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神岛为大御所行在,是稻妻最繁华之地,寸土寸金,即便住在城郊生活方面也难免处处受金钱裹挟。沈元将住处收拾妥当、打点好邻里关系后,便出门除魔寻宝了,几天时间他已经把影向山与稻妻城之间的区域探索了个遍。
路走得多便见得多,他一次傍晚遇到幕府的运输车队,于是原本因魔物莫名聚集而吃力抵抗的士兵在他的协助下将之驱散。
领队叫住了本想遮挡面目离开的他,询问了他的姓名,承诺会向上层汇报给予奖励。沈元本想隐瞒下去就此别过,可转念一想登岛那日有太多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新来人员奉行府一查便知,索性如实交代了。他说:“一介旅人罢了。”
回家路上他不禁懊恼起来,后悔选择接近闹市区的住所,后悔大摇大摆带着男孩上街,他有预感自己的到来不久便会被某些人察觉,而他们二人或将陷入危险之中。
探索归来的旅人伴着星光的指引回家,他本打算天黑前就回去,却不想叫路上的救援耽搁了一会儿,眼下天已经黑透了。想着男孩应该已经睡下,他轻轻地推开门,却发现明光下的小小身影。
他在等他。
橙黄烛光映在趴在桌上熟睡的男孩的面庞上,沈元轻轻阖上门后将男孩抱回榻上,正要吹灭蜡烛时听见男孩嘤咛一声,他已经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了。
“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都睡着了。”
“不接着睡吗?今晚我陪你。”
男孩摇着苍白的小脸,“我不困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沈元收拾完毕后和男孩一起盖着被子躺下了,烛火已被吹灭,而满天星河于窗口空隙间赐下明光。
男孩说:“今天我和村口的宏一、玲奈他们一起玩,他们说你很漂亮,以为你是我哥哥。”
身边的人偶少年望着窗外星月倾听他的诉说,男孩娓娓道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名字,小猫小狗也有,可我……
本来我并不在意,可是看着这样,我的心就很不舒服,嗓子像堵住了一样,闷闷地喘不上气,我不喜欢。”
被唤姓氏长大的孩子已将名字视为执念,他说着便流下眼泪,泪水默默潜入发间。
“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哥哥。”
男孩哽咽地问道:“那你会给我取名字吗?”
沈元侧过来身子与男孩对视,说:“我还没那个资格,名字是一个人在世上的第一份凭证,与灵魂相连。我能给你建议,但终究要由你决定。
若明天他们再问起你的名字,你就说‘哥哥让我自己想喜欢的名字’。”
他深知男孩对亲情、对凭证的渴望,孩子们并无恶意,只是心思细腻的男孩容易被话语牵引出情绪。
他安抚男孩,道:“不用着急,名字可以慢慢想。睡吧,过两日带你去看医生。”。
...…
第二日沈元照常给男孩做好饭后再出门,他们才来花见坂没多少时日,没有工作且积蓄不多,自己做饭是最节省的选择。
此刻已日上三竿,他坐在树荫下一块平整石头上休憩,两只红毛狐狸凑了上来,他平静地和不远处静坐着的狐狸们对视。一般而言与动物保持对视会被视为挑战的宣言,它们要么逃走要么凶狠警备着,而这两只像是通了人性一般不慌不忙地蹲坐在那里,时不时摇一下尾巴。
沈元阖上了眼,心中却掀起微澜。
在人偶的记忆中,影向山鸣神大社的宫司八重神子是个狐妖,这几日他在白狐之野遇到不少狐狸雕塑和红毛狐狸,雕塑旁偶有祭拜的痕迹,据说从前这一带的狐狸都开了灵智,而今的狐狸显然要平庸许多。如此想来,这两只聪明的狐狸并不简单,或许它们就是来探察他的,背后有人也说不定。
想到这些沈元略有不悦,眼下这种状况与他的初心相悖。今日出门时明显感受到他人的注视增加了,穿行于人群中时偶尔听到讨论官府告示的声音,估计是他救运输队的事被贴上公告板表扬宣传了。啧,麻烦,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这么贵重。
他丧失了继续寻宝、提升能力的兴趣,腰间挂着一刀一剑往城郊处的房子走去,身后两只安静的狐狸待他的身影近乎消失才跑走了。
走到靠近村口的地方就听见儿童玩闹的声音,大樱花树的枝干上蹲着一个陌生男孩,沈元猜测他就是与家中男孩玩耍的二人之一。他伸手去碰枝杈间鸟窝里的禽蛋,幼小的年纪和欠缺的经历使他不会对这样的高度产生畏惧,甚至因为同伴的惊呼而胆气倍增。
他松开抓着树干的一只手,继而转过身来趴在树枝上,慢慢向前挪动直至手伸进鸟窝,他兴奋地拿走一颗蛋来细看,这时却身子一歪掉了下来。
几个孩子都惊叫一声,而这个男孩在坠空中即将发出的叫喊因为被人接住而被迫停止,见那人是新来男孩的漂亮哥哥,他一时间头脑空空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这口没发出的气憋得他脸红。
男孩待沈元把人放下后立马凑上前去,拉着他缠满绷带的手说:“哥哥,你今天回来得好早。”
还没等沈元回话,旁边的孩子就等不及了,短发女孩玲奈早就想和这位漂亮大哥哥说话了,可笨蛋小弟宏一一直被大哥哥抱着不吭气。她兴奋又有些害羞地说:“正一的哥哥你好,我是玲奈。”
正一?沈元挑眉看向牵着他手的男孩,男孩则是少见的对他挤眉弄眼点头着,似乎在说“没错没错就是我”。
沈元感到有些好笑,说:“玲奈你好,你的头发真漂亮”,他把怀中的男孩放下,说:“你就是宏一吧,我弟弟昨天还说想邀请你们来家玩呢。”
他把路上摘的水果和采的鲜花分给两个孩子,又以睡午觉的由头把男孩带回家了。
关上门后他问道:“你给自己取名叫正一?是有什么想法吗?”
男孩坦然道:“听说我的爷爷就叫正一,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就和宏一一样叫长辈的名字了。”
“这样也好。”沈元因为那狐狸的事没什么好心情,便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室内。他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精致的小箱子,旁边还有个种着一株鲜花的小陶盆,“这是谁送的?”
正一这才反应过来,说:“半晌来了几个人,说是护送救援的奖赏,见你不在家就放下走了。我本想等你回来的,可是宏一他们叫我出去玩,我觉得无聊就出去了。”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没事。”他打开箱子,里面除了摩拉和官府的表彰卷轴外,还有一个御守,背面绣着鸣神大社的神樱树。联想到今早遇到的事,沈元心情就更不好了,但他还是压了下来,毕竟那到底只是自己的猜测。
“这花盆呢?”
“是玲奈送的,她说咱们家太空了,就从花圃里拔了一株送给我。”
“那以后也送她点礼物吧。”
中午男孩睡下了,沈元在客厅里整理自己这段时间的收获,除去卖掉的武器,还剩下两把银剑、一把刀,一张弓,一把弩及几枚箭簇,三套品级一般但在市面上能卖出个好价钱的圣遗物,摩拉若干,以及从清籁岛带来的天云草实和雷樱树的种子。那些锻造用的矿石他直接卖给铁匠了,稻妻此时锻造匠人不少,很容易就能卖出去。
眼下手中的摩拉足够他们在稻妻生活两年了,但加上治病的花销,就有些捉襟见肘了。他心里明白,正一的病很难治好了,自小便生活在异常的环境中,如今脸色更是苍白了,好在沈元每天给他提供足够的饮食使得病情变化延缓些,但未来可想而知。
他下午没再寻宝,而是走遍全城找口碑与医术兼备的医师,很快便找到了。
晚上带着正一上街买小吃,绯樱饼、三彩团子、串串三味......最后到长野原烟花店买了两份烟花棒,二人在池塘边点燃了,炫丽的焰火惊醒了沉睡的鱼,也在二人眼眸中召唤出一团星光,男孩对此美丽景象而兴奋,温良的人偶少年为童真的场面付之一笑。
第二天,他们去了医馆。
那医师得知他们来自清籁岛后脸色有些难看,说:“以往我的前辈们也接收过清籁岛的病人,可无一不是病重而死。这是根上的病,长久生活在那里身体早就从内部开始病变了。稻妻怕是没有更好的医生了。”
男孩埋进人偶少年的怀里,见识到蓝天、友谊与烟花的美丽后,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浓重的依恋,以往认为觉得遥远的死亡此刻使他无比畏惧。
“那别的国家呢?只要能治病,多远都可以。”
医师思考一会儿,又像是有了灵感般急匆匆地去翻找,最后从一间屋子里抱出一个箱子,他从中找出一本泛黄的书开始翻阅,“找到了!这上面写着几十年前影向役者三人组之一的大阴阳师惟神晴之介曾前往璃月学习仙法,后回稻妻开创阴阳术派,他对符箓之法甚是精通,祓除邪祟、止灾救人。
对了,听闻璃月沉玉谷去年出了位神医,他身旁常伴一条会人语的白蛇,或许也是仙人传授医术。去璃月找仙人兴许有救!”
“……多谢。”
夜晚他们谁也没再提此事,一个沉默地收拾行李,一个趴在桌上安静看着他。
沈元见他兴致不高,便决定半个月后再走,让男孩和伙伴们好好道个别。
这些天他也没闲着,提前找好了从离岛到璃月港的商船,带着正一在鸣神岛痛快玩一回,最后他把走出沉睡静庭后便收起来的金羽拿了出来,前往天守阁。
因着金羽是御赐之物,得到将军的口令后守卫放了他进去,他即将走到将军所在的屋子时领路的侍女无声退下了。
门自动打开了,高挑的紫色长发女人背对着他,看着那张相似的侧脸,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这是人偶的“母亲”,他渴望又怨憎的神明。
神明淡漠地说:“为何要归还金羽?”
“......您曾说给我自由,如今我已经找到自由的方向,有了家人,即将再次旅行,而这金羽时刻在诉说着我被抛弃的过去,物归原主也好,省得……让我心乱。”
如今的雷电将军已完成了对神躯的改造,和沈元对话不过是已在意识空间静修多时的她短暂现身罢了。
在这位曾经的影武者,今日的鸣神大御所眼中,她创造的最初的人偶在人世间的历练中不再是那副空白的模样,他有了喜怒哀乐,有了“心”,这样的变化对于此时狠心改造自己、追求永恒的神明来说不知意味着什么,但人偶的变化又让她心中少了几分愧疚,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自由。
神明对自己那找到道路的造物已没什么可说的了,沈元亦因为心中翻腾的情绪而克制着自己,二人沉默片刻,沈元便离开了。
雷电影对屏风后的人影说:“他走了。
这样你也能放心了。”
“呵呵,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他收养的孩子可活不长久,若受了刺激可就不好说了。”
八重神子眯起意味不明的双眼,她的小狐狸送来的情报真切地告诉她,这个人偶少年并没有影想的那么简单,他敏锐有城府,左右逢源,这是那个纯白人偶短时间能做到的吗?
直觉告诉八重神子,“要注意”。
2023.12.3发文 2024.9.3修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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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