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腿勾了过来,搭在了艾尔海森的胯上,带着凉意的皮肤并没有帮他降温,反而在腰间点了一把火,刚刚的对视好像是西餐厅上完前菜后的暂歇,艾尔海森停在卡维背后的手又动了起来,他抓住了卡维的衣摆向上掀起,可刚到脖子那就停下了。
借着月色,艾尔海森看到了卡维左肩上烧伤的的疤痕,皮肉翻搅、扭曲狰狞,新伤的时候应该很疼,或许上面还会有一堆水泡,他皱了皱眉,把衣服翻了过来罩住了卡维的脸,就停住了所有动作,手从腰侧正欲离开时,卡维握住了艾尔海森的手腕,但他还是从卡维的手里抽走了,艾尔海森转过了身去,背对着卡维,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
都睁着眼睛,都没有睡意,月光洒到了窗台上,是苍冷的白。
过了许久,背后传来了翻身的声音,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卡维的话语里带了些轻笑,艾尔海森分不清他是可惜还是难过,他说:“很丑吧?”
艾尔海森闭上了眼睛,就回答了他两个字,“睡吧。”
可卡维不依不饶似的,追着问:“很丑吗?”
他本来不想回答,却本能似得反问了两个字,“疼吗?”
卡维也没有回答艾尔海森,只是过了一会儿,他背后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
卡维睡着了,艾尔海森还清醒着,刚刚的冲动其实还未平息,他曲了曲膝盖,试图让这种尴尬尽快过去。街上不知道又有什么醉鬼在发疯高歌,听着好像还有易拉罐被扔在了坡上,一路滚远。
他也翻身过来躺平了,银色的发丝把纯白枕套压出了褶皱,透绿色的眸子里像是有一片远古的森林,面无表情下,他思绪里都是火焰,好像又被地狱里的风扬得更高了一些,这些火焰顺着脑海里精瘦的脚背缠上了小腿,呼地一下就又到了胸口,合成了一个泛着火星的圆钳,猩红的亮光里都是热量,在肩头烫下去的时候——
艾尔海森的手眉皱紧了,手也攥了起来,他惊讶于自己竟然出了手汗,转过头看向这个借宿人的时候,却看到他睡得怡然自得,半点没有不自在的样子,好像他的念头从未被吊起。
这一夜实在睡得有些难受,第二天早上醒来,艾尔海森甚至还有些头疼,他发现卡维不在身边,心里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昨晚的停滞好像伤害了他。
可当他走出卧室,看到卡维穿了件白T恤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这种感觉又少了一些。
“醒了?”卡维眯着眼睛笑着看他,“洗漱去,早饭快好了。”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却没有动作,来到巴塞罗那后,几乎就没有在这座房子里吃过早餐,每每都是卡着点出门,去7-11买三明治和饭团已经成为了常规操作,他从未在早晨,在这里,闻到过食物的香味。
直到坐到餐桌边,艾尔海森还是觉得刚刚的期待过高了,看着餐盘里的两个可颂面包,还有几根已经被热过的德式香肠,他确定这些东西都来自于自己的冰箱,卡维又端来一个透明的玻璃碗,里面放着他昨晚刚吃过的沙拉菜,艾尔海森不禁眉梢挑了一下。
“不喜欢吗?”卡维坐到了他的对面,手肘撑在桌面上,脑袋搁在手掌上,歪着头,表情天真地问他。
“没有,”不知是不是刚刚的愧疚延续到了现在,艾尔海森直接否定了,还补了一句,“很惊喜,谢谢。”
“好了,理科生,开动吧。”卡维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块蓝白的手帕,抖落了一下,垫在了餐盘下,“又是为食物奋斗的一天。”
艾尔海森没有搭理他浮夸的表演,拿起叉子先插进了香肠里,放到嘴边啃了一口。
“还真是食肉动物呢,”卡维手里拿着可颂,嘴部的咀嚼很明显,“就是临时踩刹车,很不礼貌。”
他知道卡维意有所指,却不打算理会,几口吃完了香肠,从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拿起了盘子里的另一个可颂,直接起身了,留下了一句话,“我去上班了。”
卡维眼睛睁了睁,点了点头,“回见。”
艾尔海森出门前,头往回偏了偏,向卡维问道:“楼下的那些孩子,你还在喂吗?”
“也不是,”卡维的话语里带了些笑意,“他们并非每天出现,只有饿肚子的时候会来这里。”
门关上后,卡维露出了个和他张扬性格有些不同的、温柔的笑,他一边哼着歌,一边把桌子上剩下的那些食物都吃光了,轻轻说了一句,“亲爱的卡维,今天也要好好谢谢这位好心人。”
一直到公司,艾尔海森也没想明白,已经被福利院接收的孩子为什么会饿肚子。
分析师的工作对于艾尔海森手到擒来,他擅长在信息之中寻找蛛丝马迹,然后拼凑组合成趋势,最终落于文字,形成报告,他在巴塞罗那分公司这里并没有上司,他的抬头依然是Forward公司的前瞻信息发展顾问。也因为没有汇报对象,他的工作在这里无足轻重,没有人会关心他在做什么,他知道,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不会受到任何苛责,他明白,这是集团公司对自己的处置。
之前在集团里,艾尔海森建立的数据模型处处以“真实”为标本,在提案会上分享的时候,他信心满满地告诉在座的各位,这个数据模型的面世,无论是公司本身,还是使用的客户,都会对这个世界的“真相”更进一步,他以为人们愿意接触真实,甚至已经为这个模型做好了命名,就叫Veritas(真理)本身。
可是,在现场,除了他在台上兴奋得胸口起伏之外,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满眼疑问,不明就里,甚至追问他们,“这难道不棒吗?这应该是近10年来最伟大的产品!”
他的上司没有评价,直接请他入座,可艾尔海森并不甘心,难道没有人关心真相吗?
那天他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他走到了总经理面前,或许他看来有些怒气冲冲,但他知道自己冷静至极,艾尔海森只是手撑在总经理面前的桌子上,弯下腰,盯着那个财富排名在全球前100的人面前。
“先生,您觉得这个产品有什么问题吗?”
总经理的冷漠让他意外,好像他极有信心的一款发明像垃圾一样,“没有问题,但不需要。”
“真相不需要被知晓吗?”
“休息一下吧,艾尔海森,”总经理起身拍了拍他的背,“你工作强度太大了,换个工作环境吧。”
在那次会议之后,他就被安排到了巴塞罗那,数据模型项目也被叫停,连之前的工作电脑都不允许他再碰了,保安当着他的面收走了他的电脑,上司始终不语,只是在他离开的前一天,约他进了办公室。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吗,艾尔海森?”
“我不明白。”他依旧觉得自己没有问题。
上司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留了一句评价,“你太激进了,也太自信了。”
那天的场景反复在艾尔海森的脑海里复盘,但他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就像现在这样,即使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下班,他还是对着电脑前的数据报告发呆,不自主地又陷落到了那个回忆中去。
“艾尔海森?”琳娜叩了叩他的桌子。
他迅速眨了一下眼睛,抬眼看这个分公司里唯一会对他嘘寒问暖的同事,“不好意思,走神了。”
“下班了,不走吗?”
分公司的工作氛围很轻松,没有人会愿意在这里晚呆一分钟,甚至在提早十五分钟下班的时候,他们就想方设法地在这里安排自己的事,化妆、假装打电话、浏览八卦网站等等,都是他们下班前的消遣。
“走的。”他逐渐也适应了这里的工作时间,再也不会在凌晨的时候戴着眼镜啃着吐司继续观察数据趋势,并在有节点变化的时候抓紧记录下来。
琳娜没有离开,带着一些试探问他:“其实今天公司有个小型聚餐,你……要不要一起去?”
艾尔海森有点惊讶,他之前从未收到过这样的邀请。
“他们总是默认你会拒绝,我也只是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琳娜又补充了一句,低头更小声地又说,“只是吃个饭,不是荤的那种。”
艾尔海森皱了皱眉,他觉得他应该去,可卡维怎么办?他这才想起来,没有留卡维的联系方式,他们两个好像只是会不断相逢的陌生人一样,谁都没想起问对方要一个固定的、能找到人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里,他好像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额外关照的。
“好的,在哪里,一起去吗?”他抬头回复琳娜。
琳娜表情倒是有些惊讶,大声确认了一下,“真的?!”
艾尔海森微微笑了笑,面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还是不太方便?或者,你们不希望我去?”他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以免出现之前会议上的问题,他又赶紧找补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没关系的,如果你们能玩得更尽兴,不用特意带上我。”
“没有没有没有,”琳娜连连解释,“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有点不敢和你说话,毕竟,呃,你工作时间,都挺严肃的。”
艾尔海森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走吗?”
琳娜笑得特别开心,“走吧。”
无论如何,艾尔海森还是挺喜欢这个同事的,琳娜热情又坦诚,虽然在他第一天拿着桌面垃圾桶去楼道里倒垃圾的时候,遇见了抽烟的她,还问了自己一句“要不要试着做一下?”,但这并不妨碍她在工作上给他的帮助,在大多数时候,琳娜成为了他和分公司同事们沟通的桥梁。
他突然想起了直接告诉琳娜自己喜欢同性时候她的表情,震惊之余带着理解和尊重,甚至还祝他幸福。
艾尔海森承认,那一刻是在自己调到分公司后,第一次有了“觉得这里还不错”的感觉。
和琳娜一起踏出公司门的时候,太阳依旧热烈,街边的男女们大多都是短袖短裤,有些晒得古铜色肌肤女生看着很健康,他却想起了昨天卡维白皙顺滑的小腿,还有他始终看不够的脚跟,圆润和骨感并存,实在是性感。
但他今天没有往公寓的方向走,而是和琳娜一起打了车,去了另一个街区。
晚点回去也没事吧,艾尔海森默念着。