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原不会游泳,因为□□是一条尾巴,所以他只能靠上半身发力行动。截至目前为止,他在海底活动只有两种方式:用手爬,和趴在海床上咕涌。
对不起,他是真的对游泳一窍不通才被迫cos毛毛虫或者爬虫的。
而且手掌撑地爬行不仅手掌磨得很痛破皮,腹部一下的尾巴拖地也掉了不少鳞片,丝丝缕缕的血液在海水中飘了一会,散逸消失。海床并不都是柔软的,它上面附着了许多边缘锋利的砗磲,很容易割破生物柔软的皮肤——尤其是他将身躯重量压在上面的时候。
静原鼻子一皱,觉得这不是办法,他还没有皮糙肉厚到这样磋磨自己还感觉不到痛。
于是他尝试驯服尾巴。
但是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尾巴朝上头朝下啊?好像一条倒挂在房梁上的咸鱼。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静原对于自己的尾巴那真是耗费完了本就不多的耐心,最后破罐子破摔,就这样拖着尾巴活动,等待哪一天无法觅食饿死自己浪费转世后的生命。
真是窝囊的鱼生啊。
静原就在这一小块地方活动,睡觉的地方距离海草林也不过家中一个客厅的长度。每天就是爬着过去拖着海草咕涌回来,对于那些凑近的螃蟹和鱼那是一点不看,根本不思考加入食谱的可能。
每天嚼点没滋没味的海草,好像回到了生前减肥吃轻食餐的日子。两眼一闭,觉得这样的日子真是要完蛋了。
但是挑食的毛病改不了一点,静原讨厌需要剥壳才能吃的的东西,讨厌要细细剔干净鱼刺才能进嘴里的鱼。哪怕是不那么抗拒甚至有点喜欢的虾,懒癌发作不想剥壳也不伸筷子。
这种生物是离开了老母亲,脖子上挂块大饼吃完了前面还懒得把身后饼转过来,最后自己把自己饿死的终极大懒蛋。
懒上加懒的静原理直气壮会把脸伸过去:怎么的,打死我?
现在的静原把嘴里的海草根吐出来,然后瘫在“床”上思考鱼生。
开玩笑,他现在可没底气摆烂。那片海草林这几天已经被自己迪拜式的吃法祸害得差不多了。就这样躺下去也不是办法,最起码得离开这里,到食物更多一些的地方去。他想到这里突然支棱起来,认认真真打量了一番周围。海水依旧蓝得舒适宁静,远处有海底的高崖,或是掩藏在海草后的洞窟。
静原不敢去探索那些海底的通道,他将目光放到了距离海面应该是最近的高崖——对于岸上的生物来说,那应该是行至浅水区陡然一脚踩空就完蛋了的深水区的划分线。
问题是,要怎么过去呢?
他打了个哈欠,深蓝发的人鱼眼角沁出一点乳白色的珠子,但是太细小了,海水裹挟着珠子远去,粗心大意的人鱼并没有发现这点不对劲,他盯着远处的海崖,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最后努力一把上岸。
要是估算错误,他就死翘翘了。
于是静原爬啊爬,爬累了扑地休息一会然后支撑着身体继续爬。他聪明的选择了水草丰满海床绿幽幽的路线,避免尾巴雪上加霜多出划痕擦伤,但是忽略了身体因为摄入食物单一,营养不足导致体力跟不上的客观因素,又错误的估量了体力以及目的地的距离,最终倒在了半路上。
静原:……这样真的很像在游戏里因为耗尽体力导致游到一半死翘翘……
但是生命不是一场游戏,静原趴在这片珊瑚和砗磲构成的林中,虽然硌的有点痛,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但是证明这里是浅水区,距离海岸不远了——浅水珊瑚和深水珊瑚外表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好饿啊。
静原瘫软着身体,开始怀念以前吃过的食物。土豆炖肉,黄焖鸡,红烧肉,锅包肉,地三鲜,椰子鸡,炖豆腐,青菜皮蛋汤,莲藕炖排骨,炸鸡粗薯淀粉肠……妈妈我想回家。
他想回家吃饭。
可是他已经死了,如今生活在陌生的海域,因为挑食只能啃海草度日。
现在也快饿得半死,累得没力气了。
尾巴啊尾巴,你争气动一动,带着我离开这里吧。
又困又饿的静原这样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意识不再操控躯体,人鱼在浅水区阳光直射的水域缓慢翻了个身体,逐渐浮了起来。
那条蔚蓝如同晴空的尾巴自在的缓缓摆动,薄如蝉翼的乳白尾鳍在海水中像是层层叠叠的轻纱。
虽然静原不会游泳,多次放弃又多次尝试驱动尾巴摆动游起来然后失败,还不争气的饿晕过去,但是他的确误打误撞挑了一个好地方。
一个阳光温暖的浅水区。他在此世出生没多久,是应该多晒晒太阳骨头才会坚硬,才能在与强敌搏斗和捕食中保护脆弱的内脏,支撑躯体行动。过于疏脆的骨骼对生物来说是不可逆转的伤害。
如果静原没有前世的记忆,他的本能会告诉他应该去哪里。但是他有那么一点时隐时现的记忆,如今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里休息,只能算是潜意识的驱动吧。
他也并不知道,这是漫长雨季前的最后一日晴朗。
很快海底的暗潮开始涌动,陆地上下起暴雨,风和季节性洋流扰动海水,静原迷迷糊糊的睡着,只觉得周围不太安分,海水不再宁静,而是焦虑起来了。
真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海水在焦虑?
他睁开眼,原本和尾巴一样蔚蓝的海水变得深蓝且混浊,平静被打破,周围越来越凉,他想了离开这里,但是尾巴依旧不给力,竟然还拖后腿,卡在了珊瑚丛中。
“搞什么啊。”他嘟囔着,用手费劲地拔尾巴。一个用力过猛,往后翻了个跟头,晕晕乎乎地被洋流冲远了。
他不会游泳,被海水裹挟着远去,连尾巴都被拖起来冲走,费劲巴拉想往侧边逃,但是海下暗流涌动远比他认知中更为强势霸道。徒劳挣扎后放松了身体,任由这与书上不同的霸道洋流将他带走。
被迫一起同行的还有好些倒霉蛋,这些鳐鱼海马像是被黑心司机强行捞上车的,静原甚至能看到它们两眼转圈圈。
海水好冷,他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流失,不知道这样算不上正常,只是眼皮子越来越重,但是意识又因为饥饿愈发清醒。
早知道就在原地不动好了,不来这片珊瑚丛就不会被黑的带走了——他不可避免的这样想着。
我和这条尾巴没完。
“塔塔!要涨潮了!快回来!”
渔家女正提着小桶捡拾被海水冲上岸海星贝类,今天打一清早,天空就是雾蒙蒙的。爷爷说雨季如期来临,海水涨潮,他们该搬进高处的木屋生活了很久。
塔塔还很小,听到涨潮只知道可以跟在爷爷身后拿小桶捡贝壳海螺,或多或少也能在集市上赚一点摩拉回家。他们家的收入全靠大海。
她吃完早饭就收拾好装备准备和爷爷一起去赶海,谁知爷爷告诉她说今天不用去,他们应该往木屋搬粮食和生活用品——要在木屋生活一个多月呢。
塔塔有些失望,爷爷不忍心看到孙女这样,就松口说,可以去赶海,但是一喊她她就得回家。
塔塔欢天喜地的去了,在沙滩上埋头寻找贝螺海星蛏子虾类,水母也有不少。哪怕是越来越大的雨也没有浇灭塔塔的热情,她记得上次去集市听到有夫人想吃海螺,觉得这次捞的多多的,带去集市应该能卖出去。
爷爷在岸上的高低检查木屋有没有漏水,又升起火烧水准备午餐。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惊雷,迅速跑出去喊孙女回家:“塔塔!听话!”
亚麻色头发的小女孩听到了爷爷的呼喊,蹦起来招手:“知——道——啦——”
她也不留恋大海的馈赠,拖着小桶就往回走了。身后响起巨大的潮声,惊涛拍岸,浇得她一身咸腥海水。
塔塔:“……”
小姑娘噔噔噔跑远了一点,尝试扭干衣物。没办法,在海边弄湿衣服是常事。
“得快点回家烤火才行,不然会生病的……”小姑娘念叨着,又忍不住往后看了看,想知道有没有更大的浪。
更大的海浪的确有,正在被酝酿。只是金色沙滩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了一个扑地的人。
那是个人吧。下半身隐于海中,上半身的脊背光滑洁白,深蓝色的长发像是海藻一般。
塔塔意识到了什么,丢下小桶就往家里跑:“爷爷!爷爷!!有人淹死了!!”
塔塔爷爷蹭的一下冲出来,对于他们这些依靠大海生活的人来说,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人类被冲上岸的尸体,但是很不幸,每年都有人类溺亡在这片海中。
他教过年幼的孙女,不要轻易接触那些被冲上岸的人类,无论是死是活。尤其是死去的尸体,被海水泡发肿胀,如果经过太阳暴晒,外力的接触很有可能让尸体爆裂开来,臭不可闻还会感染疾病。
塔塔爷爷很快冲到孙女身边把她抱起来,外面还在下雨,他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塔塔头上,再去看那个被冲上来的“尸体”,混浊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好一会他才松了一口气,把孙女放下来:“塔塔,我去看看情况。你先回家烧水洗个澡。”
塔塔把帽子摘下来重新戴到爷爷头上,然后转头提起她丢掉的桶,胡乱把跑出来的海货塞回桶去,然后跑回了家。
留下塔塔爷爷目视她彻底上了岸,再才靠近这位晕过去的人类。
深蓝色的头发很少见,是个外国人吧……塔塔爷爷这样想着,把人拖起来,看着对方脱离海水的遮掩后露出的下半身惊愕失语。
那是一条长长的蓝色鱼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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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与尾巴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