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风笛把书递给艾尔海森,放出来的触手蔫头耷脑地在半空中摇摇晃晃,“风笛不行。”
“看不懂?”艾尔海森低声问。
他耐心好得出奇,有可能是因为这会儿大雨下着、而室内暖和安静气氛好所以心情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旁边坐着的这家伙危险程度太高所以不得不耐心好。但风笛已经定好了他的印象。
艾尔海森是个脾气特别好的人类,包容度也很高。他甚至没有被她给吓到,以前她降临在某个星球上的时候,是会有本地物种试图杀死她的。
虽然没成功过就是了。
但有了对比她就觉得人类真是善良的群体,这么弱小还这么善良,要是被宇宙中游荡的其他家伙看见了,十有**会变成食物。
那真是太糟糕了。
她决定稍微保护一下这个脆弱的摇摇欲坠的世界,至少这个世界自发破碎之前,她不会让第二个外来入侵者消灭人类这个群体。
艾尔海森对小朋友的书没有兴趣,而且风笛是什么都不懂,念给她听没有意境她也不懂,于是他干脆把那本启蒙书扔到了一边,然后拿着自己看的那本提瓦特物种图鉴给她念了一遍。
风笛觉得人的体型有点麻烦,她变回史莱姆,被艾尔海森捞过去放在怀里,不发出一点声音地听他念书。
艾尔海森不清楚她有没有听进去,又看懂了多少,听懂了多少。他念了大概几页,嗓子有点干,准备去喝水,把她放下来时,发现她的触手在半空中打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显然这是她看书学会的。
艾尔海森说:“我需要喝水。”
他端起茶杯拿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触手游过来拿起另一个杯子,学着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收回来,把杯口靠在了表皮上。
最开始有水顺着她的表皮留下,她眼疾手快地把身体凹陷下去接住了那些水,没让它们打湿沙发。接着她端着杯子停在了半空中,停了好一会儿,再一次喝水时,她变成了人类,水流进入口腔,立即被分解。
然后她捧着杯子问:“为什么要喝水?”
“因为人需要补充水分。”艾尔海森放下杯子说,“如果不喝水,三到七天人就会因为脱水而死,在极度干燥的地方,一天就会死。”
有几个词语是刚才她听过的,风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触手伸出去,端起水壶,给他又倒了杯水。
艾尔海森摇头,然后问:“你有什么需要的?”
风笛说:“我不需要所有。”
她说:“宇宙中什么都没有,但,我活着。”
艾尔海森明白,这句话的另一层意思就是,至少通过限制某种东西的存在是无法伤害她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短短两个小时,她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沟通能力。
风笛不需要睡觉,但艾尔海森需要。
他以男女有别的借口把风笛关在了客厅里,并要求她安分点别乱跑,明天早上起来的时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她知道后果的。
风笛不知道有什么后果,但她猜艾尔海森大概会拒绝继续教她。这怎么可以呢!他教的很好啊!她现在都会说话了!
百无聊赖下她钻进书房,把艾尔海森的书拿出来看。她以为自己听艾尔海森念了那么多应该认识所有看过的字了,就算不认识也大概会觉得眼熟,毕竟都是那么十几个字凑在一起,她可以根据已知的去推测一下它们的具体含义。结果打开别的书一看,啊?为什么他们长得不一样啊?人类的信息媒介怎么有这么多啊!他们不累吗!这传递信息的效率不会很低吗!
她大为震惊,把书本放好了之后,从卧室门缝里钻进去站在床边看着艾尔海森,思考要不要借他的脑子一用。
学习的速度太慢了,她想再快一点。但是不清楚人类对于她的记忆夺取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他甚至听她说话都会呈现出濒死症状,吓了她一跳。
人类真是太脆弱了。
……啊,等等,为什么艾尔海森的呼吸变得这么微弱?他不会要死了吧!
一滩触手带着风笛移动过去,她弯下腰,触手感知到床上人体内有力跳动的心脏,相比起之前没什么区别,这才放下心来。
她游出去两步,想了想,不太放心,又游回来,触手缠上他的手腕,形成一个手环,然后与本体分割开。
人类的脉搏传递给触手,精神网络里连接着触手的感知,告诉她是活着的迹象。
她十分满意,转身离开这个房间,在客厅里站了一会儿,视线投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最终又突然收回,锁定在了一栋房子上。
真奇怪……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有她的力量余波,比如距离艾尔海森家最近的那栋房子,有一片空间进行了非常态叠加。是因为她的到来对这个世界的时间产生了影响吗?似乎在过去的时间线上,发生了某种与原时间线不同的变化。
有点好奇,去看看好了。
于是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空气中。
艾尔海森睁开眼,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触手,听着客厅里极致的安静,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她似乎离开了,不知道准备去做什么,不知道是否会回来。这个人在家里他睡不好觉……找个时间把她带到小吉祥草王那边去吧。神明大概有方法应对这种生物。
*
【学习天赋极佳。】
艾尔海森对于风笛这种生物如此评价。
第二天早晨七点钟他醒来时,风笛在厨房里折腾,仍旧只保持着上半身是人的姿态,一只手抓着一把菜刀,一只手抓着一把菜叶子,一只触手抓着锅柄,一只触手抓着菜铲,一只触手抓着锅盖,还有好几只触手手里抓着调味罐。
他走过去倚在门上看着她,少女头也没回地说:“我在做饭。”
艾尔海森问:“你从哪儿学的?”
“昨晚,在酒馆里。”她一字一句,发音有些含糊地说,“看到了他们在做饭,我吃过了,很香。”
“形容气味才是很香,”艾尔海森走过来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道,“味觉是酸甜苦辣咸,你可以说它好吃——这是什么?”
“炒肉。”
艾尔海森看着锅里的食材:“……你是把自己的触手放进来了吗?”
风笛没有帮忙的几只触手非常愤怒在半空中胡乱飞舞,有几根不小心打在一起,呆了一秒钟,立即和对方搏斗起来。
偏偏本体很认真地说:“不是,是从水里抓的。”
她看了一眼艾尔海森,遗憾地说:“人类不能吃我的身体,会死的。”
艾尔海森:“……”所以你为什么遗憾?遗憾不能用这种方式杀了我吗。
他果断岔开话题:“这种章鱼的触手是黑色的吗?剩余的部分在哪儿?”
“剩余的?”她指了指边上的大锅,“它是……额,什么色的?”
艾尔海森掀开边上锅的盖子看了一眼,和一只死不瞑目的章鱼眼睛对了个正着。里面一起的还有两条鱼的尸体,完整的,鱼鳞都没褪,鱼脑袋从章鱼脑袋边上冒出来,张着嘴神情麻木,整个汤呈现一种混沌的紫色,很有枫丹菜式风采。
他平静地把锅盖盖上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想要做饭?”
风笛还在炒那一锅黑色的东西,有点苦恼地说:“我想试试。但是……它为什么还没有好?一点都不香。”
艾尔海森:“……”
他关掉火,道:“我来吧。”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问题。风笛往边上退开一步,他接过了她的锅,转手就把那一锅东西倒进了垃圾桶。
她“啊”了一声:“为什么扔掉?不能吃了吗?”
艾尔海森一本正经:“这种颜色,吃了会死。”
风笛把这个颜色和自己的触手联想了一下:“它不是我的。”
这样人也会死吗!人也太脆弱了吧!又被刷新底线了。
她一脸沉重严肃地看着那个大锅:“这里面的吃了也会死吗?”
艾尔海森:“有一定的概率。”
风笛:“啊?什么意思?”
“有可能死,有可能活着,有可能半死不活见医生。”
“医生?”
“救人的人。”
风笛失落地把那一锅汤倒掉了。
艾尔海森问她:“都是海里抓的?”
风笛明白他的意思:“我没有摩拉。”
他点点头,把厨具全都洗干净,然后挂起来晾好,转身走出厨房。
风笛收回触手,用两条腿跟出去,走路还有点歪歪扭扭,看起来小脑不太发达。她见艾尔海森又走进了浴室,于是乖乖地停下了脚步,看到茶几上的水壶,忽然想起来这个人类好久没有喝水了。
他好久没有喝水了!他要死了!
于是两条触手飞出去端起水壶,结果倒了两下啥也没有,她才想起来煮汤的时候,怕水管里的水不能喝,她把水壶能喝的水都倒了进去……然而现在那碗汤倒了!倒了!池子里啥都没有!
这个人类不会要死了吧!啊??!
她才刚来人类世界第一天,明明都这么小心谨慎了,连说话都不敢说,力量更是压到亿万分之一,结果还是要杀死一个人了吗?!不要啊,明明她很喜欢这个人类的啊!怎么会这样!!
降临过各种文明、被各种文明称之为神或灾祸的伟大的宇宙之主陷入了沉思。
——人类真的好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