日，已经给姑妈发了请束，你和姑妈要一起来哦！”

袁朗笑着略一点头，在许三多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跟上自己。

暖暖的掌心在背后一贴便分开，却赋予了几分解除尴尬的安心，许三多低下头，快步跟上袁朗。

……

从袁家道别出来，袁朗驾车送许三多回云沙寺。不知什么原因，二人未像以前那样沿路闲聊，却一时无言，气氛便也染上几分微妙的味道。

“你……你的表妹长得可真漂亮呐。”

许三多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二人都愣了下，许三多回过神来自己说了什么更是涨红了脸。

袁朗把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瞟了许三多一眼，打趣道：“看来我们小三多也长大了，知道姑娘漂不漂亮了。”

许三多被他说得脸上更红，别过头去看窗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那么一句话，直后悔得想咬掉舌头。

“其实吧……”袁朗余光看着许三多，仿佛看明了他的心思般悠悠开口，“再漂亮也就是我表妹，从小看着她挂着鼻涕的模样长大，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是否漂亮我倒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表兄妹亲上加亲不也挺常见的么。”许三多硬邦邦地又憋出一句，不知怎的，今天就想跟袁朗对着说。

唇角笑意更深，袁朗将车靠边停在树荫下，侧身靠近许三多：“三多的意思是……希望我和小表妹亲上加亲？”

“不是！”许三多直觉大声反驳了一句，却又自己愣住，霎时脸上更红，“……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啊？”袁朗有趣地凑得更近，挑眉道，“莫非三多是在……吃醋？”

许三多只愣了下便瞬间炸红了脸，耳根都红了个透，猛地一把推开袁朗：“我……我要下车！”

“诶，干嘛反应那么大呢。”袁朗一把揽住许三多的肩，看似阻止他下车，却是暗中将其拥在怀里，嘴上却打趣道，“我是说啊，莫非是怕哥哥我偏心，只疼妹妹不疼弟弟所以吃醋。难不成三多还有别的意思我没领悟到？”

“当……当然不是！”许三多连忙顺着袁朗给的台阶下，但似乎想来想去也还是没对，不管接哪一头，自己都是在吃醋，可……弟弟怕哥哥偏爱表妹，这个说法……似乎……似乎也想不到别的解释？

袁朗也不逼他，却显然因为许三多今天的反应而心情颇佳，将许三多送至云沙寺离开时唇角都还噙着笑。许三多站在寺门前目送袁朗离开，却是心中理不出个头绪来，想到那娇俏表妹挽着袁朗的模样，又是莫名有些气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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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数日，快到观音菩萨诞辰，云沙寺内忙里忙外，进香之人络绎不绝，许三多跑在殿前殿外帮忙，倒也一时顾不上思量袁朗和那小表妹之事。成才却借着这几日自个儿清闲，跑到云沙寺来黏着许三多混吃混喝。

“成才！这是人家拿来供给菩萨案前的水果，不能随便拿的。”许三多从殿外进来，看见成才从果盆里偷拿了个苹果，连忙上前劝阻。

“嘁，不吃就不吃，大不了回家让柳妈给我买几篮新鲜的。”成才嘟囔着放下，无聊地以手托腮，望着许三多将水果重新放上菩萨案前，忽道，“你在不舒服个什么劲儿啊？”

“啊？”许三多疑惑地停下手中活计，回头看去。

“说你呐。”成才歪着脑袋撑在桌上看他，“这几天一直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有啥心事啊？”

“我有么？”许三多不解地皱皱眉。

“别想蒙你成才哥。”成才跳起身，走上前拿手指戳戳许三多眉心，“你这家伙，每次眼神儿一发呆、外加嘴巴撅着撅着的，就是心里不舒服。”

许三多憨憨道：“可我海宽师兄说，我的眼神儿随时都是在发呆啊。”

“你个三呆子！”成才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心里头想什么、在意什么、什么让你高兴、什么让你难过，你都没意识么？”

许三多呆了呆，心里一下浮现出段芩勾着袁朗胳膊的样子，没来由地胸口就有些气闷，不禁低下头，索性不说话了。

看着许三多这倔样子，成才干瞪了眼半晌，最终无奈地叹口气，一把勾住许三多的脖子：“得了，甭郁闷了，今儿晚上成才哥带你去凑凑热闹、吃顿大餐。”

“凑什么热闹？”许三多被他拉得踉跄了一步。

“一朋友的生日晚宴，家里以前有些生意来往认识的。”成才笑了笑，“据说才从国外留学回来。”

听到这里，许三多心里咯噔一下：“你说的朋友……不会是段家的小姐吧？”

“你也认识段芩？”成才微讶，忽又瘪嘴道，“也难怪，你跟袁朗那么亲近，怎会不识得他表妹。”

许三多这会儿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嗫嚅道：“我……我不想去。”

“为啥？”成才不解，“既然你认识，那就更方便了。而且晚宴上不仅有好吃的，还有舞会和节目表演。你来上海也有段日子了，多结识些各个阶层的朋友也好。”

许三多低头不语。

成才皱了皱眉，忽地一把揪住许三多的脸往两边拉扯，恶狠狠道：“今儿晚我偏要带你去！非得治治你这孤僻的呆子个性！”

许三多有口难言，似乎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拒绝。成才却似小霸王般赖在殿里，直到临近晚宴的时间，便直接将许三多拖上车，驱车前往段芩的生日宴会酒店。

……

夜色暗蓝，华灯初上，位于城东的国际大饭店人潮熙攘，自助餐前宾主觥筹交错，谈笑风生。许三多不甘不愿地被成才拖进饭店，一眼便看见站在中央舞台上巧笑倩兮的段芩。与那日的欧式骑马装不同，段芩穿了一身亮色旗袍，将年轻的面庞衬得更加青春动人，巧笑嫣然间自然是整场宴会的焦点。

“真的假的啊……当年那黄毛丫头竟成长这样了？”成长有些目瞪口呆，翻了翻裤兜，就一张邀请函。虽然碍着家里交情的缘故准备了礼物，但男人天性，看到如此美人便觉得该准备些能让对方留下深刻印象的礼物。

许三多浑然不觉成才心里的小揪揪，他素来老实，有一说一，望着段芩看了半晌，也不禁由衷赞叹：“段小姐真的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呵，看来我们小三多真的长大了，会欣赏女孩子了。”沉沉笑声响起，带着那么点儿冷意的玩味。许三多瑟缩了下，这话他听了只觉得莫名有些害怕，而成才那人精听了却觉出几分酸味醋劲儿，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便也没细想。

二人回身，便见袁朗身着西服、端着一杯葡萄酒站在他们背后。许三多低头，像是做错事般不看袁朗。袁朗皱了皱眉，转向成才：“你带他来的？”

“不行啊？”成才口气发冲，虽不知道许三多怎么想，但其心里不痛快肯定和这臭军阀脱不了干系。

袁朗并不理会他，只定定注视许三多：“我原本……没想让你来的。”

许三多肩膀微颤了下，心里一下堵得慌，低声道：“……对不起，没邀请我，我确实不该来。”说着朝成才匆匆道了句“我先走了”便转身快步朝外走去。

“你这人什么意思啊！”成才火了，伸手就要去揪袁朗衣领，却被袁朗反手一挡，那力道震得成才踉跄两步，眼看着袁朗大步追着许三多出去了。

“……军人出身了不起啊……”成才揉着发疼的手腕，恨恨低骂，忽地回过神来，连忙也追了出去，却连许三多和袁朗的影儿也看不到了。

……

“这是做什么？”许三多被袁朗拉到花园角落，细密的竹林遮挡了二人身影。他别过头不看袁朗，微咬了唇，低声道：“我并没有被邀请，还是先走的好。”

袁朗并不说话，二人静了半晌，他忽然俯身凑近许三多：“生我的气了？”

低沉语调带着熟悉的调笑和不正经味道，这态度让好脾气如许三多也不禁真的有些冒火，他伸手想将袁朗推远，却不料袁朗顺势握住他手腕一拉，将他拽进怀里结结实实抱住，令许三多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实足的登徒子做派。

“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你来么？”袁朗忽然开口，许三多愣了愣，却听他缓缓道，“因为我想你不会喜欢这样满是酒气的应酬场合。”

许三多怔住——确实……若非成才硬要他来，他决计不会去到这么一个全是陌生人的宴会场所，刚才在大厅里也是十分局促，只僵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氛围似乎稍微缓和了些。许三多心里消了气，只是还有些莫名的闷，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且啊……”袁朗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我跟你认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见你夸我一句，今日才刚见我表妹就两次夸她漂亮。你知不知道，哥哥心里很受伤啊。”

那夸张的语态令许三多忍俊不禁，他终于抬头，还有些不信地看向袁朗。

“什么表情啊，这样我可更受伤了啊。”袁朗忽地伸手揪了把许三多的脸，“不行，我今天非得要你说清楚——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更喜欢我表妹？”

这话看似玩笑，却带着一语双关的暗示，可惜许三多比一般人更迟钝，他此刻只是终于被袁朗逗笑了：“你都是大人了，还和姑娘家比较，羞是不羞？”

“我管他羞不羞，我只在乎你心里究竟有多喜欢哥哥我。”袁朗拖着慵懒调子，一手将许三多按在怀里，一手便伸向他腰间捏了几把，“快说，你喜欢哪一个？”

“别，别，痒。”许三多此刻终于忘了刚才的不快，笑得直躲，喘着气讨饶，“当……当然是……是哥哥！”

袁朗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忽然搂紧了许三多，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忘了你今天的答案，直到你真正长大。”

许三多怔愣地靠在袁朗怀里，不明所以，还没细细回味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却被袁朗拍拍肩，听男人笑道：“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成才那边我会告知他。”

心下一暖，许三多点点头，随袁朗一道步出园子。

二人上了车，袁朗发动车子绝尘而去，不曾注意到留在门前那道亮色身影眼中满是狐疑。

惭愧的跨年更新，奉上5000字……因为期末工作忙，停了很久没更新，这周终于忙得差不多了，开始慢慢码字，都有点找不回码字的感觉了，正在慢慢恢复手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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