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神里家做事?”荻托着下巴质疑,“神里绫人说待遇优厚?”
“嗯,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的话,总会用到钱呀。”瑟瑟点点头,也学着他的样子捧着脸,“况且,绫人和绫华都说很舍不得我……”
倒不如说后一个才是主要原因,不明白为什么,在听到绫人和绫华说想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她模糊想起来不知何时会做到的梦,梦境里是一片黑暗,以及一个稚嫩的童声,他喊着妈妈,一声一声地诉说着对于妈妈的思念。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她也想不起来了。
“瑟瑟,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衷冷不丁地问,他看起来很矛盾,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语气沉重道,“如果你开心的话,就算是给我们找了父……”
“不可以!”荻立刻打断他,视线有些飘忽,在瑟瑟投来疑惑的视线后又改了口,“呃,嗯,咳咳,也、也不是不可以啦,但是突然更换父亲是很不利于小孩子成长的哦!”
衷不清楚父亲的存在,可他知道啊!如果瑟瑟真的找了别的男人,他要怎么面对离家前对着父亲信誓旦旦要看好瑟瑟的保证啦,荻紧张地想,可是瑟瑟怎么看都不会再回去璃月了,他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过,但瑟瑟就是坚定地说不回去,他也没办法啦。
荻想起来那时候的场景,他原本正在家里写字,父亲外出有事,大门突然被拍响,荻跑去打开,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差点觉得是不是父亲出了什么意外变小了,然而与父亲长得极度相似的男孩没有开口用低沉的嗓音叫他的名字,瞬间的震惊之后他就意识到了这并不是父亲,这孩子的眼神太清澈了,还带着浓浓的好奇,“你是荻吗?”
荻大脑极速转动,想着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总不可能是父亲的孩子吧,魔神怎么可能会有后代,跟了父亲几百年,荻再迟钝也都发现了自己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虽然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但既然瑟瑟没有提过,荻也并不是很关心。
他谨慎地点点头。
“瑟瑟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那孩子把手里捏着的一封信递过来,“请你过目。”
已经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荻起初会泪汪汪地问父亲瑟瑟在哪,到后来自觉不在父亲面前提起这个名字,时至今日他也只会把对瑟瑟的思念藏在心里,想瑟瑟的时候就把笛子拿出来吹上一曲瑟瑟教他的曲调,两百年没有瑟瑟的时光这样流水一般轻飘飘地过去,以至于再听到都有些难以置信,荻一愣,“谁?”
“你不认识瑟瑟吗?”那孩子被他一问,也疑惑起来,“瑟瑟对我说是这里,把信交给一个叫做荻的孩子,让你当场把信看完。”
百年已过,知道瑟瑟的人寥寥无几,只剩几位夜叉,更何况想用瑟瑟来骗他,也要掂量一下能不能招架得住荻传承自父亲以及魈的一手好枪法。
荻将信将疑地接过信打开,其间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是瑟瑟的没错,荻记得清清楚楚,瑟瑟是陪他一起练字的,被父亲吐槽字写得太散漫了,荻还问过瑟瑟这手字是跟谁学的,她说是温迪,不过没有再多说,荻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荻,这是弟弟,他叫做衷,之后要和他好好相处。”
只有这一句话,带给荻的震撼不亚于当初父亲风轻云淡地告诉他他就是荻崇拜的岩神摩拉克斯。
一样有如晴天霹雳震得他久久不能回神。
他足足沉默了半刻钟,才又重新看向尚不知情的“弟弟”,神情沉重,衷不明所以,“有什么问题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回去了,瑟瑟还在等着我。”
荻来不及嫉妒他自然而然流露出来对于母亲的依赖,他又看了看信,以他对瑟瑟不言不语就抛下他们父子的了解,瑟瑟不可能无缘无故带弟弟过来找他,加上信里的话,荻一合信纸,“瑟瑟在哪里,能带我去见她吗?”
怎么看着像托孤。
衷有些抗拒他的要求,但看他神色焦急,还是带着荻去了他与瑟瑟分别的地方,那里果然空无一人。
“瑟瑟去哪里了?”衷不明所以地转头张望四周,瑟瑟在他离开的时候还坐在这里喝茶的,怎么回来人就不见了,只有桌子上还留了杯清茶。
“瑟瑟可能要自己去别的地方,她当初就是这么抛下我和父亲走的。”荻说着,就去问周围的人有没有见到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在这里坐着,又往哪里去了,而衷站在原地消化着他一句话透露出来的巨大的信息量,逐渐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什么意思,这个男孩……?
荻一把拉过他,“别愣着,去码头,他们说瑟瑟朝他们打听了码头的位置。”
“哦……哦!”衷连忙点点头,也跟了上去,两个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跑起来飞快,没一会儿就跑到了码头,正是下午船多的时候,卸货发货多得很,另一边也是人来人往,客轮马上就要开走,吵吵嚷嚷,在这之中找一个人简直天方夜谭,荻正准备往高处去找视野好的地方,而衷拽了拽他的袖子,“跟我来。”
他攥着一块小罗盘,随着罗盘上的指针不断调整方向,最后来到了一个非常偏僻,看起来已经荒废的码头,而他们火急火燎要找的人正坐在码头边的长椅上闭目小憩。
衷立刻扑过去叫她的名字,瑟瑟睁开眼,有些意外地接住他,朝他来的方向看,就看到荻愣愣地看着她。
“你们怎么找来了,”她叹息一声,“荻,好久不见。”
荻快步走过来,抬手抓住她的袖子,“瑟瑟,跟我说清楚一切,你当初为什么要走,现在又是哪里来的弟弟,为什么要把他送过来,你又要去哪?!”
他说到最后,忍不住激动地抬高了声音,几乎是带上哭腔,荻无数次想象与瑟瑟重逢的场景,他以为他会很自豪地告诉瑟瑟他现在很好,甚至能自己独立生活了,无论如何,他应该是笑着的,但是做不到,瑟瑟连见他的打算都没有,只是让这个弟弟带着信自己上门。
“你都一点不想我和父亲吗?!”
即便父亲早已同他解释过瑟瑟自幼异于常人,荻也无法真实触及他口中那个木讷冷漠的少女,从记事起瑟瑟就是会温柔地抱起他给他缝布娃娃的母亲。
看荻快要哭出来一样,瑟瑟终于慌乱起来,她连忙站起身,抬手去擦荻湿润的眼角,“没有,荻,我只是不想让你们也死去。”
另一边衷也扒拉着瑟瑟的胳膊,“瑟瑟,这是谁,我不是没有父亲吗,他为什么说你抛下……父亲,还有,什么是死去?”
场面一时大混乱,瑟瑟深深叹了一口气,首先揽过荻向衷介绍,“衷,这是你的哥哥,是荻,你自然没有父亲,荻是摩拉克斯大人的样子。”
荻看着衷与父亲别无二致的相貌陷入深深的沉默。
在他们两个看起来都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瑟瑟才把事情的原委同他们说清。
瑟瑟一直清醒地知道她不是清醒的。
这话听起来矛盾又搞笑,但是真实存在的,深渊的意志潜移默化之中也影响着她的思考,她甚至不知道她每时每刻做出来的选择是否是她自己真正的选择。
“如果有一天我彻底变成了深渊的傀儡,我会害了摩拉克斯大人,也会害了你们。”她低声道,“你们是我的孩子,也是深渊的孩子,如果我真的失控了,你们也会出事。”
她已经无数次在梦里预见了那样的未来,摩拉克斯大人,荻,衷,魈还有应达他们,全部被她吞噬殆尽。
比起活着,伤害了摩拉克斯大人才更让她无法接受。
“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走掉的吗?因为怕伤害父亲?”荻追问,瑟瑟点点头,他不由得捏紧了瑟瑟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说,现在你又是这样……瑟瑟,跟我回去吧,父亲说不定会有克制的办法。”
“找不到抑制的办法,荻。”瑟瑟摸了摸他的脑袋,“有感情就会有**,**就是深渊的食粮,放任不管它也会不断壮大,就算是摩拉克斯大人或者大慈树王,也只能暂且压制,而现在,大概要到极限了。”
“瑟瑟,你想怎么样,你要去哪里。”衷有了不好的预感,而瑟瑟目光放向远方,“如果能找到杀死我的办法,或许也能找到压制深渊的办法。”
归根到底,她也不过是依托于深渊苟活的残存的意识,大慈树王告诉她,稻妻的那位神明能够以雷霆祛除世间一切污秽,或许她会有办法。
她不希望瑟瑟走到这一步,但瑟瑟心甘情愿。
直到后来,荻还记得那时的样子,虽然瑟瑟笑着,但是他明白,仅凭他和这个弟弟,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改变瑟瑟的想法。
“我和你去。”荻抓住了她的手腕,“瑟瑟,不要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自己死去。”
衷隐约想起来,大慈树王私底下叮嘱过他,无论如何不可以离开瑟瑟,大慈树王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他抿紧了唇,努力眨眨眼逼出了眼泪,然后抬头看着瑟瑟,“不要抛下我,瑟瑟。”
“……我只买了一张船票。”然而即便他们这样,瑟瑟也依然没有改变主意,“回去吧,对不起,荻,衷,替我向摩拉克斯大人道歉。”
衷抽抽鼻子,展开攥着的手心,他在拽着瑟瑟的袖子时摸到了船票,趁着瑟瑟和他们解释的时候偷偷摸摸撕碎了。
看着那一堆碎纸屑,瑟瑟彻底沉默了。
荻对璃月了如指掌,他趁机道,“去稻妻的船五天一艘,今天的船过了就要等五天之后,瑟瑟你不带我们去我就叫父亲过来!”
他作势就要拿出随身携带的父亲给他的小道具,弄坏之后父亲立刻就会察觉到情况有异。
瑟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立刻紧张起来,“荻,不要告诉摩拉克斯大人!”
“那就带我们去!”
漫长又无声的对视后,瑟瑟最终败下阵来,“我和衷在客栈住五天,你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不要告诉摩拉克斯大人我在璃月。”
“好!”荻赶忙点点头,然后转头回去把一切原委告诉了父亲,在保证会照顾好自己弟弟还有瑟瑟之后,拿上用于传递消息的玉佩给自己还有弟弟带上,然后跟着瑟瑟踏上前往稻妻的旅途。
荻的思绪回到现在,在得知瑟瑟重新出现后,父亲说当务之急还是稳定下来瑟瑟,问题是现在瑟瑟看起来不仅仅是稳定哎,她好像也不是当时那种很恐慌的样子了。
如果,就是说如果嘛,在这五百年之中瑟瑟真的遇到了她喜欢的人还能让她想要活下来的人怎么办,荻思来想去,沉痛地想,父亲也只是让他看好瑟瑟而已。
“瑟瑟,如果你真的想恋爱,那再考虑考虑父亲哦。”在瑟瑟疑惑的眼神里,荻委屈地想,他尽力了!
后来荻问过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奇怪衷的存在,而钟离思考片刻,才斟酌着回答,“荻,你出生的时候就闹得人仰马翻的,我自然会提前注意。”
不过倒也不是差点把魈也送过去的那种动静,钟离还记得那时七神聚会上巴巴托斯的反应,因此注意到须弥那里传来了他的力量波动时,他立刻就赶了过去,找了大慈树王。
而大慈树王一点也不意外,“看来巴巴托斯那时的问题得到了答案。”
钟离一颔首,“瑟瑟不希望他知道。”
“不过现在,看样子她也不希望你知道。”大慈树王调侃道,“我记得璃月有句话叫做一报还一报。”
“毕竟瑟瑟不知道即便是魔神,仅有**却没有感情也是无法让她怀孕的,倘若她知道了,恐怕她要重新审视与巴巴托斯的关系了。”面对大慈树王的调侃,钟离冷静道,“如果这样,我还是希望她不知道。”
“哪怕她把你的孩子也同你割裂开?”
“总归是我的孩子,荻现在也过得很好。”
大慈树王一托下巴,“荻,是瑟瑟同巴巴托斯的孩子吗?”
“是。”钟离不欲多说,他把一个石头质地的黑色镯子递给大慈树王,“劳烦替我送给那孩子,既然瑟瑟不想让我知道,那也暂时瞒着他吧。”
“正巧,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交由生父来取如何?”
名字……钟离思索片刻,“便唤作衷吧。”
这孩子的存在,是他心意的体现。他对瑟瑟从来不是单纯的垂怜,然而瑟瑟不明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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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