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人间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如今已被五条悟成功祓除。
而构筑了那场“死灭洄游”的罪魁祸首,只剩一颗大脑的超古代术师羂索,也已经在那场战斗之中,在年轻的特级咒术师乙骨忧太的努力下,尸首分离。
咒术界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牺牲了无数人们与优秀咒术师的生命,甚至在险些灭国的前提之下,艰难的获得了和平。
人类通过血与死亡的代价重新获得了和平,按照常理来说,幸存的人类应该加紧重建家园,还侥幸活着的咒术界的高层也应该和表世界的高层重新建立联系,去指引迷茫的人们……
——是啊,本该如此。
——怪物本应该被全部解决了才对。
“我真的很惊讶……”
在某处偏僻而华美的宅邸的内室,几名高层匍匐在地,胆颤心惊,而在他们的上方,那名曾经理所应当站在人类顶层的希望,那位六眼的神子,此刻却是正在用看待垃圾或是蛆虫的语气,高高在上的与他们交流着。
青年捋了一把自己银白色的发丝,他并没有像以往一般运用黑布和墨镜遮盖自己的六眼,而是毫不避讳的用一双幽蓝且无高光的眼眸冷冷扫视着屋内的所有人,他的唇角依旧挂着笑,只是那笑容深邃的看不见底。
“在我们这些活该在前线的咒术师们与咒灵殊死搏斗之时,你们在后方做些什么呢?”
“前线的咒术师只需要上阵与敌人搏斗便可以了,而你们身为高层指挥,所考虑的就多了,嗯?”
五条悟的视线扫过了正在地上吓到震颤的几具身体,其中一位高层终于承担不住压力,率先开口道:“五条君,咳五条家主,您有所不知,凛小姐的事情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我们在那个时候并没有强制她去往战场的意思,对于她的不幸的遭遇,我们也深感抱歉……”
“是,是这样没错!我们之中,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人对她透露过你的消息,或者给她发出作战的命令,凛小姐她……”
“闭嘴。”
神子忽然就不笑了,他的声音冰凉刺骨,让高层们纷纷打了个寒碜。
“我有允许你们呼唤她的名字么?”
高层们纷纷将他们曾经高傲的头颅压的更低,生怕这枚蓄势待发的雷忽然就原地爆炸了。
“我不太清楚这最初,究竟是谁的提案。”五条悟又笑了:“让忧太在我战败之后,用他夺取到的术式,接管身为怪物的我的身躯。”
高层们汗流浃背,预知到风雨欲来,刚想否认,却听这位活爹幽幽道:“我并不反对这样的做法,是啊,如若就连我都在与诅咒之王的战斗中落败了,那么我的学生们又能怎么做呢,虽然这一切都像个三流漫画家创作出来的纯粹为了恶心人的剧情,但我不会责备他们任何人。”
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选择,不是么。
“不过……”
五条悟从座椅上缓缓起身,他的语气明明那般平淡,却宛如从地狱中出面索命的恶鬼一般骇人。
他缓缓弯起了眼眸。
“不如我们再来聊聊别的事情吧。”
“譬如前些时间,在我身处狱门疆时,被浑水摸鱼判处了死刑的夜蛾正道校长的事情,可能他到死前为止的那一刻,所思所想的还是学生们和人类的未来吧?能创造咒骸的能力对于你们就这样有吸引力么?”
“或者我们再从更远一些的话题聊一聊呢?”他活动了一番指骨:“又譬如说当年杰的叛逃,那当真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人的抉择,没有幕后黑手在这之后推波助澜么?”
他根本不给高层们回应的机会,只是笑吟吟的自问自答道:“哈,我不相信呢。”
窗外的闪电划破天幕,照亮了昏暗的内室,也映照了青年此刻晦暗不明的神色。
“悟,五条……五条大人……”
许是察觉到了逐渐磅礴澎湃的咒力压制,高层们一个个都抖的像是筛糠那般夸张,他们几乎透不过气来,终于有人扛着巨大的压力艰难的出声道:“您,您如今是拯救了这个国度……不,拯救了整个世界的英雄,您分明已经不必如此。”
“是啊,我本不必如此。”
五条悟的这句话语刚落,先是叫这群高层们长出一口气以为能侥幸逃过一劫,却在下一秒如坠冰窖。
“也许我应该在高专那个时候就将整个咒术界变成我的一言堂。”
不,或许他应该从更早开始便有过这种觉悟。
那样的话,杰就不会因为想要改变现状而走向歧路,硝子也不会被当成资源“保护”在咒术高专之内,失去自由出行的权利。
凛她……
凛她,便也许能存活更久的时间。
咒术界的上层已经早就烂掉了,早就从根系开始烂掉了,上级们尸位素餐,少年人们和底层人们前赴后继堆砌尸山血海,这个国家的咒术界彻头彻尾都是如此扭曲。
他早该如此,果断的出手,揪掉根系里面腐烂的部分,这样也许这个世界还有重获新生,枝繁叶茂的机会。
便再也不会有人出现在凛的成长过程中,去觊觎她的眼睛,甚至胆敢想要将她当作能够控制他的软肋。
可……如今呢?
蝼蚁们侥幸苟活,他的挚友,他最为重要的亲人,却已经不在。
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模样,凛在地狱中挣扎沉浮之时,还会继续像活着时那样,继续饱受折磨与疼痛么?
……
神子木然的从华丽的宅邸步出,污秽的血液并没有沾染到他的衣角,门外有一扇蹭光瓦亮的窗户玻璃,倒影出五条悟那双染了些许血丝,许多时日一丝一毫也不曾休息的眼眸。
他侧过脸,近在咫尺的那扇窗户在瞬息之间被迸裂到粉碎,玻璃碎渣几乎贴着他的面庞掠过,因为无下限的开启,并未沾染到他分毫。
这双眼睛,已经变得不像她了。
他不想透过镜子去看到。
“至少从现在开始。”他阖上眼眸,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伴随着飓风在山谷的回音,宛如一首奏给逝者的丧歌。
“我会尝试着去改变这个咒术界。”
—
白先生的治疗方式简单粗暴。
古老的璃月医术,需要服药。
虽说良药苦口,五条凛也理所应当在前世时就彻底熟悉了药物的苦味,可是她的基因似乎天生就是和苦过不去的,一碗汤药下去,脸颊皱成了一团。
五条凛看着面前七七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眼睛,最终恢复了最初淡定的神情咽下了药汤,将海碗还给了她,她擦了擦嘴巴,松了口气:“这样就可以了吧。”
“白先生说,此毒难解,一日三次,一次三碗。”小僵尸端着托盘,摇摇晃晃往外走:“七七,再去给你熬药。”
五条凛:“……”
她觉得这个不是碗,这个是盆。
说好的解毒剂喝上一次以后就能余毒全解呢!难道那些影视作品都是骗人的吗!
在七七掩门之后,五条凛便不再忍耐,继续因为嘴里弥散的苦味,在床上挣扎蠕动,阴暗爬行,用被褥卷住双腿在床上蹦跶,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五条凛:“我靠璃月这边的药太苦了,比我的命还苦,要不找个理由逃了吧,这还不如继续疼着呢。”
直到此时,忽然察觉到了窗口的动静,正在沉浸式蠕动的凛慌忙抬头,这才发现窗边早已经站了一位进来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的魈上仙。
“咳咳。”凛迅速起身,盘腿坐好,顺便将方才被她搅得团成一坨的被褥捋了捋,作势无事发生,正色道:“魈,你来啦?”
她病房的采光很好,一缕阳光刚好洒落在少女金灿灿的长发上,她的长发垂落在竹床上,铺了满床,闪闪发光,像是铺满了金色的碎星。
五条凛变得比之前爱笑了许多,她的笑容实在是很具有感染力,漂亮无瑕的蓝色眼睛,倒映着少年夜叉的神色。
他恍惚了一瞬,终于回神。
“我去客栈那边……替你带来了些菜品。”魈没有纠正她亲昵的直接呼唤名字而非敬语的做法,十分自然地翻身入室,取出了身后的竹篮,内里果然有新鲜做好,香气扑鼻的璃月菜式。
“那位医师也说,病人需要补充营养,尤其是不知多久未曾进食的你。”
见面前的少女一副盯着菜品两眼放光的模样,他将其和餐具一起摆放在五条凛的面前,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你,自便就好。”
事实上,他的这句话还没有落下,面前的少女就已经将自己的双颊塞成了鼓鼓囊囊的松鼠。
完全没矜持和客气的意思。
魈去往望舒客栈来回的速度很快,因为他赶得急,那边的厨师言笑先生也来不及做些复杂的菜式,因此这里面不仅有方才做好的,帝君来了都招架不住的红烧鱼,还包括魈的一生之敌摩拉肉。
“害,小哥要给病人带饭啊,病人就应该多吃些鱼肉,身体才好得快,真的要是清粥就小菜,反而恢复的慢。”
魈信了言笑的话,每样东西都带上了些。
而此刻,魈望着面前正在风卷残云大快朵颐的少女,见她对于他与帝君各自都招架不住的食物不显一丝嫌弃的不挑食模样,情不自禁肃然起敬。
“好吃。”五条凛还能抽出间隙给两句点评,她泪眼汪汪,热泪盈眶:“我上辈子都没有吃过那样好吃的东西!”
魈:……许是凡人中流行的说法,不过确实夸张了一些。
可五条凛根本没半点夸张的意思,曾经哥哥带给她的新鲜食材的尝试,她只是浅尝辄止都会被塞到重症监护室,如今能大口享受异世界美食却不用担心会造成身体的负担……她实在是上辈子都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幸福。
凛甚至在这间隙轻声哽咽了一下,低声道:“魈,你真好。”
魈:“……”
他看着面前的少女因为这些简单的事情而感动到热泪盈眶的模样,不由得百感交集,事实上,他原本就对她善意颇深,此刻内心更是被狠狠触动,他捧起碗底仿佛被她遗忘的那道甜食,递到五条凛的面前:“还有这个。”
少女咽下最后一口摩拉肉,眨了眨眼睛:“唔,杏仁豆腐?”
“……你竟是知道?”
“嗯……可以说,听说过吧。”五条凛斟酌着言语,犹豫着回答道。
其实,何止是听说过呀。
当年她为了抽到魈上仙,硬是跑了两个国家在每一个犄角旮旯里薅空甜甜花练制白糖,虔诚的制作了整整九百九十九份杏仁豆腐,特意在望舒客栈寻了个他时常驻足的角落抽卡,等待他来。
那么,歪了吗?
呵,别小看她五条凛的运气啊,哈哈当然歪了,大保底吃超满的!
事实证明,玄学在那个时候一点都不管用,她的运气那么差,没有在游戏里面用九百九十九盘杏仁豆腐就轻易的骗来魈上仙。
可……
此时此刻,直到汤勺舀着一道洁白的凝脂,近在咫尺时,五条凛才瞳孔地震,震惊的望着面前神色仍然一本正经的魈,恍然回神。
“那么,尝尝?”少年仙人平静地问道。
虽然玄学没有用杏仁豆腐骗到游戏时的魈上仙,可是这会儿的魈正在她的面前,准备亲手喂给她杏仁豆腐。
正常来说,她这个时候其实应该客套一下。
下一秒,五条凛的嘴巴,这辈子都没张这么快过。
五条悟:你们尚且卑劣苟活,可我的妹妹如今仍在地狱里痛苦挣扎!
五条凛:喵?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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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