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好不容易从地宫中逃出来的两个人,望着眼前漫天黄沙的景色竟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方向。索赫蕾跟多托雷对视一眼,本来心中已经打算好的,从地宫中出来就分道扬镳的打算现在丢的一干二净。
没办法,沙漠这地方本就荒凉,不仅没水没食,还有极多的毒物野兽,尤其是现在多托雷身上的禁制还存在着,让他无法动用元素力,此时与索赫蕾结伴才是最优解。
而索赫蕾的想法与多托雷一样,于是达成共识的两人抱着一堆仅存的食物(从洞穴中采集的没毒的蕈子),开始了荒漠求生。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两个人顺着西方走一个上午的路,竟好运的遇到了一匹拉着货车的驮兽,这对两个毫无准备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赐方舟。这匹驮兽的身上和货车的围布溅有血迹,但驮兽本身却未受伤,显然它之前为沙漠的行商效劳,但因路遇抢匪便和曾经的主人走散了。
拉货的板车上一些货物被围布围着,索赫蕾找了找,发现有一些毛毡布匹,生活用具还有胭脂水粉之类的货物,应该是行商们本想兜售给沙漠部族的,但现在这些货物的主人却不知生死。
索赫蕾想再找找看有没有食物和水,她和多托雷苦于身上没有多余的容器,只从地宫隧道中只接了一袋水,和一些蕈子,在这片荒芜的沙漠中,食物和水最好是多多益善的。
正认真翻找东西的索赫蕾,因板车一阵剧烈的晃动而摔了个趔趄,她紧忙扶住车沿,冲着驾车的多托雷生气道“你会不会赶车啊!”
多托雷头都没回道 “不会。”
“那你还不让我来?!”索赫蕾快气死了,这货死活要把控板车的驾驶权,明明不会还不乐意假他人之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多托雷意味不明的哼笑了一声,回怼道 “我怕你把我带沟里去。”
索赫蕾瞪着多托雷的后脑勺咬牙切齿,这个时候她又不能跳到前面去和对方抢缰绳,这要是把前面拉扯的驮兽惊了,他们两个就都完了。
无法,索赫蕾只得叹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躺在车板上,望着天空。
现在她和多托雷除了驮兽和车这两样财产之外,最宝贵的就是从隧道中带出来的那袋水,若干蘑菇,以及驮车原主人留下的几瓶劣酒,且此时他们从生命之殿的地宫中出来后,距离原本的折胫谷不知偏离了多远,就靠这些东西,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折胫谷那里去。
索赫蕾悄然抬头,隐晦的看了眼多托雷赶车的背影,她可从来不曾忘记,此时的多托雷之所以那么好说话,只是因为他现在是老虎被拔了牙啊。就如同多托雷无法杀掉索赫蕾一样,索赫蕾也同样奈何不了多托雷,且此时他们两个都互相需要彼此,所以才能维持现在的平衡。
所以,在两人决裂之前,索赫蕾要好好谋划一番才行。
折胫谷……折胫谷……
恶毒的太阳让思想无法活跃,既然无法集中精神,那便索性抛开一切好好休息一番,这两天经历了一系列刺激的冒险都没能好好休息实在是磨人。
索赫蕾用纱巾将眼睛蒙住以免被太阳晒伤,听着耳边不时吹响的风沙声心中叹气,他们两个什么时候能够走出这片沙漠啊。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又一觉,其实索赫蕾休息的并不好,她时不时便会不自觉的惊醒片刻,而后抬头,混沌的脑子在看到多托雷驾车的背影,以及四周仍是不便的黄沙后又再一次沉睡直至下一次被惊醒。
就这样反反复复,等索赫蕾脑子钝痛的不能再次入睡后,天边仍然大亮。沙漠与其他地区不同,有时候哪怕半夜十一点了,太阳仍能顽强的挂在天边。
“几点了?”索赫蕾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她声音有些哑,在太阳底下的睡眠让她口干舌燥十分难受。
过了许久,多托雷回道“晚上八点左右。”
看着这么长时间仍在坚持赶车的多托雷,索赫蕾心里反倒升起了一丝无地自容。
按说她和多托雷之间的关系并不怎么好,最好的相处模式应该是互不打扰,但不管怎么说,在生命之殿时两个人确实互相协作过,再加上多托雷如此任劳任怨的赶车,索赫蕾看着前面男人的背影,心中不知怎么的,竟开口示好。
“要不让我替你一会儿呗,那么长时间你也该休息会儿了。”
“不用,我不累。”
“那你喝水吗?这行商留下了几瓶酒,我们能多撑一段时间。”索赫蕾殷切的问。
“不喝,你喝吧。”多托雷偏头纳罕的看了一眼索赫蕾,而后继续专心赶车。
爱喝不喝,我喝!
索赫蕾心里翻了个白眼,也懒得再喝多托雷说话,拿起一瓶酒贴了贴嘴唇,只含了一口在嘴里便将酒瓶放好了。这可是为数不多的补给,一定要节省。
虽然说是多托雷坚持要赶车的,但她往板车上一趟什么都不干好像也不太好。
啊呸,有什么不好的,是那货自己坚持要赶车的,她又没强迫他!
一直在前方赶车的多托雷终于从刚刚的对话中纳过闷来,他忽然意识到刚刚的索赫蕾似乎并非是在试探什么,而是在有意的缓解两人之间的关系……
多托雷看了一眼后面板车上的少女的表情又迅速回头,他觉得自己刚刚杯弓蛇影的样子实在是落了下成,便也有意缓和。
“你其实可以再眯一会儿。”多托雷当然知道索赫蕾刚刚睡的并不安稳,但并未放在心上,毕竟索赫蕾若是敢在自己旁边熟睡那才是有鬼了呢。
索赫蕾没好气的怼了一句“我不困。”
“哦。”
多托雷干巴巴的回了一句之后就再没有下文了。
真是奇了怪了,他们两个人明明互相算计的时候有大把的话说,怎么难得的和平时期就处的这么尴尬呢。索赫蕾感到费解,前面赶车的多托雷也是,两个人沉默的较着劲。
驮兽的速度并不快,车轮子在沙地上很容易陷进去所以要十分注意,于是板车行使的十分平稳,但潜藏在砂砾中的石块还是会突如其来的进行偷袭让车子颠簸一下。
坐在板车上的索赫蕾跟货物被着突如其来的一下颠了起来,多托雷立刻回头说了句抱歉。
这会轮到索赫蕾惊讶了,多托雷竟然道歉了?而且还是主动道歉?
“……走多久了。”索赫蕾主动开口。
“十公里。”多托雷答的飞快。
这回两个人确定彼此都有意缓和意向了。
但说真的,从剑拔弩张到现在的相安无事已经是跨越了很大的一步了,让两个人相亲相爱的一起聊天,还是有些难度,所以被黄沙侵蚀的荒芜世界中,为了不让寂静将两个人彻底吞噬,只能没话找话。
“多久了?”
“二十公里。”
……
“走多少了?”
“几十公里吧……”
从声声回应到烦不胜烦只需几个同样的问题,多托雷从未觉得自己的脾气如此好过,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愿意配合如此无聊的问话,此刻他竟开始怀念起曾被他视之为愚蠢残渣消耗品们,若是在他身边的是那群士兵,绝不敢这般聒噪。
多托雷深吸一口气,扭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哦。”索赫蕾百般聊赖的应和一声,她也知道自己很烦,但她不想只自己一个人烦。
重新回到用毛毯毛毡絮的窝里,索赫蕾盯着赶车男人的背影决定不再开口,其实她当然知道男人的脾气并没有多好,刚刚竟然和她有问有答那么久实在是惊讶。
“嗯?”
百般无聊的索赫蕾注意到脚边陈旧的琴,琴身因时常抚摸而抛光油亮,琴弦音色准确清亮,显然是被主人十分爱惜的。或许在曾经的日子里,它在主人的身边一起度过了无数个寂寥的夜晚,弹奏出了一首首醉人的音乐,但现在,它只能在索赫蕾手里被拨弄出阵阵杂音。
索赫蕾的左手手腕之前被多托雷弄伤了活动不便,所以一只手弹自然曲不成曲,但她也悠然自乐,毕竟这是此刻唯一的派遣了。
但如此杂音却苦了其他人,多托雷已经忍无可忍了,后面乱弹琴的人显然不知道自己的演奏有多么吵闹,不得已,多托雷扭头冲着索赫蕾喊了一声,语气不是很好“把它给我!”
反正已经玩腻了,并且也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弹琴的索赫蕾爽快的将琴递过去。索赫蕾以为多托雷要琴是为了将它砸了泄愤,但没想到接过木琴的多托雷并没有那样做。
一直把着缰绳的多托雷此刻竟放开了对驮兽的控制让这畜生自己走,他抱着琴,虽然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那修长好看的手只随意的再琴弦上拨弄两下,就弹出了一连串悦耳的音乐。
轻灵的乐曲一下子将荒芜的世界点亮,一连串优美的旋律在这广阔的世界让风儿与沙儿缠绵无间。
“呀!”
索赫蕾来了兴趣,她粉色的瞳仁瞪得滚圆,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多托雷,仿佛自己从未认识他一般。
明明在自己手中嘈杂的琴音却在多托雷手里如此和谐?带着些许的刮目相看,又带着些许的不服气,索赫蕾猫着身在颠簸的马车上保持住平衡,来到多托雷的御坐旁,挤了挤。
“往旁边来来。”索赫蕾催促道。
多托雷看了她一眼,默默往旁边让一些位置,如此两个人算是相携而坐了。
“你还会弹琴?”索赫蕾偏头撑着下巴,看着多托雷在琴弦上流连的双手兴致勃勃的道“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
看着少女闪着光的眼,多托雷他手上拨弄琴弦的动作未停,语气中带着不以为然,但却无法掩饰嘴角翘起的弧度“只是一些奇巧淫技罢了。”
“我还没问过你呢。”索赫蕾看着这样面露少年气的多托雷,竟也升起了几分想要了解他的念头“你也是教令院出身的?”
“对。”
“你那个时候的课业如何?”
多托雷看了索赫蕾一眼,在这样的氛围下也乐意回答她的问题“那时候的教令院要比现在自由些,但要学的更多更杂,不过,对我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
索赫蕾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声臭屁,虽然声音很小,但多托雷还是听到了,却只是一笑也没别的表示。
“那个时候……”多托雷停止了弹奏,他不常回忆自己的从前,但今天不知怎么了,竟乐意和索赫蕾说说自己的学生时代
“教令院的老师的要求很高,对那些庸俗的家伙来说,严苛的要求,以及更加繁重的课业使得他们的负担极重,也因此各个学生极需在其他方面宣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大巴扎是教令院的学生们必去的地方。”
说着,多托雷垂眸拨弄着琴弦弹奏一首新的乐曲“我就是那里学会的这个。”
“你这样的人竟也会随大流吗?我还以为你从就是狂妄自大不屑于和人交流的家伙呢。”
对索赫蕾的刻板印象,多托雷挑眉,回击道“小姐,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识时务者才能长远。”
“我不否认羽翼未丰之时,也要学着去应和他人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像现在……” 多托雷说着,缓缓弹出了几个音符,他弹着琴,望向远方,索赫蕾不知道多托雷在想些什么,因为多托雷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
他在诉说自己的过去时毫无波澜,似乎对自己的曾经并无怀念,但索赫蕾知道,琴音是骗不了人的,那清澈的音符,仿佛承载着多托雷不必为外人道也的青春记事。
那是一个,索赫蕾不认识,也无法想象的年轻少年,他与眼前索赫蕾认识的多托雷不一样。可能是个青涩的,孤僻的,与外界格格不入但仍然惊才艳艳。
对比起初见于降诛魔山时的狂妄,再见于荼诃落谷时的虚伪毒辣,眼前这个垂眸弹琴的青年要更显柔软。这是一种别样的诱惑,就如同毒花褪下了荆棘,猛兽收敛了爪牙,展露出别样的姿态,令旁人放下警惕趋之若鹜。
“喂,会弹那首曲子吗?就是那首……牧羊人唱的曲子。”索赫蕾忽然问。
“嗯?”多托雷看了索赫蕾一眼,沉吟片刻,手中的琴弦演奏出了在须弥人中耳熟能详的曲调。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流传下的,居尔城国王在微末时献唱给镇灵的歌曲,这首歌是流传至今的经典,不论是出身沙漠还是雨林,都能哼出来。
伴随着悠扬的琴音,索赫蕾轻轻的吸气,缓缓开口。
“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此时太阳西斜,夕阳昏黄的为黄沙枯崖平添一丝寂寥,但少女的歌声嘹亮悠扬,穿透了那层顾及,落在某人的心间。
多托雷看着身旁少女的侧颜,他似是被歌声感染般,跟着轻声应和,与少女清亮的嗓音相比,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却也相得益彰。
“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情人你在哪,姑娘问着天……”
索赫蕾惊喜的回望,她没想到多托雷竟然会如此配合。一曲终了,两个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仿佛因这首合作的歌曲消散了一般,变得和气不少。
多托雷看着索赫蕾第一次主动开起玩笑“唱的不错,幸亏不是五音不全。”
“切。”索赫蕾翻了个白眼,难得的没有回怼,
这反应让多托雷轻笑一声,而后收起木琴,望着前方山壁处的阴影“其实我还想与你再奏一曲,但可惜,好像有客人来访了。”
索赫蕾眼前一亮,她看着缓缓凑近的镀金旅团难掩兴奋“那我可要好好招待招待了。”
要知道这一路上我可无聊死了!
经研究表明,在折胫谷最后的一个遗迹大宝上留有博士曾经留下的数据勘测笔记,上面显示,因身体电解质紊乱而停止了勘测……
说白了,就是他晕车嘿嘿嘿,所以死活要把控方向盘。(虽然不确定那篇笔记是不是多托雷留下的,但姑且就这么设定吧)
这是两个人之间难得缓和的时刻,之前的剑拔弩张其实已经让两个人都有点身心俱疲了,所以互相试探着确定都有意向交好后,便顺水推舟了。
最后哼的那首歌是《敕勒歌》,我很喜欢谭维维那个版本的,喜欢可以去听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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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折胫相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