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在十五夜过后,陷入了忙碌的深渊,来来回回交易晶化骨髓。慢慢习惯与对方分离又重聚的倾奇者,如今并不像第一次那般闷闷不乐,他的思绪被孩子们告诉的重大消息所占据。
过年,大人会给他们礼物!
他一边猜测丹羽他们会送什么礼物,一边又害怕于什么都没有。毕竟,据孩子们说大人们会隐晦地询问他们想要的东西,而他好像没被询问过。
倾奇者叹了口气,再次冥思苦想往日的交流,而丝毫没有线索下只好放弃,带上了先前做好的便当,惯例前往店铺和婆婆学习接着完成编织,这次相当有自信大人们一定不会发现他要送的礼物!
往日店铺门口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的老人,今天却没在。倾奇者欢快地跑进店铺,大声呼喊着耳朵并不好的老人:“婆婆!我又来啦!”
他环顾一周后,还是没在店里找到老人,便走往后门猜测对方是否在吃午饭。
此时,婆婆弓着腰慢慢地推开后门,看到倾奇者今天手中并非空无一物,抱怨道:“你来就好,不要每次都带东西给我。”
倾奇者点破婆婆话语中的漏洞,勾起嘴角:“这次不是!不是带你的,是我们一起吃的!”
“你这孩子...”婆婆无奈笑着,和倾奇者一起去到后门连通的房间用餐。
餐桌上,倾奇者注意到婆婆的服装后好奇道:“婆婆,今天为什么穿得一身黑啊?”
婆婆平淡道:“今天要参加葬礼。”
倾奇者抿住唇低头沉默,他明明从书中学过却没能联系到一起,还让对方主动说出这件伤心事。
“老死,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婆婆看到他的样子后开解道,“没有受到任何痛苦,睡梦中去世。”
“庆祝?”
婆婆点了点头,揉了揉倾奇者的脑袋笑着说:“我们都非常羡慕他这种死法,沾沾福。”
“婆婆...”倾奇者眼角发红,他不敢想象眼前的老人也会躺在棺材内。对方和蔼的笑容,亲切的话语,柔和的举动,在某一天消失,并再也得不到。
婆婆夹菜给倾奇者,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孩子渐渐缓和心情,倾奇者恳求道:“我也可以参加那个葬礼吗?”
“他一定很欢迎你。”
葬礼上,倾奇者看到棺材里那熟悉的面孔,自责于自己什么都没察觉。他应该知道的,对方发白的头发,走路时需要拐杖撑着,平时和他打招呼上气不接下气,颤颤巍巍地抚摸他的头,送给他糖果时抖动着的手...
倾奇者搀扶着婆婆胳膊,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触感和小孩子们的不同,大人们的不同,萎缩着又松又软,这就是逐渐丧失生机的人类?
“...婆婆,庆祝,可以哭吗?”他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冰冷的尸体和周围鲜活的人强烈对比着,仿佛见到了遥远的将来所有人的结局,觉得自己被放在无尽的走廊,不管怎么走都找不到出口,一直循环着,孤独着。
看到婆婆温柔地笑着点头后他放声痛哭。他和人类不同,无法变老,只能眼睁睁盯着所有人离他远去。被封印在借景之馆这么多年后,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被流逝的时间,全部带走。
...什么都不会剩下。
远处的哭声将负责下葬的桂木吸引了过来,他连忙跑向倾奇者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倾奇者抬头,泪水朦胧乞求道:“大家一直一起真的不行吗?”
桂木尝试用笑容安抚对方,却断然道:“不行。”
不灭的人偶和易逝的人类,无限的寿命和有限的人生,这个时候的欺骗只会给将来的倾奇者带来更多的痛苦。
“我们终有一天是会分开的。这份相遇必定附带着离别。”
桂木轻轻地擦拭着倾奇者的眼泪:“爷爷看到你这个样子会很不放心的。”
“但,但爷爷已经...”在那个棺材里冰冷又僵直地躺着。
“爷爷陷入了漫长又漫长的睡眠。”桂木揉了揉倾奇者的脑袋,“知道这个时候要做什么吗?”
倾奇者听到这个解释从痛哭缓和到了抽泣,摇了摇头:“不知道。”
“笑着祝福他,睡个美梦。”
倾奇者勉强地扬起笑容眼泪无法停止,并不能理解周围的人们如此轻松地打趣,一举一动仿佛老人还活着。他慢步上前,用不是笑容的笑容对着棺材里僵直,开始遍布尸斑,冰冷的白发老人说:“爷爷,睡个美梦。”
他跟在桂木后面,看着对方和侍卫们抬起棺材,送往污染偏低的地方下葬。随着一铲子一铲子的挖洞声,村民们强行营造出热闹和轻松渐渐消失。当将棺材放入洞里时,第一铲泥被洒在棺材上时,人群中发出隐隐约约的呜咽声。
倾奇者意识到,村民们并不是不悲伤只是在强撑。最后的仪式让他们再也无法自我欺骗,朝夕相处的这个老人,真的,去世了。
高空的太阳渐渐从西边落下,哭泣的声音随着棺材被土掩盖,越来越大。当桂木将墓碑插入土中,大家慢慢收回眼泪,压下这份情绪往村庄返程。
桂木带着倾奇者前往山顶和长正,丹羽一起回家,而往日的两人今天却是三人在锻刀厂门口等候。
倾奇者看到突然回来的宫崎内心并不是惊喜,而是压抑不住的悲伤。总有一天,他们四个都会离开他,这儿只会剩下他一个,身体仿佛被四分五裂。
长正看到倾奇者见到他们的一瞬间就开始流泪,连忙上前:“怎么了?”
倾奇者抽抽噎噎难以说清楚此时内心的想法,桂木在一旁替他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长正神情无奈,用手帕给小孩擦着眼泪:“我们要死都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这个时候哭干什么?”
丹羽给了倾奇者一个手刀,笑道:“现在还早,留点力气到那个时候。”
倾奇者捂住了额头,点了点头,悲伤慢慢缓解。
天色乌黑一片,已经看不出来这是傍晚还是深夜,五个人一边走回家,一边闲聊。
丹羽:“过年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被大家围绕着的倾奇者恢复了往日开朗的样子,他左手挽着丹羽,右手挽着宫崎,挂着大大的笑容:“打歌牌!煮红豆年糕汤!还要和桃桃他们一起玩!你那个时候和我说的!”
“但你们不想玩堆雪人和打雪仗吗?”
倾奇者歪了歪头,眼神带着疑惑,这是份陌生的定义。而长正担忧丹羽给出的答案会极度不正经,立马抢答道:“雪是白色的看起来像是花,如果用手碰到就会立马融化。它会和雨一样,从空中落下来。”
倾奇者好奇地问到:“雨是云过于悲伤而流下的眼泪,那雪是?”
长正大脑乱成了一团麻线,他用无奈地看向丹羽,对方对他吐了吐舌头,别问,问就是好玩。
丹羽忽悠道:“雪其实是云的头发,云在天上抖了一抖,它就掉了下来。”
长正没睡好的脑袋更疼了,他盯着倾奇者全然相信丹羽的眼神头发狂掉。
假如小孩把这件事情告诉其他人...小孩会被...
长正的眼神中浮现了怜悯,他疯狂地来回拉扯宫崎的袖子,让他别在一旁冷脸憋笑无所作为。接收到这个信息的宫崎缓了下后,插手道:“云是不会哭的,所以雨并不是他的眼泪,同理,云没有头发。”
倾奇者:“你是怎么知道它不会哭的?而且云明明白色的一团,为什么你能看出来它没有头发?”
宫崎语塞,长正瞥了一眼这么没用的对方,再次修订小孩的想法,“丹羽大人是一个废人,你不能和他什么都学。”
他指了指旁边的树:“云就和这树一样,你看树会哭吗?树会有头发吗?”
倾奇者反驳道:“树是没有哭,但是树有头发它会落叶子。所以按照长正大人的说法,不能说明云不会哭!”
日常憨笑的桂木旁观他的上司万分努力的作战,而屡次三番地纠正被洗脑的倾奇者却毫无作用。
长正就这云,雨,雪这个问题从山顶讨论到了山腰。小孩新奇的思路让他对付不了。他做了以前的他根本想不到的事情,以下犯上。往丹羽的背来了一拳头,嗯,做多了也就习惯了,甚至还想来一拳。
丹羽知道此人是到极限了,他终于插手开启了装严肃模式:“你有什么理由能证明雨是云的眼泪吗,有什么理由能证明云是有头发的吗?”
倾奇者隐隐约约明白了些什么:“但是,丹羽大人,你就是这么和我说的啊!”
“那我做的事情一定会是正确的吗?说的一定就是对的吗?”
倾奇者摇了摇头,他对于他被骗很多次还是有充分的认知,只是每一次他都不想承认又被骗了。
丹羽:“没有证据之前,大家都只是在猜想。”
“所以,我们就算再怎么讨论雨和雪的由来,都得不到一个答案。但是,你坚持的理由应该由你自己提供的,而不是来自于我的三言两语。”
面对如此花言巧语倾奇者是有进步的,之前他还会内疚,但是滴水穿石...:“所以,你是在骗我?”
丹羽借机敲了敲倾奇者的头严肃脸便破了功。随后,他迅速地逃跑,不一会远处传来了一声:“欸?暴露了?”
倾奇者被惹到炸毛,追了上去。他决定,这次一定要和小虎一样给丹羽来一个铁头冲击!
宫崎叹了口气,和长正打了个招呼后,便不得不跟过去。
长正在一旁默默观看,感叹这么死不要脸的操作他这辈子都学不会。桂木则在一旁提醒着冬天的风太大了,是时候回去了。
他们慢慢地返程,没走几步,雪就飘了下来了。
这雪的降临,像是带走了热闹,带走了声音,带走了一切。这无声的世界,让他们俩的脚步声都变得如此轻微。
随着到来的信,踏鞴砂在今晚迎来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无可奈何地被揭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