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讯息与人无涉。
——辛波斯卡
学者的一切由论文组成。
论文汇聚了学者的时光、心血和生命。
论文的署名通常是慎而又慎的,没有人慷慨到与别人分享自己的成果。而窥视其他学者的最新研究则是严重的剽窃行为。
教令院的学者遵守着这样的法则,他们喜欢与其他人交流,感受彼此间灵感互碰中溅出来的思绪火花,但他们又会藏好最精妙的思想,直到汇聚这思想的论文发表。
如果说思想是学者的证明,学者们通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相识和交流,那么论文就是学者的通行证。
每个教令院学子都知道论文的重要性,他们都想要一份震古烁今的论文上有着他们的一席之地。这是他们追求的一切,人会死去,但论文会永存,他们对于人类的贡献会永远闪耀在须弥的学术星空。
“这就是你的‘大礼’?”
艾尔海森看着面前的报告书,上面的署名上加了第二作者,是他的名字。
他皱起眉毛,以这篇论文上承载的思想而言,确实算得上大礼,但以这篇论文上每一页都有的书写错误而言,这是对艾尔海森的严重构陷。
对于须弥的学者,这相当奇怪。每个入学的学子都被告知要保护自己的学术成果,防止被其他人偷窃。
而九方却将一篇可以让她在知论派大出风头的文章无偿地与他分享。
其他的学者可能会因这种天降之喜而欢呼雀跃,但艾尔海森却不会,第一,他也是天才,他从来不需要借助别人的论文;第二,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惊喜后面往往藏着巨大的陷阱。
他继续翻看着报告书,上面写的项目立项答辩日期是下个月,签字确认的学者中有他导师的名字。
这篇论文因为其中存在最基础的拼写错误和过于大胆的论文立意,本就不应该被通过。
但九方加上了艾尔海森这个保险栓,这些学者增添了对论文的信心,毕竟里面存在着知论派不可多得的思想。学者们都爱护这些新思想,那应该被培育,应该被呵护,直至它长成可以支撑学院大树的枝丫。
艾尔海森思考着他申诉的可能性,这在教令院算不上常见,毕竟是申诉撤销第二作者的名头。
这种行径通常与学术争端相关,但往往的是其他人要求撤销别人的,而很少有人主动撤销。而不寻常会吸引风纪官的目光。这群风纪官在教令院无处不在,他们是专属学者的监狱守卫,把疯狂的学者锁在常理之内。
但最关键的一点是,申诉不太可能成功。
他可不想在原因那一栏填上:九方有意捉弄自己,所以把自己放在了第二栏,或是九方不会论文的正确书写方式,所以她利用了艾尔海森的名头。
不管哪一种都缺乏说服力,大部分学者都不会拿论文的事捉弄别人,而且只要是能进教令院的人,都能正确书写论文。
虽然艾尔海森个人更倾向于第一种答案,但是他的内心存在疑窦:九方表现得对论文不屑一顾,但却又那么执着于论证她的理论。一个这样的学者,真的会跟艾尔海森开什么玩笑吗?况且他们素不相识,她没有捉弄他的动机。
但第二种,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不可能一个学者连基础的字母拼写都不会。
艾尔海森放弃了申诉,转而寻求其他的突破点。
他查看着通知书短短几行的审核意见,与他想的别无二致,这篇论文除了书写错误外,存在一个致命的缺点——缺乏实际证据。所以关于蒙德考察的项目被很痛快地批复下来了,只要下个月答辩通过,她立马就可以走人。
艾尔海森意识到了这点,同时也发现了九方的目的,她想让他帮她通过下个月的答辩。但是真的是这么浅显的理由吗?
如果她真的如她天才的名号一样的话,那么她不会需要艾尔海森的帮助。那如果九方不是真正的九方呢?
推理到这里,已经非常明显了。排除掉其余的选项,艾尔海森得出的答案是面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九方,而是冒充九方的假货。
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不懂教令院的书写格式和书写要求;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需要艾尔海森这个外人的帮助;因为是假货,所以才会对论文不屑一顾,毕竟不是真正的学者。
但这些正如艾尔海森批判九方的那样,缺乏实际证据。
所以面前的人是谁?艾尔海森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看上去相当自然,没有一点的谨慎和畏惧。
艾尔海森揣测她可能是某个信奉春之女神的狂教徒,那么问题是真正的九方又在哪里。
他感到一阵烦躁,这明明是风纪官的事,但他现在不能去告发九方,没有证据只会把他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所以现在只能一边与面前这个假货周旋,一边寻求证据。
他总不能放真正的九方不管,毕竟还算是他的同门师妹。
九方看着面前的艾尔海森,他总是能在一堆乱麻中鞭辟入里。
艾尔海森比她想象中聪明太多,但聪明人的弊病就是容易多想,他们总是会相信自己的推断,但却又无法逃离世界法则的束缚。
有谁能想到呢?九方确实是教令院的外来货,可她也是真正的九方。
不管艾尔海森怎么推测,真相总是会碾碎他的推理,哪怕这并不符合严谨的推理,但提瓦特从来不会遵循人类的法则。
相反,九方希望艾尔海森多想,最好他能聪明到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
艾尔海森看似对一切漠不关心,可是他却非常注重维护这个世界合理的运作方式,他擅长用理性丈量一切,但属于人的一面,让他逃不了那些来自同胞的求助。
这才是九方需要的——足够聪明和理智、又心怀善意的同伴。
他不会过早暴露九方的身份,他们只会心照不宣地交换情报以换取双方利益的最大化,虽然这其中难免有博弈,但是这各凭本事。
九方已经为她的轻慢付出了代价,
她只是出于找乐子而在界面中抽取了愚人众卧底的身份,可她无法赞同博士的所作所为。虽然她没有见过愚人众其他执行官的做法,但是如果都跟博士一样。她不介意送他们一起下去跟博士作伴。
这会很危险,但九方或者说塞莱斯特,她已经在沙尔·芬德尼尔见过太多的死亡。在她将古树的枝丫藏匿于右眼时,她就知道她将永远与危险为邻了。在高天的威胁下,愚人众反而显得和蔼可亲。
书桌上的两人各占据一方,他们各怀鬼胎、无声地对峙着。
但无论如何,论文已经将他们两个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都是有时限的,一个月。
艾尔海森必须在这一个月内寻求突破点,而九方则要在这一个月中从艾尔海森那里获取足够的知论派知识,她还不想自己以后的学者生涯永远要依靠艾尔海森。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如果排除掉他毫不留情的嘴和越来越冰冷的眼神,艾尔海森简直是完美的共犯和同谋。
应当知道,艾尔海森是永远不会加班的。
下午5点的钟声一响,他就毫不留情地走了。九方也不想再拖着艾尔海森,来增加他的厌恶度,她还在期盼艾尔海森发现她愚人众的身份,早日加入她一起恶心博士呢!
艾尔海森是下班了,可愚人众九某却要上班了。
在设定上,九方是直属于博士的研究人员,研究的方向是邪眼,研究的手段则是人体改造。
博士不允许他的研究人员脱离掌控。他甚至不会允许太过正派的手段出现在他心爱的研究人员身上,他自己做着百无禁忌的研究,但却时时刻刻监视着研究人员。
他深深知道,把一群天才死死捆绑在一起的唯有共有的罪恶和世所难容的禁忌。他擅长发现天才,然后用罪恶让天才变得世所难容,再冠上追求真理和冰之女皇的名头,这样他就会拥有一群最忠实的疯子研究员。
而人体改造就像邪教的入教典礼一样,每个研究人员都必须参与,直视人的身躯被手术刀划开,鲜血从手术台下渗出,伴随着逐渐冰冷的躯体痛苦的抽搐,充满怨恨和恐惧的双眼会永久在研究员的噩梦里徘徊。
然后,博士会告诉他的疯子研究员,他们是在为了冰之女神伟大的事业而奋斗,一点点实验体的伤亡是必要的牺牲。他们的研究是如此伟大,以至于可以撼动其他国家。
他没有说谎。
那项研究叫做邪眼,是模仿神之眼的产物。有了邪眼,普通人也能使用元素力,尽管副作用可能会终结他们的生命。与邪眼相伴的研究是对愚人众士兵大规模的人体改造,这两项技术一起让至冬国一跃成为了提瓦特最强的外交国。
虽然博士把他的所作所为都包装成对冰之女神的效忠,但百无禁忌之人怎么可能心怀对神明的畏惧和敬仰?
至冬的强大不过是博士研究的副产品,他追求的只有知识和真理本身,他对人体改造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感,“所谓的人,不过是足够复杂的机器。”
而探寻真理和知识的路需要更多的祭品,所以博士前往了蒙德。
博士有自己的计划,他不会透露给他的研究员,九方知道的只有博士前往蒙德这个消息。但不管他去哪里,哪里的人们就得遭殃。
九方不想放任博士的计划成功,于是她向她的上司(博士)申请前往蒙德,博士同意了。只要研究员能做出成果,他对他们总是格外偏爱和纵容的。
九方换上了雷莹术士的衣服,愚人众的制服有一点好的就是——非常具备保密功能。
愚人众士兵的身份总是被隐藏在层层面具和制服之下,就像他们的身为人的功绩被隐藏在了冰之女皇的威严之下。
她在愚人众的名字叫做莎夏·雪奈茨芙娜,这是她被送往教令院之前的名字,与其他壁炉之家的孩子一样,他们共享着姓氏,女孩子是雪奈茨芙娜,男孩子则是雪奈茨维奇。
“莎夏大人,这是给您的信件。”
愚人众的警卫人员将两份信件恭敬地放到了九方的办公桌上,两封信件有着同样的信封,上面勾勒着虹彩蔷薇的花纹。显然,信来自枫丹。
九方打开两封信的火漆,将信纸平铺在桌上,两道不同的笔迹都在信的右下角署上了名字,分别是林尼·雪奈茨维奇和琳妮特·雪奈茨芙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杀死论文的少女(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