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原来你还活着,太好了。”
赞迪克说着“太好了”,但我听着觉得他其实想说“太不好了”。
毕竟就算是变态杀人狂,也应该不太想要被目击自己正在杀人的一幕。
索赫蕾很快咽气了,脖颈上是又深又紫的掐痕,像是一道麻绳一样,盘亘在她的脖子上。
我在慌乱爬行离开的过程中被赞迪克死死拉着小腿拽了回去,那双刚掐死索赫蕾的手现在也落到了我的脖子上。窒息的感觉涌来,我拼命挣扎着,但乱蹬的双腿很快被赞迪克用自己的双腿固定,即使是我这样的男子,面对赞迪克的束缚也丝毫挣脱不开,箍在脖子上的手如同钢筋一般。
“放……放开我……呜呜……”
我痛哭流涕,双手挥舞着拍打赞迪克。
这个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一丝不漏的混蛋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皮囊下的面容,犹如恶鬼一样,要将我撕开来吃掉。
在我满盈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那双眼睛,那双猩红的眼睛,因为杀戮的快感,急速收缩颤动着,如同黑夜的鬼火。
“我……我可以保密……呜呜,我不会说……说出去的,求你……求你……”
我卑微地恳求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几乎让我感觉脑子都要坏掉了。
赞迪克嗤笑一声:“保密?我只相信死人。”
“求你……求你求你……求你……”
要活下去!快点啊!要活下去!
我的大脑一刻不停地向我传达着求救的信号。
“求你放过我……我可以,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我……”
“我知道……你的理念……我很赞同……”
脖子上的手骤然一松。
“哦?”
我抓紧说道:“你的理念……‘优化的人’,我知道……他们都不能理解你,但我可以!我可以!”
“你?就凭你?”
更加猛烈的窒息感袭来,我被掐得甚至有种脖子都要断裂的错觉。
赞迪克近乎是在冷笑:“就凭你?”
他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你这样的家伙,没有半分的才华,胆小怕死,唯唯诺诺,恐怕只是想要活命,才不得不说‘认可我’,‘理解我’这样的鬼话吧!”
我无法反驳,一是他说的完全正确,我对什么学者的观点没有丝毫兴趣,对我而言,在教令院拿到一分文凭,之后凭借这份文凭谋求一份不错的工作才是我的目标。至于什么“优化的人”,“人只是足够复杂的机器”,我根本就不在意。哪怕哪天告诉我这个世界是完全虚假的,大家都是演员,按照剧本扮演角色,对我而言,也只是如同“今天的温度比起昨天下降了一度”的小事而已。
第二则是,我感觉我已经看到死亡的背影了,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泛着黑斑。
我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或许我的死亡就在今日,那么既然已经如此安排,我也已经尽了求救的努力,死亡无法改变,我也只能接受。
就在我等待死亡的时候,赞迪克又突然放开了我,他站起来,俯视着我。
“算了。”
我如获新生,虽然因为眼泪和长时间的窒息什么都看不见,但我还是飞快地手脚并用爬到赞迪克脚下,边磕头边表忠心:“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大人我以后就是你的狗,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多谢大人……”
赞迪克有些嫌弃地踹了我一脚,我摔在地上,但还是强迫自己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仰躺在地上,赞迪克便一脚踩上来,鞋尖踩着我的下颌。
“你最好保证你说的一直是真的。”
“是的,大人,是的。”
“回去知道怎么说吧?”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大人!”
这件事情最后以不知名的歹人袭击了我和索赫蕾为结局结束,贤者莎娜玛虽然对赞迪克仍有疑惑,但有我这个“受害者”从旁作证,加上赞迪克的口才,很快便被遮掩过去。在进行了草率的解剖后,索赫蕾的尸体被草草收敛。
与此同时,在赞迪克的帮助下,研究队躲过了许多次危险,最终,那台大机器人能量耗尽停火了,尽管研究队损失惨重,但好歹不至于完全灭亡。
赞迪克提出想要将大机器人拖回教令院进行解体研究和反向重建测试,被贤者莎娜玛斥责了他僭越的想法,还剥夺了本次研究的署名权。
这场危机重重的研究以研究队的紧急撤离为结局,我心神惊惶地跟随大部队回去,到家后陷入了整日整夜的失眠和惶恐。
在我自闭的第三天,邻居带着风纪官踹开了我的房门,阳光透过门缝洒进来,我条件反射性地眯起眼睛。
太刺眼了。
“太好了,我担心死你了,你在家里三天不出门,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
邻居阿玛尔是一位淳朴老实的妇女,平时里对我照顾有加,我自从搬离父母家来到这里后,便结识了这位好心的妇人。
“抱歉,阿玛尔阿姨。”三天滴水未进的嗓子像是有干抹布在摩擦一样,我现在难受得要死,见到这位对我十分慈爱的妇人的时候,忍不住想起幼时母亲的怀抱。
我想起母亲,想起阿玛尔阿姨对我的照顾,但脑海又很快被赞迪克那双猩红色的眼睛,以及他沾染鲜血的、死死禁锢我的双手占据。
附骨之疽般的窒息感再度涌来。
我好像难以呼吸,脑海中剩下的念头迫使我将赞迪克的罪行,以及赞迪克对我做出的事,对索赫蕾学姐做出的事说出来。
而且……
而且风纪官也在这里……
或许……
或许!
“太谢谢你了,赞迪克先生,多谢你帮我找来风纪官,否则靠我自己,恐怕想不到要怎么救出塔德纳来。”
“呵呵,举手之劳而已。”
我的血液唰一下变得冰凉。
此刻,我的双眼才刚刚适应了太阳的光亮,我抬头看去,几乎要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
是赞迪克……
是……
赞迪克!
“塔德纳,我的孩子,你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阿玛尔被我的样子吓了一大跳,蹲下用力地抱住我,干燥温暖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和耳朵。
“天呐,我可怜的孩子,你的脖子……我听说你被歹人袭击差点死去,实在是太不幸了。”
我几乎无法分辨出外界传来的声音,长时间紧绷的大脑让我现在有些神经兮兮的,而在赞迪克这张脸出现的那一瞬,我的大脑响起了危险的警报。
“快,快离开这里……”我突然挣脱开阿玛尔的怀抱。
可怜的妇人,被正是神经敏感的青年猛然推到了地上,痛地轻呼了一声,心里还担忧着青年的状况。
“我的孩子,塔德纳,他这是怎么了?”阿玛尔心痛地问道。
“我想他只是受到的惊吓太甚,或许我们应该给他一点时间来恢复。”赞迪克扶起这位妇人,脸上一派怜悯和同情。
“放心吧,阿玛尔太太,您先和风纪官离开吧,我会留下来劝劝塔德纳的。”
“可是,塔德纳……”
“哎,阿玛尔太太,我想塔德纳应该也不想在自己精神混沌的时候伤害到您。放心吧,我是塔德纳的朋友,我会照顾好他的。”
赞迪克脸上维持着虚伪的笑容,不过藏得很好,无论是风纪官,或是单纯的阿玛尔太太,无不被他精湛的演技迷惑。
阿玛尔或许不知道她正在将塔德纳推向更可怕的深渊。
这位妇人思索过后觉得赞迪克的提议很有道理。
“太好了,塔德纳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这孩子不善言辞,我一直担心他遭受霸凌。”
阿玛尔用手帕抹了抹眼泪。
“怎么会?”赞迪克轻笑了一声,将阿玛尔引至屋外交给风纪官,还顺手带上了门。“塔德纳是一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虽然于学术上天资有限,但他为我的研究提供了许多支持,我很感激他。”
“太好了太好了。那就拜托你照顾他了。”
“好。”
赞迪克笑着应付了一声,眼神跟随着阿玛尔,直到确认人已经走远,才骤然冷下脸来,他拉开门,顺手反锁,抬脚一脚踹在我的腹部。
“呜……”
这一脚力道着实不轻,我被踹得头晕眼花,倒在地上,胃里一阵翻涌,吐出苦水来。
赞迪克欺身而上,用力地扼住我的喉咙,猩红的眼睛即使在黑暗里也泛着光,看得我头皮发麻。
“怎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异常?你想干什么?被风纪官发现后检举我?说我杀了索赫蕾,还威胁了你!”
赞迪克厉声斥问着,带着森森寒气的样子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你这个骗子!胆小的懦夫!活命的时候什么都能够说出来,被放过一马就该有被别人役使的觉悟!你想要反悔了?想要把自己说过的话又吞回去?!哪里来的这种好事!”
“呜……我,我没有……”
本来就没处理的脖子又被掐住,痛上加痛,我疼得眼泪唰唰直掉。
“你不是说要当我的狗,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吗?”
“呜呜,对……”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伸手去扯赞迪克的手,想让他松开。
赞迪克冷笑了一声,手上力道更甚,训狗一样发出命令:“不许挣扎!”
我犹豫了一下,听话地把手收回去,窒息感愈发严重,我几乎是死死地控制着求生的本能。
不能违抗赞迪克的命令!
脑海中的声音如此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着。
赞迪克或许是对于我快死了还能控制自己的样子颇为满意,又或者是被我狂掉眼泪的狼狈死相逗开心了,总之,他大发慈悲地松开了力道,只是手仍然环着我的脖子。
赞迪克的手很大,我俩虽是年纪相差不大的青年,但赞迪克的身形要比我大出一圈来。
此刻他跪坐在我身上,神色倨傲,像是猎豹在巡视自己嘴下的猎物。
“你让我很生气。”
我的身体下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赞迪克似乎被我的反应取悦到了,声音里都带了丝笑意。
这个疯子,正常的时候就如同上流社会的贵族一般,声音如同最昂贵的大提琴发出来的声音,令人陶醉。
“你似乎短暂地忘记了你对我的承诺,但我并不介意。”
“我想你一定知道未来该怎么做,如何服侍我,如何取悦我,这就是你未来的工作,明白吗?”
宽大的手掌轻佻地拍了拍我的脸。
“要是稍有违背,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那个阿玛尔,还有你的父母,然后再天天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明白吗?”
我颤抖着点了点头。
赞迪克对我的识时务很满意,起身打开了灯,冰冷的室内光对我而言有些过于刺眼,我忍不住抬手遮挡了一下眼睛。
一个瓷瓶被漫不经心地扔过来,砸到我的面前。
“把你的脖子擦擦,这么见人像什么样子。”
“谢谢大人!”我爬起来磕了个头,才敢把瓷瓶捡起来。
虽然是随手扔给我这样一个“卑贱之人”的药,但赞迪克也没有丝毫吝啬的意思,给我的药也是时下最好最贵的药。
我拿着药想要去卫生间擦。
赞迪克正在巡视我的房子,脸上时不时露出挑剔的目光,眼光瞥见我站起来:“你干什么去。”
“回大人,我想去卫生间擦药。”
赞迪克发出不耐烦的啧声。
我瑟缩了一下脖子。
“就在这里擦。”
赞迪克脸色又变得很糟糕,我想可能是因为我没能及时猜出他的心思,实在是有些怠慢。
“是,大人。”
于是我留在原地,因为没有镜子,所以我便将药膏均匀地涂满了整个脖子。
我想这并无任何不妥,被赞迪克掐过两次后,我的脖子几乎已经快疼得麻木了,涂药膏的时候甚至能摸到往下的凹陷。
我的脖子或许已经和被掐死的索赫蕾脖子一样了,只是她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甚至被赞迪克收入麾下成为了小弟。
不过索赫蕾的死状倒是可以为我涂药的时候提供一些位置支持。
我涂完药,赞迪克朝我挥了挥手,于是我又乖顺地走到他脚边跪下。
赞迪克掐着我的下巴欣赏了一会儿我的脖子,然后松开,轻轻踢了踢我的手臂。
“去收拾东西,也把自己收拾一下,然后搬到我那边去。”
更新!爽!
总觉得博士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恃才傲物,又因为没有人认可他,所以内心里其实很阴暗的家伙。
完全不懂得成年人的稳重的博士,几乎把自己的阴暗面和负能量都倾泻在了这个唯一一个见证过自己真正面的可怜家伙上。
遇上赞迪克,这辈子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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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