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有可能不会啦。”乌桕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随着她的动作,她的指尖闪过一道深紫色的暗光,有细密的闪光填充其中,看上去就像星空。“我有神给我的力量,怎么也能抵消污染的扩散。”
安格斯不冷不热地说:“你的神的污染性恐怕比你的污染性更高。”
“神可不是污染性。朋友,”乌桕嘴角的笑容淡了许多,“星空奥妙无常,而人类无法承受浩如烟海的知识,因而出现精神崩溃的症状。那并非污染,而是高维生物降临后低维生物的臣服。”
安格斯冷笑道:“臣服?你喜欢把自己降至低人一等的地位,可别带上其他人类。”
“无论你再怎么抗拒这个说法,它也不会改变自己的本质。这就是事实,安格斯。”
乌桕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往前走去:“我无意与你争执,你有着太强的偏见,在这方面,我们没法交流——”
“你也不遑多让。乌桕,你的经历让你有你的看法,你的固执和片面并不比我少。”安格斯扬声说,“你尊敬、爱戴、崇拜祂。但如果你只能看见祂对你的好而将祂的冷漠视为不见,那你实际上不过是在崇拜着自己幻想出来的神。”
乌桕扭头,冷冷地看着他:“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承认祂的冷漠。我清楚神的本性,祂不爱任何人,不对任何文明有所偏爱。在祂的眼里,只有研究,只有观察。祂的仁慈是信手而为,祂的灾难也是信手而为!我比你清楚这一切!但这并不妨碍我尊敬祂,因为对于我来说,拯救了我、拯救了我的文明的,正是神。”
“只有人类才会在意后果。”乌桕平静了些,垂眼看着他,说,“对于神来说,祂不过出于兴趣,才顺手做了点事。这之后,祂就忘记了。你愤怒,而你无能为力。我追崇,而我永远无法接近。”
“仅此而已。安格斯。就算你的世界没有神的出现,最终也一定会发生神战。你的世界的神拥有强烈的欲.望,而欲.望总会招来纷争。更别说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凡人为了生存,总会祈愿美好的生活。你们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就是神会因此投下视线。毕竟这世上苦难那么多,生命那么多,祈愿那么多,神怎么就在万千生灵中对你们投下了视线呢……”
“你美化了祂的形象。”安格斯指出,“既然你清楚只有人类会在意祂的行为,那么我的怨恨无可厚非。”
乌桕耸了耸肩:“啊,我理解。”然后她抬了抬下巴,居高临下地说,“但我看不惯。”
安格斯放下手,压在剑柄上:“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祂给予你的力量,到底多么强大?”
乌桕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眸:“你不会想要知道的。”
“来试试不就行了?”
他握着剑柄,逐渐将剑向外拉扯,轻薄的剑身折射出一片冷光。当剑完全出鞘时,原始胎海梦幻的颜色为它披上了一层虚假的美丽。
乌桕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她仍旧坐在无所凭依的半空中,红色长卷发搭在肩头,长裙垂落,遮住她的腿,只显露出白皙的脚踝和扣着皮质鞋带的黑色高跟。她的身后燃烧起摇曳的暗紫色火焰,秋景般灿烂的眼眸中盈满了兴奋,如同被黑暗托举着的女王。
“好啊。”她迎战。
*
“找到了吗?”
“没有。”安格斯摇了摇头,“我们走了一段路,设置了不下两百个陷阱,还是没找到。之后可能要再去几趟。”
“哦,不着急。”芙宁娜安慰了一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以免夜长梦多。”乌桕慢悠悠地说。她靠在那维莱特的办公桌上,把一堆文件往旁边推了推,嗓音有些发软,“哎,我想吃点好吃的,亲爱的审判官先生,听见了吗?”
那维莱特探究地多看了她两眼,乌桕不明所以,反而给他抛了个媚眼。
那维莱特不为所动,问道:“你们没找到吞星之鲸,那有遇到其他什么危险吗?”
“当然没有。”乌桕说。
那维莱特道:“那我是否可以合理推测,你们动手了?”
乌桕撩自己的头发透气的动作顿了一下,心虚地看了一眼安格斯。安格斯假装没听见这话,正在问芙宁娜:“前两天开了家新的冰淇淋店,殿下,咱们去尝尝?”
芙宁娜抱起胳膊:“问你呢,别岔开话题,你们打架了?”
那维莱特说:“看来是的。”他深深吸了口气,像是在为之后的质问打草稿,“乌桕小姐,安格斯先生,我想你们应该知道原始胎海如今并不平静,它正在遭受吞星之鲸的蚕食,内部十分不稳定。任何激烈的能量都有可能导致它提前倾泻,给枫丹带来难以预料的重大灾难。”
“你们却在胎海里进行打斗?”他看上去有点生气,语气比平常要冷沉许多,严肃地问,“是因为枫丹野外没有空地了吗?”
乌桕讪讪地刮了刮脸颊,自觉地从办公桌上滑了下来,贴着办公桌站直了身体,乖巧地道:“我们出来的时候加固了封印,肯定不会倾泻的。”
安格斯跟着点头,并且道歉:“这次是我们冲动了。胎海内部比我们想象得要平静,和平地没什么区别,我们一时没考虑太多,之后肯定不会了。”
乌桕可怜兮兮地望着那维莱特。芙宁娜打了个圆场,道:“好啦好啦,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错了就好,还有啊,确定胎海的情况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乌桕信誓旦旦地说,“就是没什么活物,有点过于安静了。”
“封印点有三个位置,你们全部都加固了?”那维莱特问。
安格斯摇了摇头:“梅洛彼得堡还没去看过,那个地方,我们不好去。”
“梅洛彼得堡确实比较麻烦,那边是自治区域,新上任的管理者还和那维莱特龃龉不合。”芙宁娜托住下巴,叹道,“偏偏那边人还最多,要是出了事……”
“打进去?”乌桕提议。
安格斯嘲讽她:“思维真野蛮。”
乌桕:“嘁,阁下有何高见?”
安格斯:“简单,扮成罪犯混进去。”
“我不推荐这么做。”那维莱特客观地说,“你和乌桕的身份都太过显眼,入狱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更别说梅洛彼得堡内部混乱异常,我担心他们可能联手对付你们。”
“哦~这也是个问题。”乌桕又重新坐回那维莱特的办公桌上,提问道,“所以,我们就把它放在那儿不管了?”
那维莱特道:“我会努力和那边的管理者进行交涉。”
乌桕前倾身体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亲爱的。”而后她问芙宁娜,“甜心,要出去喝杯下午茶吗?现在正是品尝下午茶的好时间哦?”
芙宁娜看了一眼那维莱特,随后道:“可以,我们走吧。”
安格斯则道:“你们先过去,我过会儿再去找你们。”
芙宁娜猜他大概还有点事需要和那维莱特商量,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和乌桕手挽着手出了审判官办公室。
那维莱特问他:“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安格斯往前走了两步,在他办公桌前一步距离的位置停下,低头瞟了一眼桌上的文件,道:“我觉得需要和你说一声,那座格式塔——三十五年前被查封的水仙十字结社根据地,在我解了密之后,就沉到海里去了。”
“水仙十字结社……”那维莱特重复了一句,随后道,“我明白了。我想有个人才更应该得到这个消息。”
“阿兰·吉约丹?”
“没错。”
安格斯点头表示自己清楚,接着说:“第二件事,我想,我可以直接进入梅洛彼得堡进行探查,还能够不被发现。只是我需要你的一道指令作为保险,当然,我会尽力不让它有使用的机会的。”
“你打算怎么做?”那维莱特疑惑地问。
“我可以隐身进入梅洛彼得堡。但那儿人太多,就算隐身也需要避着人群,这样探查就需要很多时间。难以确定我不会在那种鱼龙混杂之地不露出马脚,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吃饭问题,我听说梅洛彼得堡的货币和水面上不一样,而食物在梅洛彼得堡很是紧俏。”
“没错。”那维莱特从抽屉里拿出公文纸,又准备好了印章,道,“隐身确实能省去很多麻烦,至于住所和食物……我想有人能够帮助你。”
“你在梅洛彼得堡也有信得过的人?”安格斯敲了敲桌面,笑了,“该不会是在我来的前两天就入狱的沃特林吧?”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卖我这个人情,毕竟是我将他判入狱、即便他的行为是为了受重伤的卡萝蕾报仇。不过我说的是另一位,准确来说对方并不是人。”
安格斯扬了扬眉,似乎隐隐有点头绪了。
那维莱特继续道:“她叫希格雯,是一名美露莘。一年前因为触犯了‘私自转化为人类’的律条,而被判处四十年的有期徒刑。在我发现她违反法律之前,是她找到了我,坦白了一切,并接受了我的裁决。所以我想,她会乐意替我照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