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的后悔快要溢出来了,这就是长正这个时候的心情。他万万没想到,决定留宿在丹羽家会让他睡在被炉里。他一边被桂木服侍,一边琢磨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
那时,宫崎用丹羽告诉他的歪理说服着他:“长正大人,你说这不是睡觉的地方,那什么是睡觉的地方?”
“这可是客厅!”
“又有谁说客厅不能睡觉,你看这有被子,实际上没有区别。”
“但它是个桌子!”
“那你能说它不是被子吗?”
在几次交锋后,长正落败了下来,他想要收拾个客房出来,丹羽告诉他被子都潮了;准备回家去睡,他们又派出了倾奇者。结果,现在只能洗漱去被炉里睡。
长正的自理能力之差在今天终于被他们发现,桂木给他擦脸,给他脱外衣,给他脱鞋,给他整理头发...一切都是桂木做的,他像个木头人在那里被摆动。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丹羽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长正才是真正的废人,庆幸没把孩子给他带,嫌弃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长正大人他就是个废人。”
倾奇者有点迷惑,长正和他说丹羽是废人,丹羽和他说长正是废人:“所以你们俩都是废人吗?”
宫崎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冷脸没绷住,笑了出来。丹羽瞪了一眼在幸灾乐祸的宫崎:“只有长正大人是,我可有自理能力。”
“但是,丹羽大人经常把事情扔给长正大人,这也是有自理能力吗?”丹羽平日的所作所为令倾奇者产生质疑。
丹羽没想到小孩会如此天然地讽刺他,改正对方的说法:“我把事情扔给长正大人只是我不想做。”
倾奇者连击道:“这难道听起来不是丹羽大人的行为更恶劣吗?”
丹羽觉得自己身为家长的颜面有点丢失,就把他塞进被炉里强行转移话题:“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
他伸出了手后,宫崎将这些东西放在了桌子上示意倾奇者打开。他小心翼翼地拆出了小刀和发簪,呆呆地注视着这些礼物。
在新年,他真的获得了礼物,家人给他准备的礼物!
宫崎:“这是之前我去璃月带回来的,刚好适合盘你的长发。不如现在试试?”
丹羽一边用手梳着倾奇者的长发想将这个发簪戴上去,一边淡淡道:“知道吗,以后你出去采东西别用手拔了,这样是会疼的。”
长正和桂木摸着黑走进了客厅,桌子上微亮的烛火让他们知道丹羽再送礼物,便去拿了一下外套里面的礼物,再坐了进来。
长正面容写满了无语两个:“丹羽大人真的雅兴,大晚上送礼物是怕白天太亮了看不清吗?”
“来,这是我和桂木的。新年快乐。”
在倾奇者打开后,长正拿过了那个手镯亲自给倾奇者套了上去:“嗯,大小刚好合适。”
“平安喜乐。”
他们的语气十分平淡,仿佛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仿佛这件事情不值得注意,也不需要大惊小怪,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倾奇者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表达出他此刻的心情,也不觉得一句“谢谢”可以应对眼前的这个场景。他立马站了起来,准备在这大雪天又是大半夜冲去山上抓鱼。
丹羽被吓了一跳,反射条件松开了他的头发:“怎么突然站起来了,有没有扯到你?疼吗?”
倾奇者扭头看向他的家长想申请外出许可:“我想去山上一趟,马上就能回来!”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这就是年轻一代和老一代的代沟吗?
丹羽:“为什么?大晚上了不准出去。”
倾奇者有点委屈,他用中指点了点丹羽的肩膀:“我想给大家送鱼,撒娇能出去吗?”
丹羽没想到倾奇者都在这里待了快一年了还只会送东西来表达他的心情,他让这孩子坐下来:“撒娇不能用在这件事情上,但是你要是撒娇的话,嗯...我能告诉你一个不用上山的方法。”
倾奇者摇晃着家长:“丹羽大人,丹羽大人!”
“好~好~好~”丹羽被摇出了海浪声,“这个时候你只要说你很喜欢这些礼物,然后谢谢就好了,嗯...可以再来一个拥抱。”
倾奇者不敢相信只需要做这么简单的事情,他瞪大了双眼:“这样就可以了吗?”
“嗯,这样就可以了。当初你在下雪天提前送我们礼物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做的吧。”丹羽隔着内衬摸着里面的秋衣,想到对方那时因不能新年再送而一脸抱歉的样子笑出了声,摸了摸对方的头:“傻孩子。”
倾奇者嘟嘴道:“我才不傻!”
他挂着璀璨的笑容,张开双手给了丹羽一个大大的拥抱:“丹羽大人,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给我的礼物,谢谢!”
在这句话,这个拥抱重复三次后,宫崎吹灭了蜡烛,丹羽用威胁的方式告诉还在兴奋中的孩子如果不早点睡,以后就长不高了。倾奇者当然信了,他和人越来越像,手上的球形关节也老早就褪去。
在他的梦里,他长出了心脏,成为了真正的人,身边还围绕着大家正为此事庆祝着。
凌晨,天刚微亮,其他人也还在沉睡,丹羽朦胧地睁开了双眼,看到宫崎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发去枫丹,便随便批了件外套送宫崎出门。
他们走在这条还积满雪的路上,这条路残留着他们的脚印,寒冬的冷风呼呼吹过。
宫崎打破了此时的氛围:“丹羽大人可真是坏心眼,昨天这事,你是故意的吧。”
这样的话,长正大人怕是遇到什么事情都放不下这了。
丹羽裹了一下外套,笑了笑:“害怕了吗?”对,他不可能不知道酒还没被搬下山,他掌握着这岛上的所有事情。
宫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半蹲了下去,将丹羽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一切都托付于对方连同性命。
丹羽看到这个场景恍惚间回到了稻妻城,那时和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宫崎却向他效忠,并要和他一起来到踏鞴砂。
他问出了和当初一样的问题:“为什么?”
“丹羽大人,在我眼里,你就是红色。”
丹羽觉得宫崎在敷衍他,因为这句话就和当初只差了一个字。他弹了一下宫崎的脑袋,将红色的护身符扔给了他:“好好戴着,别打开。”
随后,离开了大门往客厅走去。
宫崎看到他的身影消失,便前往船只的方向,他觉得让不打开的意思就是让他打开吧。
当他看到护身符里面有红色的头发时,笑出了声,果然那人性格就是恶劣,用这种方式逼他一定要回来。他将护身符戴在了脖子上,藏在了衣服底下,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既然用各种方式都无法找到那人假扮的证据,那便只能从信里提到的枫丹这个国家下手。
...
是的,丹羽至今并不知道为何宫崎会对他效忠并和他一起来到这贫瘠野兽之地,踏鞴砂。他能记得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但不觉得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那时,大概七岁的宫崎在去学武的路上,被有着红色发丝的孩子吸引了注意力。
他发现这个三四岁的孩子大概是迷了路,就买了一串糖葫芦上去和他搭话。红色发丝的孩子被糖葫芦诱拐,一起坐在了附近的凳子上开始聊天。
才七岁的宫崎觉得三四岁的孩子就这么跟着陌生人走不好,准备吓吓他:“我可是坏人,你再也见不到你父母了!”
小孩子舔着糖葫芦无所谓道:“哦,是吗?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哥哥你不是。”
在他们的交谈中,宫崎知道了他的名字是长秀,丹羽长秀。雷电五传之一,一心传的嫡系传人。或许因为这个孩子过于不同,他渐渐就像变傻了一样,对着他说出了从未和别人提起的想法。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眼里这个世界就像是沉在海底一样,一片冷色,看到就毛骨悚然。”
“只有天上挂着的太阳,让我觉得有一点温度。那么,大概太阳是最接近红色的吧。”
丹羽点出了宫崎内心的疑问:“所以哥哥喜欢的是太阳?”
宫崎并不确定他喜不喜欢太阳,他只是喜欢暖色,暖色中最喜欢红色。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那么应该只有太阳了吧:“大概是吧。”
“哦。”丹羽敷衍着并从凳子上跳了下来,“接我的人来啦,哥哥再见。”
他往前跑去,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转过身挥了挥手:“作为请我吃糖葫芦的谢礼,送给处于迷茫的哥哥一句话。”
小孩笑着说道:“谁又能说,海底深处没有太阳呢?”
七岁的宫崎觉得三岁的丹羽说的话过于童趣,海底必定没有太阳,这只是小孩子无聊的幻想。
他将这件事情抛掷脑后,宫崎家学武,丹羽家学锻刀,自此十几年他两再无交集。只是偶尔会有听到一些传闻,一心传出现了一个天才,丹羽长秀。
直到有一天,夕阳落下时宫崎结束外出训练回到了武道馆,耳边传来其他人的一些闲话。
“那一心传的天才去了一次踏鞴砂,非吵着闹着要去管理那里。”
“是那个连粮食都种不出来的地方?他怕不是最后会饿死在那。”
“嗯,他带的东西肯定全被抢走,你听说那边的人了么,据说和野兽一样,还把孩子当粮食。”
“哇,这真恐怖。果然天才的想法和我们凡人不一样,去了一次污染之地怕不是把他的脑子侵蚀坏了吧。”
“哈哈哈,说不定还真是,那种地方,谁愿意呢。”
宫崎听到后无可救药地想起了丹羽当初对他说的那句话。此时,他终于觉得在这个海底,在这个冷色的稻妻城,可以看得到真正的红色,而不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那个太阳。
他上前拉住了他们两个人的领子,压迫地问道:“丹羽他的家在哪?”
那两个人被吓了一跳,连忙说:“啊,他今天就要出发了,你回来没看到吗?那条路上不是有很多推车运着包裹吗?”
等宫崎匆忙跑到那个地方时天色已经全黑,他在黑暗中摸索直到借着石灯微弱的光芒,看到有一缕红发的少年正靠在门口,注视着包裹进进出出。
这个少年并没有看清他的脸,像是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一样,或许是只要眼前出现人影,他就会如此重复:“你不必去踏鞴砂,你效忠的是一心传而不是我。”
少年很清楚,效忠他的人只因他的锻刀技术而不因他,管理踏鞴砂的事情也是他一意孤行,不能拉他人下水。所以他给曾发誓要一生忠诚于他的人指了一条明路,那就是没有对他说过,就不必被说是背信弃义。
宫崎听完这句话只觉得悲凉,从少年身上看得到利益的时候便效忠,看不到的时候就抛弃。武士的信念被熟视无睹,一句句承诺如同蒲公英一般,风一吹就散了。
他站到了年幼丹羽的面前,低头单膝下跪:“丹羽大人,能否让我效忠于你,跟随你一起去到踏鞴砂。”
丹羽很诧异,他的身边并没有出现过此人,对他仅有的印象也只有小时候的那一小段时光:“为什么?”
宫崎仰起头看向丹羽,在这乌黑的夜晚,在这大海深处,他好像能看得到红色,看得到真正的红色:“丹羽大人,在我眼里,你像是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